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忘川推開塵水房門，塵水靜靜躺在床上，臉上毫無血色，嘴唇慘白如霜。
不能拖了，柳忘川拿起腰間的乾坤袋，里面裝著他以前自己做的小物件和用來給塵水療傷而采集的藥物。
乾坤袋極為珍貴，外觀小小，內(nèi)里卻大有乾坤?？扇菁{超出自身大小千倍萬倍的物件。什么法器，戰(zhàn)甲，武技，通通可以收納。傳聞某些厲害的煉器工匠做的乾坤袋甚至可以裝活物。
不過之前，柳忘川就拿來裝自己無聊時做的小手工，簡直暴殄天物。
這乾坤袋是他十八歲時爺爺送給他的成人禮，青河城只此一件。別說青河城，整個神澤大陸都有價無市，往往只在某些地下黑市偶爾出現(xiàn)并拍出天價。
可惜青河城無人識貨，大家都以為只是普通的錦囊香袋，沒有人當一回事。而他爺爺也懂得懷璧其罪的道理從未解釋過。
他自己閱書萬卷，自然識貨，不過也懶得到處張揚。
很多人還不知道，柳忘川其實是很出色的大夫，他讀過不少醫(yī)書，常常給家里的小動物們治病，也給花花草草治病，給普通凡人醫(yī)治，當然，之前不能給武者治病。
武者身上都有元氣流轉(zhuǎn)，在元氣的加持下，并不會像凡人一樣生病，武者大多數(shù)都是打斗造成的傷病，需要用元氣來輔佐療傷。
但不能，不代表不懂，而且今時不同往日。
一路上他也聽到幾個仆從的竊竊私語，知道了那些大夫?qū)m水傷勢的判斷。柳忘川吩咐門外仆人，任何人不得進來，他有話要給塵水講。
柳家人大多覺得塵水活不過今晚。
“呵，沒想到這廢物還如此有情義?！?p> “你懂什么，養(yǎng)條狗十幾年都是有感情的。”
門外兩個仆人“嘀嘀咕咕”小聲說著。
這些自然逃不過天位境的耳力，不過柳忘川并沒有計較，一則這么多年就這樣過來的，二則塵水已經(jīng)沒有時間再耽擱。
“你們怎么敢講這樣的話？你們忘了當年……”一個小丫頭講到。
一想起當年柳忘川的堂弟柳林泉，因為和柳忘川口角之爭時說了句“不練武的廢物”而被老家主下令掌嘴到出血的場景。兩個仆人寒蟬若禁。遂不再言語。
殺雞儆猴固然殘忍，但極為有效。
柳忘川嘴角微微上揚，爺爺向來對他極好，這份恩情無以為報，只盼望爺爺順利突破。
不再理會屋外紛擾，他掀開塵水衣服，傷口只有一股微弱的能量苦苦維系。事不宜遲，他急忙出手，暫且穩(wěn)住傷勢，一切完畢后，取出辛辛苦苦尋來的藥材。
武者體內(nèi)其實是由兩股力量相輔相成，靈氣和元氣，就像凡人身體內(nèi)的氣和血一樣。不過，所有的武者都能感知元氣并加以運用，而因為靈氣的特殊性，絕大部分人終其一生也無法感知。
不過，靈氣也是治療傷口、煉器、煉藥的關(guān)鍵。靈氣和元氣越平衡，器具丹藥品質(zhì)越高。
有元氣存在就一定有靈氣相隨，所以，就算不能感知，靈氣也是真實存在，并且時時刻刻都被武者和元氣一起吸納。被動地在身體流轉(zhuǎn)。
由于不能感知靈氣的武者占了主流，所以大部分武學書籍只講元氣，而許多老師長輩也只說元氣，漸漸地，大部分武者下意識的否定靈氣的存在。描寫靈氣的書被他們稱作異書。
人們總是會否定他們感知能力以外的事物，借此掩蓋他們的無知。
柳忘川曾在一本很古老的書籍中讀到過，世間萬物皆為混沌，而分陰陽。
元氣屬陽，靈氣屬陰。唯有陰陽平衡萬事萬物方可運轉(zhuǎn)。就像福禍相依，就像正反兩面。正面翻過來就是反面，反面翻過來就是正面，靈氣和元氣也是這樣，它們也可以互相轉(zhuǎn)化，但始終保持平衡穩(wěn)定。
柳忘川就是能感知靈氣的人。整個神澤大陸十年百年甚至千年都不一定會出現(xiàn)一個。
稍加視察他就看明白了，塵水的傷口現(xiàn)在很復雜。
那刺穿他身體的一劍導致元氣從腹部流失，而靈氣從背部流失。靈氣為流失的元氣補缺，而元氣又為流失的靈氣補缺，相互轉(zhuǎn)化但又同時流失，亂作一團。他的身體為了維持平衡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入到了一個非常混沌復雜的局面，元氣和靈氣糾纏不清。而當元氣靈氣消失殆盡的時候，人也就沒了。
但對他來說，處理起來很簡單。
第一步是要讓靈氣元氣不再流失。
喚靈草就是匯集靈氣的草藥，它在許多武者看來只是路邊的雜草。所以不難找到。
柳忘川把它搗爛配合一些輔藥敷在塵水背部傷口上。
虎齒就是匯集元氣最佳的藥物，是一只虎身上元氣最充裕，是吸食獵物身上元氣的武器，也是各個武者爭先恐后想要獲得的極品材料。所以世面價格極為昂貴。
柳忘川小心地將虎齒研磨出足夠用的粉末，稍微沖水加入輔藥，涂抹在塵水腹部。
待到半個時辰之后，傷口已經(jīng)不再有能量的流失。
接下來就是理清楚塵水體內(nèi)的靈氣和元氣，這一步不敢馬虎。人體正經(jīng)上有三百六十二穴位再加上奇經(jīng)奇穴骨骼皮肉，這是一個大工程。
