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穢多部落
佐竹義重并沒有當(dāng)場回答，自己會用什么辦法來完成對峰須賀小六的承諾.他只是笑了笑，讓兩人別著急，晚上回去后就能見分曉......
接著佐竹義重帶著金森長近和前野長康兩人，以及四名親隨侍從，還有充當(dāng)護(hù)衛(wèi)的四名騎馬足輕，護(hù)送著幾匹兩邊掛著大竹筐的馱馬去了近旁一處山坳里的穢多部落.
這地方佐竹義重來過幾次，原本就是選擇新城砦城址時發(fā)現(xiàn)的.當(dāng)時那些穢多部落的人還想充當(dāng)一下山賊發(fā)筆飛來的橫財，結(jié)果卻踢到了鐵板......
佐竹義重那會還很高興，正愁建造新城砦缺乏勞力，這不送上門來了嗎?所以也沒下狠手，刀都沒拔出來，光用了刀鞘就打趴下了這十來個山賊......
轉(zhuǎn)頭欲要吩咐帶來的幾個護(hù)衛(wèi)足輕上來押人，卻見那幾個足輕避的遠(yuǎn)遠(yuǎn)的，大怒下一問，才知道這些山賊原來是穢多......
讓護(hù)衛(wèi)足輕殺了這些穢多沒問題，但押送這些穢多回去卻沒人肯干，他們怕接觸了這些穢多自己也會變得不潔凈......
這時隨后的長倉義康趕了過來，一問情況就拔出了刀，這些穢多膽敢冒犯少主，不砍了留著過年嗎?
在他眼里，這些穢多根本不算是人，連農(nóng)奴都不如，頂多算是人形的野獸......
佐竹義重只能苦笑，攔住了長倉義康，他是穿越者，在戰(zhàn)場上斬殺敵人那是正常的，但在和平時期因為對方是賤民，是穢多，就可以毫不顧忌的砍人那他下不了手......
長倉義康理直氣壯的告訴自己的少主，穢多不算是人，用他們當(dāng)勞力建造新城砦，那新城砦就會變得不潔并會招引來那些臟東西......
兩人正爭執(zhí)不下，這時從穢多部落里出來個老頭，說愿意用部落里積蓄的鹿皮來贖回這些冒犯大人的混蛋的性命......
長倉義康轉(zhuǎn)怒為喜，當(dāng)即上前和老頭討價還價起來.
最后商定這十幾個穢多的性命換五十張鹿皮.
只是部落里鹿皮不夠數(shù)，老頭只能拿出一張珍藏的熊皮頂了七張鹿皮......
回去的路上，佐竹義重問長倉義康，你不是說穢多不算是人，不能接觸，為什么你又能興高采烈的和他們交換鹿皮?
長倉義康理所當(dāng)然的回答:他們本來就以此謀生，從穢多手里獲取皮毛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就如同到村里收農(nóng)戶的賦稅一般，這是很正常的情況，沒什么可驚奇的......
佐竹義重只能搖頭獨自郁悶......
這就是這時代日本人的矛盾之處，一般的日本人都不把穢多當(dāng)人，視他們?yōu)椴粷崈舻娜?，不愿有所接觸.
可另一方面那些地方領(lǐng)主和商人們卻需要從穢多手里獲取獸類皮毛，以及各種山珍草藥，甚至有些地方領(lǐng)主還會從穢多部落招人來充實家族武裝......
原因很簡單，相比手下那些吃不飽飯懦弱瘦小的農(nóng)夫，生活在山野里的穢多因為經(jīng)常食用肉類的緣故，身強體健，又因捕獵見過血，所以更適合當(dāng)兵，是家族武力的有力補充......
就如同長倉義康這樣傳統(tǒng)的日本武士，他們也同樣看不起穢多，卻也知道穢多手里的獸皮是好東西.一張硝好的鹿皮可以制出一件皮甲，只要再將竹片系在上面，一件足輕用的標(biāo)準(zhǔn)胴具足就完成了.
新城砦建好后的半年里，佐竹義重去了那個穢多部落幾次.
他是去做交易，只是他沒進(jìn)去.隨行的侍從也不會讓他進(jìn)去.所以每次都是在穢多部落門口完成交易.
一般來說，城鎮(zhèn)市町周圍是不允許穢多部落的存在，以免給地方帶來不潔和詭異現(xiàn)象.
而穢多部落也不被允許種地，不能在河流海邊捕魚.
所以穢多部落只能選擇在深山老林里建造營地，避開城鎮(zhèn)村莊.他們只能靠捕獵和采集野果草藥為生.
而他們所需要的糧食等生活物資，也只能靠獸皮和山珍，草藥等去交換才能獲得.
每個城鎮(zhèn)市町，都有專門和穢多打交道的貨棧，而一般的雜貨店是不允許和穢多有所交易往來.
這也是地方領(lǐng)主和商人們從穢多身上壓榨盤剝的手段.
眾所周知，穢多們從這些貨棧能交換來的物資往往不足以他們拿出去交換資源價值的十分之一，而且交換來的物品往往還是最差和劣質(zhì)的......
也正因如此，當(dāng)這些隱藏在山林里的穢多部落遭遇饑荒時，往往很容易向山賊轉(zhuǎn)換.對他們來說，搶掠守備力量不足的村莊比從貨棧換到他們急需的物資更為容易，也更方便些......
佐竹義重手里有這個穢多部落所需要的糧食，食鹽和麻布等生活物資，所以他很輕易的從這個穢多部落交換到他要的東西.
