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初雪給城市換了一副面貌，昨日還滿是蕭瑟的街道今日便已銀裝素裹。
七點不到，清晨的薄霧還未散盡就已經有忙碌的行人哈著熱氣，在街邊留下一排排匆忙的足記。
市兒童醫(yī)院門口，一輛出租車在路邊緩緩停下。
“哎，媳婦兒，快醒醒，我們到醫(yī)院嘍！”
一個操著一口農村方言的男人邊說邊拍了拍身旁靠在車窗上睡著的女人。
被拍醒的女人頂著一頭凌亂的頭發(fā)，抬起頭，用一雙混濁的眼睛看了看車窗外白色大樓上那幾個紅色的、顯眼的大字“兒童醫(yī)院”，然后開口道:
“到了，到了，終于到了…，快快快，我們快下車嘛，不要再耽擱嘍！”
出租車上下來的一男一女穿著土氣，站在清晨的冷風中，男人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女人則低下頭替懷中熟睡的孩子攏了攏衣服。
兒童醫(yī)院神經科診室。
“下一位，63號?！?p> “哎！在這?！?p> “小孩叫什么名字？幾歲了？”
“我叫李百歲，今年五歲了?！?p> 稚嫩的童聲響起，汪國佳看了眼女人懷中的小孩，臉蛋在寒風中被吹的皸裂，本應白嫩的臉頰上爬上了兩坨高原紅。
一雙眼睛卻明亮有神，滴溜溜的轉著，好奇的四處張望，最后對上了汪國佳的眼神，然后靦腆一笑，害羞的移開目光。
“孩子是哪里不舒服？有什么癥狀?”
汪國佳旁邊的張醫(yī)生開口問道。
“醫(yī)生我們在縣城里就看過病了，衛(wèi)生院的大夫說她這病不常見，有點像什么萎縮癥，在我們那個小地方治不了，讓我們把她帶到市里的大醫(yī)院來看病?！?p> “萎縮癥?哪個萎縮癥你們把她之前的病歷拿給我看看?！?p> 聞言張醫(yī)生皺起了眉頭，轉頭嚴肅的和汪國佳對視了一眼。
李百歲的爸爸聽聞從身旁的包里拿出她的病歷單。
“醫(yī)生，你們一定要救救我女兒啊，我們家就她一個孩子了，要是她沒了，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活了，嗚嗚…嗚…”
抱著李百歲的女人神情有些激動，一邊說著一邊就哭了起來。
“你們家長先別激動，都先冷靜冷靜，我們先研究一下她的病歷，一定會竭盡所能的醫(yī)治。”
汪國佳看著這位激動的母親，開口安慰。
“小汪，你過來一起看看病歷，分析分析病情?！?p> “好的，張老師。”
幾分鐘后，汪國佳看完了病歷。
“小汪，你怎么看？”
“老師，我覺得從病歷上看大概率是那個病了。”
“沒錯，不過我們還是先給病人再做幾個檢查，等具體結果出來后再下最后的定論。你去和病人家屬先溝通一下，讓她們帶孩子去做檢查，我再研究一下病例?！?p> “好的，老師?！?p> 汪國佳看完病歷后覺得胸口有點悶，一股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
一想到病歷上那行“初步診斷為肌萎縮癥”，就不知道該怎么向家屬開口。
“醫(yī)生，我女兒的病怎么樣，能治好不？”
聽到女人的聲音，汪國佳深吸了一口氣，措了措辭開口道:
“是這樣的百歲媽媽，從病例上看呢，百歲目前可以初步判斷為肌萎縮癥?！?p> “啊，那這病還有的治嗎？”
“你們先別著急，我先給你們開檢查單和住院單，你們帶百歲去把手續(xù)辦好，最后的確診還需要等待具體檢查結果出來?！?p> “好好好，醫(yī)生你們是我們最后的希望了，一定要救救我女兒啊?！?p> “對啊，醫(yī)生我求求你們了，一定要救救我的女兒?！?p> 女人懷中的李百歲看著激動的父親，和流淚的母親，轉了轉濕漉漉的眼睛，開口道“媽媽，別哭了，百歲現(xiàn)在不難受…”
稚嫩的童聲帶著些許懵懂，用最簡單方式安慰著最親近的人。感受到母親的難過，五歲的女孩似乎也被感染，眼神不知所錯，眼角也泛起淚光。
“好，好，媽不哭，媽不哭了…”
看著這一幕汪國佳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覺得有股無力感充斥全身。
張老師拍了拍汪國佳的肩膀，開口說道:“我們一定會盡力的，請相信我們，你們快去做檢查吧?！?p> “好，謝謝醫(yī)生?！?p> 女人抹了一把淚，聲音沙啞的說完話后就抱著孩子和旁邊的男人一起出了診室。
看著三人離開了診室，張醫(yī)生看著汪國佳開口“別想太多，這種病學我們這科的人都有了解，罕見又難治，我們只需要盡力就行了?！?p> “嗯…，我知道了。”
“行了，調整一下心態(tài)，后面還有很多病人等著呢?！?p> 汪國佳點了點頭，抿了一口水，開口“老師，這個病目前為止還不能根治，我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想做些什么卻又無能為力的感覺，就像一根刺哽在喉嚨里咽不下去也拔不出來…”
“我知道你的感受，我們做醫(yī)生的本來也就是普通人，總在勸病人和家屬想開些，但我們自己又何嘗不是呢？苦學多載，到頭來還是只能看著一條條生命從我們手中逝去，但我們不能被自己打敗啊?！?p> “我明白的，老師?！?p> “哎，行了，打起精神來!雖然我們都清楚李百歲的病是個難題，但是這對你來說恰好是一個機會啊。不是每個醫(yī)生在職業(yè)生涯中都能遇到這樣的病例，所以你要好好跟進這個病人，這對你也是一次歷練?！?p> “嗯，我知道了，謝謝老師?！?p> “行了行了，快別跟我客氣了，我們還得繼續(xù)問診呢?！?p> 汪國佳強撐著精神看完了病，一看時間已經可以下班了，本想去看看李百歲的情況再回家，卻被身旁的張醫(yī)生拉了回來。
“你干嘛呢？小汪，怎么今天的班還沒上夠嗎？還不趕快回家?！?p> “我…，老師，我想去看看李百歲的情況?！?p> “你啊，還想那么多呢，檢查結果最快都得明天才能出來，你現(xiàn)在要是去看她，只會讓家屬干著急，沉住氣，咱們的硬仗還在后頭呢。你以后要跟進她的病情，見面的機會還多著。今天就到這吧，快回家好好睡一覺，調整調整。”
“明白了，老師，那我先走了?！?p> “嗯，去吧，回去把我和你說的話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