柳忘川輕輕扶起塵水，給他一點點注入元氣和靈氣并且引導它們走向正常，每一個穴位，每一處經(jīng)脈，他都要顧及到，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他必須全神貫注。
這一步柳忘川足足做了大半日，直到塵水體內(nèi)的混亂無序開始自主好轉(zhuǎn)。
接下來就是讓塵水足夠的休息直到靈氣元氣重新歸復正常。
做完這一切，塵水的傷口已經(jīng)隱隱縮小了部分，他的呼吸變得平穩(wěn)，臉上也逐漸恢復了血色。已經(jīng)沒有什么大問題了，接下來就是等待塵水醒來。
柳忘川感到身心俱疲，抹一把頭上的汗，靜靜地出門。
“讓他好好休息靜養(yǎng)吧，在他醒來之前任何人不準打擾他。”柳忘川輕聲對著屋外的仆人說到。
幾個仆人相視一眼，露出幾點不易被察覺的譏笑：“是”。
柳忘川微微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忘川哥哥?！痹谒叱鲛D(zhuǎn)角后，一句怯怯的身音叫住了他。
轉(zhuǎn)頭一看是桃香兒，她是塵水屋子里年幼的丫鬟，專門照料塵水的生活起居。
五年前。
柳忘川和塵水一同走在街上。
“哎我說，剛才的包子真好吃，但是我掏的錢，下次輪到你請客了。”柳忘川一臉回味。
“嗯?！?p> “下次呢，我們就去吃那家剛開的燒雞，聽說還是張家開的鋪子，味道一定不錯?！?p> “兩位公子，叨擾片刻，這是我家姑娘，可機靈懂事了，只要二兩銀子?！币坏缆曇舻统劣旨贝伲驍嗔ǖ拿朗痴雇?。
“嗯？”柳忘川嚇了一跳，愣了片刻反應過來，“你們這是……”
“話是說虎毒不食子，可這年頭太難了，家里揭不開鍋，還不如讓阿香跟著好人家，起碼能吃飽飯也比跟著我們受苦餓肚子強。有家青樓看上了她許二兩銀子，但我們不愿女兒踏入風塵。正左右為難之時，二位公子款款而來，瞧著你們風度翩翩，面相中正，不像紈绔，才斗膽問一句，若不是迫不得已，誰愿意自己孩子……”
年僅七八歲的桃香兒躲在她爹身后，雙眼滿含淚水。
柳忘川義憤填膺道“無論怎樣，都不能拿自己孩子換錢，真是喪盡天良……”
塵水一言不發(fā)，扔下十兩銀子就走。柳忘川也快步跟上。
“謝謝公子，謝謝公子。阿香，快跟上去，記得到了人家里要聽話，人家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要懂事，要有眼力見。啊?！?p> 十兩銀子已經(jīng)足夠夫婦二人一整年的花銷。
“嗯?！?p> 桃香兒就跟了過去。一步三回頭。她的父母并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在后面遠遠跟著。
“沒想到你小子，哼嘿嘿……原來喜歡小的?！绷ㄒ荒樷?，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閉嘴?！?p> “哥哥我叫桃香兒，你叫什么??？”桃香兒走近后，雖然膽怯但又鼓著勇氣問道。
“塵水?！?p> “忘川。”柳忘川還是一臉得意。他并不在意身后跟著的夫婦，他知道他們只是想看看女兒跟著哪戶人家。或許看到是風頭正盛的柳家反而會更加放心。
因為自身的經(jīng)歷，柳忘川也是心懷慈悲的善良人，不過塵水居然先掏了銀子，這般果決讓柳忘川很意外。
“你這小子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原來還是有人情味的，這錢你掏了，就當你已經(jīng)請我吃了一頓。”
“小妹妹，餓不餓，走，我請客咱們吃燒雞去。”
“不用的，我出來已經(jīng)吃過飯了，這個因該會花很多錢吧。真的不用的?！钡嵌亲拥摹肮距健甭曂晖耆鲑u了她。
“哈哈哈哈，走吧，正好剛才沒吃飽?！绷ù笫忠粨]。
……
“忘川哥哥，塵水哥哥會醒過來的，對么？”桃香兒帶著哭腔問道。
柳忘川看著她哭的紅腫的雙眼，緩緩說道：“會，不過就算醒來的話，多半要一輩子躺床上，就辛苦你照顧他一輩子?！绷ㄐ那榇蠛茫瑢χ蚁銉洪_起玩笑。
“能醒過來就好，只有忘川哥哥最了解塵水哥哥，你說會醒來就一定會醒來，香兒才不要聽他們胡說八道，說塵水哥哥活不過今晚，嗚嗚嗚。照顧一輩子也罷，香兒愿意照顧一輩子，只要塵水哥哥能醒過來?！彼f著說著又是一陣梨花帶雨。
“傻姑娘，你將來還要嫁人，怎么能真的照顧他一輩子?！?p> “香兒，只想跟著塵水哥哥?！?p> 柳忘川一陣雞皮疙瘩。
“這狗小子?！卑盗R一句，擺擺手，“你讓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人走開，就你待在他旁邊就行，他一醒來就立即告知我?！?p> “是?！碧蚁銉耗ǜ裳蹨I，回到塵水房里。
柳忘川一頓罵罵咧咧，桃香兒雖出身貧苦，但從小就是美人胚子，眼看著她越長越大，越來越漂亮，柳忘川一陣眼紅，“該出手時就出手，我當時干嘛說廢話做憤青？”說罷一拳捶在自己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