這一陣吶喊聲響起,頓時驚到了河灘上正在編織竹筏的廂兵,一群人鬧哄哄起來,慌亂地拿起手中的樸刀,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向四周。
有膽小者甚至當即便嚇尿了褲子,若不是周遭同袍還在,且背后便是水澤,只怕早就棄刀跑了。
“讓他們穩(wěn)住!”
徐寧對吳良低喝一聲,騎馬來到了最前面,直面眼前這個不明來路的人,一手按在了腰間的佩刀上,“來者何人?”
那一騎似乎沒想到徐寧居然有膽量出來和自己應話,黑色面紗后的嘴微微抿了一下,便拍了下馬屁股,縱馬朝徐寧這邊沖了過來。
徐寧深吸一口氣,抽出佩刀,同樣迎了上去,此刻他是這支糧秣隊的核心人物,若他膽怯,這支糧秣隊只怕會瞬間分崩離析!
所以哪怕是硬著頭皮,他也只能上!
然而徐寧的馭馬方式在對方看來是如此的蹩腳,以至于一照面的瞬間,徐寧看著對方的輕蔑的目光,就只來得及俯下了身子,一道寒芒險之又險地擦過了他的腦袋。
一縷頭發(fā)隨風飛去。
唏律律!
那人發(fā)出一聲輕呼,聲音落在徐寧耳中,他心里一動,居然是個女的?
但這個念頭也就只是閃過腦海,很快對方便再次沖了過來,徐寧努力拉了拉韁繩,但胯下的馬卻仿佛感到了幾分危機,開始不聽話起來,怎么都不肯轉(zhuǎn)過身子,無奈之下,他只好從馬身上主動摔下來。
砰!
徐寧翻身落地,又在地上滾了一圈,這才避過了這致命的又一刀。
女騎沖了過去,一挽韁繩,馬蹄子高高揚起,發(fā)出激昂的叫聲,隨后落下,她看著在地上滾過狼狽不堪的徐寧,嘴角更是輕蔑。
“你們這些漢人,真是孱弱不堪,連匹馬都駕馭不?。 ?p> 女騎終于出聲說道,她掃了眼遠處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廂兵,又俯視向徐寧,“你這領頭的倒是有點膽色,可惜身手太差了,報上名來吧!我不殺無名之輩!”
徐寧握握手中的刀,指向女騎道:“在下也不殺無名之輩,你先報名字!”
看徐寧依舊如此高傲的樣子,女騎心頭升起一股怒火來,縱馬再次沖了過來,一刀就朝徐寧的頭上劈去。
呼!
呼嘯聲襲來,徐寧自然知道自己不能硬抗,那可是一匹馬的沖刺力,于是他果斷選擇了翻滾躲開,然而那女騎也早就猜到了他會如此,調(diào)轉(zhuǎn)馬頭立即又沖了過來,手中的刀如影隨形一般,一刀刀劈向徐寧。
騰挪之中,徐寧根本不敢特意分神,只是他心中難免起來了一個想法。
那就是眼前這女騎的身份!
對方持著陳姓的旗幟,毫無疑問是龍頭寨的水賊,然而一個水賊寨子里,居然有女將存在,且看她出來后,其他蘆葦叢中的水賊俱都旁觀著,顯然是有所授意,這一切都充分說明,對方的身份很不簡單!
徐寧默默想著,狼狽地翻滾來翻滾去,在周圍所有人眼中看起來,就像一只猴子般可笑。
但糧秣隊士卒卻知道,徐寧這是為了他們才出頭一戰(zhàn)的!
“吳都頭,咱……咱們就這么看著嗎?”
在吳良身邊,一個士卒問道,他死死看著游走在生死間的徐寧,手中慢慢握緊了樸刀。
不少周圍的士卒都聽到了,他們慢慢聚攏在一起,只看著徐寧宛若猴子般被那女騎戲耍著,莫名間有了幾分悲憤。
明明是官兵,卻被一賊子如此戲耍,天理何在?
這種悲憤的情緒逐漸在蔓延著,特別是當徐寧好幾次險象環(huán)生,差點就死的時候,越來越多的士卒咬緊了牙關,徐寧身上已經(jīng)多了好幾道傷口,任誰都能看出來,繼續(xù)這么下去,徐寧遲早都會死!
但依舊無人敢上前幫助。
此刻,遠處的蘆葦叢中,好幾支弓箭已經(jīng)探頭露了出來,只要他們敢有異動,馬上這里便會死很多人。
原本一些人握緊的刀,只能緩緩松了下去。
吳良沒說話,他死死地盯著那女騎,手慢慢摸向了背后,整支糧秣隊中,只有他一人有資格配備弩機,而現(xiàn)在,也只有他一人可以機會,幫助徐寧脫困!
然而還沒等吳良動手,空中陡然傳來一陣尖嘯聲。
咻!
一支羽箭不知從何處射來,正中吳良,一瞬間,吳良便翻身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了。
“把這些官兵都殺了!”
