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下腳步，用頭部監(jiān)視器對準地平線的盡頭。

　　若干弧形金屬葉片圍成的孔徑時而擴大時而縮小，發(fā)出難以察覺的電機聲響。

　　光學信息透過鏡片和虹膜光圈傳入視覺處理器，呈現(xiàn)出清晰的圖像：

　　遼闊無際的冰原，天與地的交匯處，一大團灰白色的煙塵正在翻滾升騰，朝這里奔涌而來。

　　“00，確認天氣狀況?！?p>　　“收到。天氣狀況分析中——

　　聽覺捕捉到酷似年輕人類女性的嗓音，音色不自然，有明顯的電子合成痕跡。

　　“災害名稱：暴風雪，

　　“推測規(guī)模：啟示級，

　　“預計接觸時間：22小時37分鐘后。

　　“根據(jù)送葬者Mk-3自律型機械人偶災害對策手冊第134條款，建議用戶提早規(guī)避災害行進路線，規(guī)避行動發(fā)起時間不晚于18小時12分鐘后；

　　“如無法規(guī)避，請用戶確保機體位于低解體風險位置，并切換至緊急休眠模式。系統(tǒng)管理員00將于1800秒后接管機體控制權，在181號頻段周期性廣播坐標信息等待救援?！?p>　　“夠了，時間還來得及，維持原計劃不變，執(zhí)行任務優(yōu)先策略?！?p>　　“收到。正在規(guī)劃任務路線——”

　　“路線規(guī)劃失敗，已達任務預定地點——15號人類聚落，導航結束?！?p>　　“什么??？”

　　我對00的回答感到詫異。

　　向左右望去，周圍幾公里的地表都覆蓋著厚厚的冰雪，除了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任何生物存在過的痕跡。

　　“00，運行故障診斷程序?！?p>　　“……”

　　這位性格捉摸不透的人工智能助手沒有應答，似乎進行著名為沉默的抗議。

　　無奈之下我調出任務簡報，自行核對當前位置坐標與任務終點坐標，發(fā)現(xiàn)二者完全一致。

　　按照導航模塊故障處理的一般步驟，下一步應該尋找最近的參照物，以校正可能存在的坐標誤差。但沒走幾步，一道斷崖突然出現(xiàn)在前方，打消了我繼續(xù)前行的意圖。

　　斷崖下方竟隱藏著一個隕石坑！

　　隕石坑直徑約6公里，外延幾乎與周邊地表平齊，除非具備空中視野，否則很難在遠距離觀測到它的存在。隕石坑的內壁覆蓋著堅冰，光滑而陡峭，近側的斷崖下懸垂著數(shù)條巨大的冰棱，宛如一道白色的瀑布傾瀉直下。

　　仿佛是揭曉答案一般，一座中等規(guī)模的人類聚落靜靜躺在隕石坑底部，散發(fā)著它特有的熱“汽”騰騰的活力。

　　或許這種獨特的地理位置正是許多人類聚落延續(xù)至今的原因。

　　漫長的冬天遙遙無期，這些僅存的種子在冰層與凍土的夾縫中頑強掙扎著，直至命運的終末?？傆幸惶?，人類的肉體或殞沒于無情的霜雪，或凋零于蹉跎的歲月，但他們的靈魂有機會永遠留存世間，只要這些靈魂被及時收容并送往極東的圣所——

　　永生之館，那里正是我旅途的起點。

　　我系緊肩上的綁帶，將背上的“靈棺”牢牢固定，它的樣式與舊時人類葬禮中使用的棺材相仿，沿途收集來的人類靈魂就暫存其中，以人格數(shù)據(jù)的形式。靈棺的數(shù)據(jù)存儲空間有限，只能容納20個人格數(shù)據(jù)。順帶一提，我已經(jīng)收集了19個，這意味著完成此次任務過后就可以返回永生之館，結束自己身為送葬者的使命。

　　目測15號人類聚落與外界隔絕已久，沒有道路通聯(lián)。我在斷崖邊逐個確認可活動的關節(jié)，執(zhí)行必要的自檢步驟，確保自己不至于在沖擊過后喪失行動能力。

　　像是預感到什么似的，00主動開口打破了沉寂。

　　“警告，用戶預期行為可能導致機體受損，

　　“輔助決策系統(tǒng)自啟動，行為風險評估中——

　　“行為風險評估中止，地形數(shù)據(jù)不足，

　　“已激活地形掃描陣列，開始測量——

　　“測量進度5%……10%……”

　　然而我早已決定用行動證明誰才是這副身體的主人。

　　“00，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不喜歡嘮叨的女人。

　　“空中姿態(tài)的控制交給你了！”

　　話音未落，我縱身一躍跳下斷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