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脫重力,擺脫束縛,身體就像一陣風,如同鳥兒一般在天空中自由翱翔。
透明細線連接著陽爭渡和路邊的屋頂裝置,每當屋頂上的滾輪滑動擦出火花,陽爭渡便依靠著高強度細線的拉力在樹林間飄蕩。
在幾十萬年前乃至更久遠的過去,人類的始祖森林古猿是不是也像這樣在樹林間躲避捕食者的襲擊呢?在那個時候有超自然存在嗎,有怪異嗎,有身后這只頭上長著警笛的怪物嗎?
人類和平太久了啊,早在智人時代人類就憑借著制造使用工具的智慧和團體力量,消滅了地球上絕大多數(shù)的掠食者,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生物早在人類擁有真正意義上的智慧之前便被滅絕了,被吃光了,從這一層意義上,智人可謂是吃遍全球。
也由于這一緣故,人類從上古時代便沒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天敵了,一種以人類為食、無論哪一個方面都要勝過人類的——天敵,他們都只存在于人類的想象中了。所以很多人才會格外地喜歡怪獸片,那里面描繪出的一尊尊大怪獸,它們的力量將觀看者拉回了那遠古時代,猿人在劍齒虎面前瑟瑟發(fā)抖,而其他的猿人卻毫無辦法,只得四散逃命。那是一種無力,四肢發(fā)軟、口腔一邊分泌唾液一邊也不斷感覺到干燥,雙腿無力地蹬著泥土,在這種情況下只有祈求上天,祈求自己能好命逃過一劫。
從這種意義上,陽爭渡也是在重拾祖先的本能。
腰間瓦斯加速器噴出熾熱氣體,陽爭渡在空中強行改變方向,身體承受了巨大加速度,他在空氣中畫出一道弧線。警笛頭抓起一把木頭扔過來,陽爭渡降低高度,他從一輛小板車下溜過,以S型的行進軌跡閃開掉落的雜物。雙手撐地,他翻過一間果攤,一腳踩在一個木桌上跳起來,抓索再次射出,勾在一間屋頂上。
警笛頭邁開腿跑動,他身體前傾,一步一步的大著腿奔跑,看上去有些滑稽。然而以這具龐大的身體,無論做出什么樣的動作,都會展現(xiàn)出破壞性的后果。警笛頭踢爛街邊的露天小攤,一腳踩塌一座小屋,他抓起一輛小汽車掄圓了扔過來,他的腳步在地面上震得隆隆作響。
陽爭渡看到一個滿頭是血的小孩子從廢墟里爬出來,對于他們來說這可能就類似天災吧,無妄之災,無緣無故的災禍,不知從何而來的災禍,無法對抗的災難,所謂天災指的就是這種東西,不管怎樣普通人都只能在這些面前瑟瑟發(fā)抖罷了。
說到底普通人能做到的事情實在太少了,不僅是面臨怪異的時候,還有面對巨無霸的大型企業(yè)的時候,面對不講理的弄權者的時候,以及面對洪水地質(zhì)災害的時候,不管怎樣他們都只能抱在一起無聲地嗚咽罷了。
陽爭渡心里生出一股濃郁的悲痛,他不知道這股悲痛從何而來,又將向哪里而去,最后只能把他們埋藏在心底,化為純熟的技術,繼續(xù)在警笛頭的手下奔逃。
近了,很近了,安放著門的地方就在眼前,陽爭渡看到一座偽裝起來的小木屋,里面就裝著那扇門。只要能到達那里,一切就都——
警笛頭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陽爭渡射出的一根鋼絲,像是抓蜘蛛絲一樣抓斷了它。
陽爭渡從飄蕩在林間的猿猴,自由自在,立刻變?yōu)橐黄淙~,無依無靠的落葉。他上升的勢頭頓時一滯,再也做出之前宛如空中華爾茲般的動作了,遵循重力的意志,他畫出一道拋物線,之后砸穿門板,重重地摔進屋子里。
“嗡——————嗡,嗞,呼呼呼,轟轟轟?!?p> 陽爭渡聽見了一連串奇妙的聲音,這些聲音有時大,有時小,有時近,有時遠,密密麻麻,斷斷續(xù)續(xù)。他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玻璃,什么東西在他眼里都變成了暗紅色,他伸出手在臉上抹了一把,一手濕漉漉的,血,是血。
陽爭渡的胸前一起一伏著,鼓起來,癟下去,鼓起來,癟下去,他有幾根肋骨折斷了,此時如同爛泥癱在地上。陽爭渡四肢不知道有多少根骨頭斷裂了,肌肉纖維被拉扯得如同一捆捆麻繩,他的一只左手在巨大的沖擊力下,不知道折到什么地方去了,與手臂只有幾根血管連接著。陽爭渡現(xiàn)在可以觀察到自己的血液在動脈里流動,晶瑩剔透。
陽爭渡感覺身體很輕松,就像被咬斷了喉嚨一樣輕松,氧氣從縫隙進入身體,再呼呼地吹出來,有一種清涼感。他不在觀察自己的身體情況了,只是去注意正在朝這里飛奔過來的警笛頭。
跑吧,過來,只要你朝這個方向沖來,“里世界之門”就會無可置疑地將你封鎖在另一個世界,這些都是實驗中已經(jīng)被證明了的,你就在那片荒原中迷失吧。
警笛頭跑過來,他眨眼間越過重重建筑跑過來,他速度絲毫不減地跑過來,下一刻就要撞到已經(jīng)打開了的、正處于陽爭渡身后的“里世界之門”。
警笛頭停住了,直挺挺的,無視加速度和慣性的,讓人看起來無比不適地停住了。他把頭探進來,與陽爭渡對視,警笛發(fā)出呲呲的電流,仿佛在嘲笑。
陽爭渡的血冷下去,失敗了,我失敗了,警笛頭不知為何看穿了我的小聰明,看透了人類的小聰明,所以我失敗了,因為我的無能,不能引誘警笛頭到最后一刻,所以我失敗了。不管怎樣,一切都完了,不管是我的生命還是千萬人的生命,而這一切都怪我。
警笛頭走過來,走到距離“門”一尺之隔的地方,俯下身將警笛對著陽爭渡,警笛頭這一刻感受到了他流淌著的絕望了。于是歡欣鼓舞,心滿意足地伸出手,打算結束他渺小的生命。
從“門”里一只手抓在警笛頭的腿上,把他拉得一個踉蹌。
警笛頭想要重新穩(wěn)定身體,但那只手上傳出怪力,如同幾十輛重型貨車的拉力一下子將警笛頭扯起,拉入“門”中,隨后一個頭戴草帽,身高大概兩米二三的女性穿著白裙端莊地走出來。
“啵啵?!?p> 陽爭渡沒有看清她的臉,事后他認為這是他的幸運,那個白裙草帽女性似乎是看了他一眼,之后轉(zhuǎn)頭踩著“噔噔噔“的腳步離開了。
陽爭渡的意識一點點消失在黑暗中,模糊地聽到有鼎沸的人聲從周圍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