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7 闖宮為辯機求情
甘露殿,李二陛下面無表情地端坐在上首,他身邊兩側坐在國舅長孫無忌和中書令禇遂良,兩個人的臉色也有些凝重。
下方大殿正中,跪著一個挺拔青年。
此時,青年要說的話已經(jīng)講完了,正等著李世民的示下。
可是李世民像是靈魂出竅一樣,迷瞪瞪地盯著前方虛空,不動也不吭聲……
長孫無忌忍不住清咳了一聲。
李世民這才靈魂歸位,但仍然有些暈乎乎的樣子,問那青年道:“愛卿所說全是真的么?”
青年抬頭看了李世民一眼,沉聲道:“微臣所言句句屬實……”
青年的嗓音醇厚,吐字清晰,語調(diào)方正,言詞鑿鑿,讓人不由自主起了信任之心。
李世民聞言,臉色驟然變白,繼而發(fā)紅,慢慢又開始泛紫……
長孫無忌在旁看得不對,忙頓首勸諫道:“陛下息怒……”
李世民聽到長孫無忌的叫喚,臉色稍微好了一點點,可口中的氣息越喘越急。
爾后,擅抖著手指著內(nèi)侍監(jiān)王伏勝道:“快……快去把那個不肖女給朕傳進宮來,朕要……要親自問她一問……是不是和那辯機和尚真有奸情?讓她親口告訴朕……”
“圣人息怒……”禇遂良也加入到了給李世民順氣的行列來,不斷勸諫道:“圣人息怒……”
“對,圣上,您何必為了個不肖女氣壞了身子骨呢?”這話也就長孫無忌敢說。
長孫無忌說完,回頭又對跪著的青年道:“魏郎,你先起來說話……”
那青年正是二十一娘衡山公主新婚不久的夫婿魏徵之子魏叔玉,如今在朝上居諫議大夫一職。
早在貞觀二十一年五月,李世民在太極宮為其最小的嫡女衡山公主舉行隆重的及笄儀式,然后當眾宣布將于次年三月舉辦婚禮,將二十一娘下嫁給已故魏徵之子鄭國公魏叔玉。
為此,李二陛下還愛屋及烏地將魏叔玉提到了諫議大夫的職位,算是讓他子承父業(yè)。
諫議大夫雖然官職不高,但是職能卻大,直接給皇上提意見的人,同時監(jiān)督和糾察百官,滿朝文武如果有誰越軌的舉動和行為,都可以立即進行彈劾。
魏叔玉今天來正是為了彈劾高陽公主不修幃儀,引誘佛門弟子破戒,不配稱為大唐公主!
長孫無忌看李世民已經(jīng)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得開口繼續(xù)問道:“此事……十七娘有何話說?”
魏叔玉道:“高陽公主并未否認……那玉枕正是她贈予辯機大師的……”
他的話音一落,李世民忽然竄起身怒吼起來:“傳朕旨意,立即將弘福寺僧人辯機腰斬示眾!”
“圣人!”魏叔玉聞言一愣,目光轉向一旁的長孫無忌和禇遂良,此二人皆神色未動,卻向他微微搖頭……
李世民痛苦地彎下腰,連連捶擊著書案,口中直道:“是朕對不起玄齡啊……朕對不起他啊……那個不肖的東西……讓我們兩家都蒙羞啊……”
李世民說著說著就老淚縱橫,痛不欲生。
魏叔玉一看這架勢,忙閉嘴立到大殿的角落,免得被抽風的李世民誤傷。
長孫無忌和禇遂良可是避無可避的,只能一左一右扶著李世民,口中不斷地安慰他。
可后者哪里還聽得進去,已經(jīng)開始不依不饒地嚎啕大哭起來了……
長孫無忌和禇遂良兩人無奈地對視一眼,前者這才抬頭望向貼身跟隨在李世民身邊,也是一臉焦急關切之情,卻手足無措的陳玄運。
長孫無忌急切道:“陛下大動肝火,陳公公,你快去把太子殿下叫來,和咱們一起勸解勸解陛下啊,陛下本來身體就不好,再這樣下去,可怎么得了?圣上龍體要緊??!”
“是,長孫大人,老奴這便去找太子殿下!”陳玄運答應一聲。
別看他年事已高,卻身子骨健朗,腿腳靈便得很,趕緊奔走如飛的去了。
……
“殿下,快醒醒,快醒醒?!?p> 太子李治乏得要命,掙扎著睜開眼,見是大宦官陳玄運,立時清醒:“陳公公,怎、怎么了?”
“都快黃昏了,虧您還在午睡,萬歲動怒啦!”陳玄運急得直跺腳,“您快過去勸勸吧。”
“因、因為什么?”李治不知何故,滿頭都是霧水。
陳玄運竟也結巴起來:“這、這……這等丑事,您叫奴才怎、怎好出口?總之您快去吧!”
“???!”李治的心瓦涼,一聲驚疑。
李治以為是自己的父皇快不行了,渾渾噩噩腳步踉蹌。
他一步步走向殿門,離得甚遠已看見里面情形——臥病甚久的李世民已有些脫相,昔日健壯的臂膀漸漸枯瘦,圓鼓的兩腮已凹陷,頭發(fā)大半已白,額頭爬滿滄桑的皺紋。
而這位憔悴的病人此時正斜倚在靠枕上,瞪著一雙充血的眼睛,狂躁地吶喊著:“豈有此理!豈有此理……咳咳咳……”
滿地都是他摔碎的杯盤碗碴,徐惠慌里慌張地一邊安慰,一邊帶人收拾著。
早晚要過承受父皇狂風暴雨這一關——李治咬咬牙,走進殿內(nèi)。
李世民兀自咆哮:“混賬!通奸淫亂,不知羞恥,朕沒有這樣的孩子,把皇家的臉面都丟盡了!”