伴隨著一個低沉的男聲,蘆葦叢中,尖銳的破空聲瞬間不斷響起。
一支支羽箭破空飛來,落在糧秣隊的士卒身上,瞬間便有很多人哀嚎著倒在地上,更有許多士卒逃向河里,卻看到更多的水賊從河里浮上來,一些士卒躲之不及,被拖入水中,很快便有鮮血冒出來。
咻咻咻!
空中的羽箭還在飛舞,收割著這片河灘上的生命,濃烈的鮮血流淌出來,在地上積聚起一灘又一灘的血泊。
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散發(fā)出來,有些士卒忍不住了,大叫著沖向蘆葦叢,想要與水賊同歸于盡,然而只跑到一半,身上便被數(shù)支羽箭穿透,只能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
但這種人終究是少數(shù)的,更多的士卒還在逃跑,哀嚎,慘叫著。
任人宰割,卻無處可逃。
血,血,血!
到處都是血!
徐寧看著這一幕,一時間,只覺得額頭噗噗直跳,眼前的血紅色,仿佛也成為了他眼中的血紅色,他一邊躲避著那女騎的刀刃,一邊兩世強大的自制力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這是真正的生死時刻!
“誰讓你們射箭的?”
就在這時,有幾支羽箭也射向了徐寧,那女騎在馬上格擋開去,似是打擾到了她的興致,她非常不滿地大聲問道。
蘆葦叢中稍稍安靜了片刻,羽箭也停了下來。
而此刻,滾在泥地里的徐寧突然翻身而起,一個飛撲沖向馬上的女騎,手中的佩刀宛若雷霆般揮了下去!
“狡詐的漢人!”
女騎也沒想到一直在泥地里滾來滾去的徐寧,居然還有想法反擊,驚怒交加之下卻也只能翻下馬背,躲開了徐寧的刀鋒。
徐寧沒有任何多余的動作,就在女騎翻身下馬后,他也隨即跟上,一腳踢在對方的肩膀上,將她踢翻在地,手中的佩刀頂在了女騎的脖子上。
“都住手!”
徐寧喘著粗氣大聲喊道,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傷口,那里的鮮血流下來,遮住了他的眼睛,他隨手抹去眼角的血,整個人顯得無比猙獰。
“都住手!”
徐寧第二次喊道,他死死盯著腳下的這個女騎,將她頭盔摘掉,抓住那辮子,看向蘆葦叢,“誰敢再射一箭,她就跟著一起陪葬!”
蘆葦叢中徹底安靜了下去,隨后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走了出來,目光冷漠地看著徐寧,單手撫胸。
“放了我家大女,讓你離開。”
徐寧抬頭看去,那男子明顯長得胡人模樣,口音即便學了漢人,也根本不像,心中頓時升起一股涼意。
誰能想到,遠在江南的一處水澤中,居然還會藏著一群胡人?
“草!你現(xiàn)在沒資格和爺爺講條件!”
徐寧朝地上吐了口血沫,罵了一句,手中的刀毫不猶豫就往下進了一寸,一道血痕出現(xiàn)在那女騎的脖子上。
鮮血緩緩滲出,在那雪白色的肌膚上,顯得有些觸目驚心。
胡人男子臉上也有了幾分驚慌,連忙道:“住手!你……你想怎么樣?”
徐寧瞅著他沒說話,突然手中猛地砸到那女騎的脖頸上,將她打暈了過去,刀刃還是依舊抵在脖子上。
“你!”胡人男子剛開口,徐寧就雙眼冷漠地掃了過去。
“叫喚什么?她沒死,只是暈了而已!你要是再叫喚一句,我手一抖,她可就真的死了!”
徐寧可不想有任何意外發(fā)生,干脆直接打暈了這個女的,隨后他看向身后道:“兄弟們,還有活著的嗎?”
河灘上,一片寂靜。
過了一會兒,好幾個聲音緩緩響起:“小的還在……”
“卑下也還活著……”
“屬下也活著……”
一個個聲音響起,其中還夾雜著些許痛苦,徐寧默默聽著,直到吳良的聲音響起。
“卑職……卑職也活著……”
徐寧深吸一口氣,看著那胡人男子,沉聲道:“把剛才扎好的竹筏推入河道中,帶上我們受傷的兄弟,只要還有口氣,都不要落下,我們……下河!”
“是!大人!”
吳良應聲道,河灘上,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士卒們互相攙扶著,慢慢站起來,彼此掙扎著,將那些竹筏一一推到了水中。
徐寧則拖著手里的女子,也爬上了其中一個竹筏,目光依舊盯著那胡人男子,手中的刀刃始終不曾離開半分。
“讓你們河里的水賊也都消失,只要讓我看到一個露頭,她就死了。”徐寧繼續(xù)說道,聲音冰冷的沒有絲毫感情。
胡人男子眼中似欲要噴火,然而在看到那女子后,卻硬生生忍下來,慢慢揮了揮手,那些河道中的水賊也一一消失了。
竹筏在水流的帶動下,緩緩進入了大水澤之中,朝遠處而去。
胡人男子一直看著竹筏消失在遠處的蘆葦叢,他的臉色始終陰沉,招招手,將一名水賊喊了過來。
“立即發(fā)動所有人,跟上這竹筏,務必要確保大女的性命!明白了嗎?”他冷冷地說道,“若是大女沒了性命,你們……都得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