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是QHD的,熟悉了之后也了解了一些她的情況。
她正式的工作是一個商場的銷售,都是晚班,下午三點半到晚上十點。每周一天休息,有事也能調個早班或倒個休。
她說自己喜歡上晚班,可以多睡會兒,也可干點別的事情。另外,上下班坐車都方便,沒有早晚高峰什么的。
她以前也是做老板的,在豐臺做服裝批發(fā)生意。后來生意不太好做了,又趕上所謂京津冀一體化,BJ疏解非首都功能,服裝城定向遷往河北滄州,她就退出不做了。
“……人家都說,我們河北雖然環(huán)繞著BJ,但跟挨著上海的江蘇浙江不一樣……”
沈雪也喜歡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自己做生意太辛苦,太操心。她兒子回老家上中學了,住校。老公也回去了,順便照顧孩子。
沈雪喜歡說話,也喜歡說自己的事情。
我不想刻意打聽沈雪的隱私,我也不想擺出一副不感興趣甚至冷淡的樣子,讓她不愿或者不好意思跟我聊天。
何況,對人好奇,聽別人的故事,是我的分內之事。
“人說錢乃身外之物,我覺得錢是身外之身。人活著就像在一艘船上,你需要燒錢來維護這艘船,錢沒了,船也就沉了?!泵總€人都有他的哲學,生活的歷練讓沈雪對錢有了自己的認識。
我想到老人與海,如果圣地亞哥的船漏了或翻了,那他一定會被打敗。
我還想到一個英文詞組,burn rate,商業(yè)上指“燒錢速度”,也就是現(xiàn)金儲備能維持多久。我現(xiàn)在就是在燒現(xiàn)金儲備,而且沒有補給。
再確切點說,沈雪是北戴河的。
北戴河是BJ人的“初級旅游勝地”,也是國之“夏都”。碧海、金沙、碣石,“秦始皇”、《浪淘沙》、“會議”。
每年7、8月份,跟隨去那兒辦公和療養(yǎng)的同志的腳步,BJ人民也陸續(xù)前往。
在BJ,但分出過門的人幾乎都去過QHD,很多人還去過多次,甚至每年都去。
“我們那兒的人覺得BJ人很俗,一到夏天就跑過去,鬧哄哄的。前幾年房地產熱的時候,好多BJ人在我們那兒買房呢。不過,那些做旅游生意的,什么飯店、農家院、民宿,很歡迎他們。”
“哪兒都一樣,普通BJ人也對那些來京旅游的人很反感,覺得打擾了他們的生活。不過,政府歡迎,拉動消費;商家歡迎,可以掙錢?!?p> “不過,他們還是挺有素質的,也不惹是生非。我們也不招惹他們,你說BJ來的,誰也不知道他們什么身份,要是認識我們村長怎么辦?”
“村長?”我get到了她的笑點。
她也笑了,說:“等到了季節(jié),我給你做海鮮……”
我想,對沈雪我還是要客氣點兒,把關系處理得和諧點兒,畢竟得吃人家做的飯。
俗話說:“對人一塊一,對物九毛九?!?p> 一件東西,價格是一塊錢,你砍價,便宜一毛錢是一毛錢,哪怕是起了沖突也不影響東西的質量;一項服務,價格也是一塊錢,如果你多給人一毛錢,人家可能會給你提供更好的服務。
這就是你不僅不跟醫(yī)生砍價,還要主動給人紅包的原因。
理發(fā)也有點這個意思,最好不要得罪理發(fā)師。
雖說不至于像《理發(fā)師陶德》里那樣,洗剪吹有生命危險,也不至于像一個笑話說的那樣,腦袋被在冬瓜上練手的師傅插上一刀,但是,人家“狀態(tài)不好”,就是你有不滿意也說不出什么,特別是你辦了會員卡的時候。
這“三千煩惱絲”,可以說是甜蜜的負擔:多的時候,有的時候,又愛又恨;少的時候,無的時候,千金難買。
之所以“恨”,主要是因為理發(fā)這件事費錢、費時、費力;而且,出來的效果跟你的描述和期待十有八九不一樣,甚至有很大偏差。
不辦卡,價格比辦卡高不是一星半點兒,還老有人問你、催你辦卡;辦了卡,有點經濟學上高度依賴“單一供應商”的意思,相當于被拴在他們那兒了,還老有人問你、催你充值。
據(jù)說,在辦卡、充值問題上,還有給人臉色看的。
記得之前在一個理發(fā)店辦了卡,用了很久,理發(fā)師都換了好幾撥。
他們還不時辦個活動,屋里掛著氣球、條幅、海報,放著動感的音樂。
前臺后面的墻上貼了張KT板,上面印著各個理發(fā)師的名字和照片,名字下面是個方格,可以往里填票數(shù)。
什么票呢?就是他的顧客充值的金額(還沒有優(yōu)惠活動),比如,顧客充了五百,他就得一票,充一千得兩票,以此類推。
“您支持一下某老師,得了第一名就可以由公司派到RB學習。”
“得了第二名,公司接其父母來BJ游玩一周,費用全包?!?p> “某老師給您理得挺好的,那么長時間了,支持一下?!?p> “充了放著用唄,早晚要用?!?p> ……
洗頭小哥、理發(fā)師、前臺分別利用自己的機會進行推銷。
有人充了值,他們還用麥克風大喊:“感謝某女士/先生為某老師投兩票。”然后再“嘭”的一聲放一個彩帶禮花。
幾年后,通過一個新聞,我知道了一個名詞:充值集資。
有一次,他們又做活動,我的固定理發(fā)師給我理發(fā)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他理得速度變慢了,可能是為了拖延時間推銷充值。
“充點兒吧,我拿個二等獎就行,我父母還沒來過BJ……”最后他說。
他是總監(jiān)兼技術指導,一直以來都挺好的。可能是我的頭難理吧,偶爾有點明顯的瑕疵,我也給予理解。
我含糊地說,一會兒看看卡里還有多少錢。我記得,里面還有不少錢呢。
到前臺結賬的時候,更是有幾個人輪番勸說。
人有見面之情,我投了一票,表示了一下。
我真想懟他們,“你們這是道德綁架”“你們那么喜歡充值,怎么不往自己公交卡里充個幾千塊錢啊”。但我不能說,我還要在這兒理發(fā),不能弄得太僵。
這堅定了我換一家店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