他如同一頭身受重傷,窮途末路的老虎,吼得那么哀痛,那么無奈,因為坐不起身子,兩只手劇烈地顫抖,撕扯著身上錦被。
李治急忙跑過去:“父、父皇……”
“朕要殺了他!朕要殺……”李世民吼了一半,突然氣力不接,繼而身子猛然一挺——一口鮮血涌了出來!
“陛下!”徐惠、陳玄運都慌了,“快傳太醫(yī)?!?p> “父皇!”李治一聲悲鳴跪倒在地,“孩兒錯了,你打我吧!罵我吧!廢了我吧!我不該……”
李治不知父皇為何如此暴怒,一味自責,哪知一個身影快步奔入殿內(nèi),不由分說攔住他——薛婕妤。
“太子,此事與你何干?”平素溫和的薛婕妤此刻竟也滿臉驚恐,重重拍打著李治臉頰。
“你胡說什么?清醒清醒?。「哧柟髋c人通奸,與你何干?是高陽!是高陽!你一定是嚇糊涂吧?別怕……”
“高陽……高陽妹妹?”李治喘了幾口大氣,漸漸領悟——原來是個誤會。
薛婕妤長出一口氣,把他攙起來:“別害怕,你是個好孩子,是最好的太子……千萬別害怕……你父皇針對的又不是你……你亂接什么茬??!”
薛婕妤身為太子的啟蒙老師,受長孫皇后遺命教養(yǎng)太子十余載,待李治像待親兒子一般,若李治有個閃失,豈不是活活心疼死她?
何況她侄兒薛元超自小就是李治伴讀,兩人關系親密,薛家的前程都寄托在李治身上,怎可毀掉這條潛龍?
吐血的李世民上氣不接下氣,只顧大口喘息,徐惠等人也都忙于照顧皇帝,竟沒人留心他倆的舉動。
李治身子一軟,扎進薛婕妤懷里哭出聲來:“師傅……”
薛婕妤撫著他的背,將李世民動怒的緣由娓娓道來:
高陽公主與執(zhí)筆《大唐西域記》的那位辯機和尚通奸,十惡不赦,聚麀同牝,禽獸所為!
皆因一個金寶玉枕牽扯出此案,哪料有穿窬之徒夜入會昌寺,從辯機禪房中偷了高陽公玉送給他的那個寶枕,后被官府抓獲,查驗贓物,因是皇家之物,干系重大。
又長孫無忌權傾朝野,巴不得自己的政敵房家出丑,于是嚴刑拷打逼問辯機,通奸之事就這么暴露了。
事情雖然弄清,但事涉皇家,無忌懷有私心,裝作也不知如何決斷的模樣,一大早就派人報知李世民,于是才有了這場亂子。
得知細情,李治也是暗怪高陽丑事暴露,氣壞了父皇。
李世民喘息良久才緩過這口氣來,再也無力發(fā)作,顫抖著傳令:“辯機立即腰斬,凡與此事有關的房家奴婢都處死,高陽……唉!”
父親李淵、三個兄弟、三個兒子、十個侄子,或殺、或貶、或囚,他這輩子處置的親人實在太多,難道最后還要再添上這個女兒?
李治不得不說話了:“家丑不可外揚,況且高陽年紀尚小,您就給她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罷了!罷了!”李世民哀嘆數(shù)聲,“你去告訴高陽,朕沒有她這個女兒,朕不想再看見她……”
說完這句話,他緊鎖眉頭,雙目緊閉,昏昏沉沉似是睡了過去。
李治不禁冷汗直冒——方才父親痛罵高陽那些話若放在自己身上也是一樣。
倘若自己和武媚娘有私情之事暴露,父親是否也不認他這個兒子,不要他這個太子?
可畏??!
幸好武媚娘把持得住,一直把持住了最后的底線,不可能落人口實!
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卻聽門外傳來內(nèi)侍王伏勝的通報,說是高陽公主來了……
李世民聞報,更像是猛地關了閘的水龍頭一樣,原本源源不斷的淚水頓時停住了,一臉的悲痛立馬換成了憤怒。
“叫她滾出宮去!朕不想再看到她!”
外面的人顯然沒想到李二陛下會突然如此暴怒,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高陽公主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守門的小內(nèi)侍被她暴怒地左右開弓兩耳光抽飛了,就直接闖了進來……
“父皇、父皇……你不要女兒了么?嚶嚶嚶……”高陽公主此時身上還穿著一件鮮紅的騎裝。
看樣子是一聽到傳召就飛馬馳回來的,她的發(fā)髻都散了一大半,頭上的珠翠一路撒到大殿上,好好一張俏臉也哭得溝壑縱橫,梨花帶雨……
李世民看到高陽公主,眼睛頓時紅得跟她身上的騎裝一樣了,似要滴出血來,抖著手指著她吼道:“滾!”
高陽公主被李二陛下吼得一抖,隨即不屈不撓地爬過來,撲上前抱住他爹的大腿,大哭:“父皇……孩兒知錯了……父皇……求您饒了辯機吧……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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