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高墻盡斷
桑楹楹哭得很大聲,聽到聲音,慢慢放開了嘴巴,也松了放在他腰間的手。
她蹲在地上旁苦無人的哭著,把壓抑沉重許久的東西發(fā)泄似的哭出來,那哭聲包含著不甘,痛苦,恨意,不憤……
那種無從言說的痛苦,從心口蔓延至身體的每個部位。她哭到快斷氣了,哭聲才漸漸消弱下去。
身體實在無力,順勢就蹲在地上喘口氣。
她知道自己很狼狽,她死要面子,于是她捂住臉,才抬起哭紅的眼睛看他。
夏侯祈沒動,盯著蹲在地上哭的眼紅鼻紅的人,他的眼眸變的深遂。
他手臂上被她咬的地方,還在不停往外冒血,泛著疼,他也不在意。
“哭夠了嗎,哭夠了就起來。”他面無表情。
夏侯祈還是夏侯祈,涼薄,沒有人性。
她抽噎的起身,看著他手臂上的冒鮮血的傷口,看著滲人。她有些唏噓的提儀:“要不……你撕一塊衣角,包扎一下。”
她說話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嘴里有一股血腥味,她朝地上吐了吐,青磚地上立馬變紅,那是鮮血。
她見狀不敢再說話,只是靜靜的,心虛的看著他。
夏侯祈突然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
她嚇一跳,忍不住后退,“你想干什么?”
“嘶嘶”布料被撕碎的聲音。
桑楹楹松了一口氣,原來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夏侯祈只是撕了她的袖子,拿去包扎他手臂上的傷口。
夏侯祈三下五除,既嫻熟又細致的包扎好了傷口。
桑楹楹露出一點疑惑,一個男的,而今還是個少年,就會如此嫻熟的手法。
“你這包扎傷口手法可真厲害?!?p> 夏侯祈聞言,看著她有些諷刺,“厲害?只是習(xí)慣了而已”
桑楹楹知他話里暗藏的意思,立馬閉嘴,沒再說話。
可夏侯祈都沒打算放過她,他像是第一次知道她怕這個,就越要故意往她心口上刺。
“公主金枝玉葉,天之驕女,王上心尖尖上的人,你生在明處,又怎知我們生在暗處的人是怎么過活的?!?p> 他自生下來就在努力的活著,可有人不給他活路,五歲前他只想活著,五歲后他又不想只是活著了,他還想掌大權(quán),看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隕落。
高懸明落,跌入泥地。
他想要這天下,他想要讓踩他入泥潭的人,一輩子陷在那骯臟的泥里,只能不甘的跪在他腳下,親眼看著他這個卑賤的人坐擁江山,拿走他們?nèi)杖找挂埂蠖坏玫臋?quán)力。
他的內(nèi)心極度孤僻厭世,憎惡人間,他恨萬物,這世間贈他無盡黑暗,他沒辦法不恨。
他朝她逼近,說著說著眼睛變的赤紅,越發(fā)瘋狂,可怕的是他的嘴唇卻是笑著,獄如從地獄來人間索命的惡鬼閻羅。
“你不知道冬天被關(guān)在冰冷暗室,餓肚子是什么感覺,你不知道每個月被打的遍體鱗傷,只能暗自包扎傷口是什么感覺。”
“你不知道被別人如破抹布一樣被人丟棄,如同陰暗處的蟑螂,陰溝里的老鼠,永遠見不到光是什么感覺。”
“我生下來就在冷宮長大,一年四季衣裳單薄。永遠都得低著頭弓著腰,吃著別人不要的剩飯,有時候餓極了就只能吃老鼠,是不是很惡心。”
他望著她的目光噙著近乎瘋狂的繾綣,一聲聲的質(zhì)問她,這質(zhì)問,又像質(zhì)問他自己,又像質(zhì)問這天地。
“夏侯祈,夠了?!彼目谝粶瑵M眼的漠視。
他可憐,無辜。
如他所說,世間給他黑暗。
可這些與她又有什么干系?
她早就不欠他的,她欺他辱他,他在上輩子千百倍還給她了,早也兩不相欠了。
這輩子她對他沒有絲毫愧疚,不管他之前如何坎坷,那些他的事,都與她無關(guān)。
她與他約定的是以后,以后的日子,他們是相互扶持的同盟。
“你一直都是如此厭惡這世間,覺得所有人都欠你,你是可憐,但我不欠你?!?p> 她搖搖頭,夏侯祈永永遠遠也不會知道,這種感覺,她當然知道,因為經(jīng)歷過,這都拜他所賜,這是她的惡夢。
他覺得所有人都欠他,可他錯了,她不欠他。他的痛苦,他也百倍千倍的還在她身上了。
以前的恩恩怨怨,在上輩子,早就還清了。這一世,她只想好好活著,讓西洲樓蘭長存。
他嗤笑,直勾勾勾的盯著她。
“怎么,你怕了。你說的沒錯,我從生下來就明白一個問題,我的存在對別人而言,就是一個禍害,一個災(zāi)星,一個累贅。不管是誰,他們都想我死,我今天要是不卑弓屈漆,明天別人就會要我死??尚ξ揖共恢沂菫楹味?,只是單純的活著而活著?!?p> “但是,眾人……世俗,沒有人放我一條生路,它們給我無盡惡意,無邊黑暗,我為什么……不能厭惡?”
“他們身居高位,視我如螻蟻,那我就忍辱負重,偏要做勝天半子,偏要搶走他們最視若珍寶的東西,讓他們高墻盡斷,跌落泥地?!?p> “我實話告訴你,我還要讓他們墜入無邊地獄,親眼看著他們跪在我的腳底懺悔,讓他們對我這個卑賤的人俯首稱臣?!?p> 他的眼里透著冷血,就像上輩子他帶兵入皇城,眼里只有嗜血兇殘,猶如一個殺不不眨眼的魔頭,茶毒蒼生。
“我再說一句話,我不欠你,以前我年少不知事遭賤過你,是我的錯,我抱歉。但以后我們是同盟,我?guī)湍愕玫侥阆胍模憬o我想要的,我們僅此而已?!?p> 桑楹楹雖然不知他口中的他們是誰,但他冷血無比的話地聽在耳里,讓她毛骨悚然。
她心里像是壓了一塊巨石。
高墻盡斷,跌路泥潭?
她知道,他說的出來,也做的出來。他一直都是如此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什么卑微瘦弱的質(zhì)子,不,他只是善于裝相,用假象蒙蔽世人的眼睛罷了。
在她的認知里,夏侯祈就是一個從地獄來的鬼魅,他冷酷無情,是一個沒有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