這半年來，新城砦所需要的肉食都是這個穢多部落所提供，甚至因為和佐竹義重交易比較公道的緣故，這個穢多部落將所有出產(chǎn)的山珍和草藥也都交易給新城砦......
只有新城砦的總管長倉義康對此頗有怨言，他認(rèn)為佐竹義重給予這個穢多部落的待遇實在是太優(yōu)厚了，交易給這個穢多部落的物資最起碼應(yīng)該減少一半甚至是三分之二.
另外做為佐竹家的少主，佐竹義重不應(yīng)該親自去和這些穢多交易，即便沒進(jìn)這個穢多部落，也會很容易招來不吉的禍患.
這也是佐竹義重一直不喜這個父親給的與力長倉義康的緣故.
不是不信任長倉義康的忠誠，而是兩人三觀不合.對佐竹義重在新城砦搞的那些名堂，長倉義康一直就很抵觸.
比如佐竹義重讓新城砦的年輕足輕和五十來個孩子吃臟肉，喝大骨頭湯，長倉義康就認(rèn)為有違世俗，這不是一個武士所能做的行為.
他現(xiàn)在是新城砦里唯一一個堅持不吃肉喝骨頭湯的人.
穢多部落的那個老族長，也就是第一次拿鹿皮出來贖命的老頭，這時已經(jīng)帶著幾個人站在部落那破舊的大門口等候了.
自知身份的差異，老頭等人并沒有迎上前來.而是在離佐竹義重一行人十步左右的距離就跪倒在地，磕頭為禮.
佐竹義重下了馬，很溫和的讓老頭等人起來.
這次的交易品是三石食鹽和八匹葛麻布，四石大米，還有近百個鐵箭頭和幾把砍山刀.
這是穢多部落急需的物資.山林里捕獲的獵物需要用鹽來腌制保存，他們的食鹽用量一直很大.
而天氣炎熱，需要用葛麻布替換身上穿的皮毛以及被褥.
糧食是必需品.
至于鐵箭頭和砍山刀，這是捕獵和在山林間護(hù)身用的......
四個護(hù)衛(wèi)足輕將幾匹馱馬身上裝滿物資的竹筐卸了下來，放在了老頭前面的空地上，讓老頭過會帶人自己取走.
至于老頭提供的物資，則會自行送到新城砦的大門口.交易了幾次，雙方已經(jīng)有了基本的信任度.
這次佐竹義重過來就是告訴老頭該怎么飼養(yǎng)野豬，無非就是三點，先閹割小野豬，常清洗豬圈保持清潔，再就是豬草配點雜糧煮熟喂養(yǎng)......
現(xiàn)在穢多部落提供給新城砦的肉食無非是野豬肉，鹿肉，以及山雞和野兔這些.但長久以往，從山林間獵取這些野物會變得越來越稀少和越來越困難......
這老頭是個明白人，上次就和佐竹義重提了一句.他們這個穢多部落素來有養(yǎng)鹿的習(xí)俗.只是這些養(yǎng)殖的鹿不多，養(yǎng)大也不易.
所以這老頭憂慮以后無法供給新城砦所需要的肉食該怎么辦，甚至有了遷移部落的念頭.只是貪戀著與佐竹義重交易時的公道，心知有這么個好說話不鄙視他們的領(lǐng)主是多么的難得......
這也是佐竹義重讓老頭這個穢多部落去飼養(yǎng)野豬的原因.
有這么個穢多部落在，自己所需要的皮貨，肉食以及草藥這些物資就有了著落，不需要去和那些奸猾的商人打交道了......
當(dāng)然，佐竹義重對這個穢多部落還抱有別的想法.
就象他現(xiàn)在正笑咪咪的和老頭身邊的一個大個子少年打招呼:“
嘿，山之助，還沒想好跟我走嗎?跟我?guī)啄?，我保證讓你能成為一個武士......”
那個少年只是害羞的笑了笑，不說話.
老頭嘆了口氣:“大人，別逗山之助了，他才十三歲，而且他是個穢多，成不了武士大人......”
“穢多又怎么了，只要能立功，身份是可以轉(zhuǎn)變的.”佐竹義重一副蠻不在乎的神情:“跟我?guī)啄辏視屓私趟渌?，教他讀書寫字，等十六歲元服，他就可以武士身份出仕我家.這是我，佐竹義重，佐竹家少主所做出的承諾......”
“這個......”老頭有些遲疑，武士身份是好，卻需要上陣，時時有生命危險.穢多身份低賤，卻能在山林間活得自在.尤其是現(xiàn)在和新城砦交易，有了充足的生活物資，日子過得并不是那么困窘.
山之助是他的大孫子，他并不希望他走向未知的未來.人老了，總希望兒孫能圍繞在身邊，安寧的生活.
“大人，讓我們好好考慮下吧......”老頭乞求道.
“沒事，我不會勉強你們的......”佐竹義重笑著回答.
佐竹義重心里明白，和穢多部落打交道需要的是耐心，尤其是這些對外人有著強烈警戒心里的穢多.他們在常人看來是賤民，其實不過是離群避世的山民罷了.
在四國和九州地區(qū)，他們的稱呼就是山民，而不是穢多.那里的地方領(lǐng)主和大名，最喜歡從他們中招募兵員，這也是四國和九州這些地方的家族武裝素來號稱輕飆悍戰(zhàn)的來由......
只是等佐竹一行人策馬離去后，老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大孫子一直在望著遠(yuǎn)去的身影，眼里有光，充滿了希翼......
老頭長長的嘆了口氣，他知道，這個大孫子他留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