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與惡的盡頭是什么?究竟什么樣算是好人,什么樣又算是壞人呢?千慈真人為之奮斗半生,而今竟然有些迷茫了。
可是如果他不透支欺天自在鐲,自己固然難逃一死,幾個徒弟也都要陪葬。
“千面千慈,萬念合一。欺天擄日,意凝神離?!?p> 而今的情形來不及思考,千慈真人念出仙訣,兩人的傷痛互換,場上局勢立時扭轉(zhuǎn)。九宮健太的劍剛剛劈下,就已經(jīng)渾身受傷、頭部中劍,倒在血泊中。而千慈真人則受到了阿修羅神法的反噬,又加之九宮健太原本的重傷,也已命不久矣了。
千里之外的九宮家宅,正在呼呼大睡的九宮平安掌握了阿修羅神法。而千慈真人斷裂的右脅也就成了阿修羅之力未能抵達(dá)的所在,其后一直作為九宮家族阿修羅神法的練門。
山崎靈茂暫時想不到如此深遠(yuǎn)。靈太郎、茂次郎此刻不在他身邊。他連忙跑過去,查看千慈真人的傷情。
閃貉漂亮的銀灰色毛皮被鮮血浸透。他修氣枯竭、神魂損抑,倒在千慈真人懷中。一生愛開玩笑的他,最終也死于一個玩笑。
千慈真人拉著他的手,虛弱地一笑。忽然聽見岡崎息吹大喝道:“狗東西,還不起來?”
兩人回頭望去,只見他一腳踢翻守鶴,怒氣不止。守鶴高高躍起,向他的喉頭咬去。岡崎息吹竟然五指張開,自左而右掃去,狠狠地抓向守鶴。
這一抓,蘊(yùn)滿了岡崎息吹生平的所有修氣。從那之后,他花了足足八天時間來恢復(fù)。
他小拇指掃空,大拇指劈歪了守鶴的鼻子,另外三只手指則生生抓瞎了守鶴的雙眼。守鶴悶哼一聲,雙眼留下幾道深深的血痕,昏死在地。
岡崎息吹扛起守鶴,頭也不回地走出山洞。
在此之后,守鶴煉成了人身,一人一獸仍然形影不離。他們磨牙吮血,殺人如麻。岡崎息吹也由此被稱為“恐怖岡崎”。原先那個溫柔的大師兄再也不見了,呼風(fēng)蠱也從此不能再救人,只能殺人。
“洋介,洋介!”山崎靈茂呼喚著朋友的名字。原先開朗友好、性格有些脆弱的渡邊洋介,此刻倒提鯊齒流,一刀劈來。山崎靈茂中刀倒地,渡邊洋介則一言不發(fā),走出山洞。
在此之后,他刻苦修行,刀法、水性、仙術(shù)皆是天下一絕?!胺錾5谝挥抡摺边@個名號也日臻響亮,直到壓過了原名。
山崎靈茂倒在地上,又爬起來,竟然毫發(fā)無傷。“這是怎么回事?”他雙眼流淚,問師父,“大師兄,洋介……他們……他們都去哪了?”
千慈真人道:“看起來只有你還是一個正常人……”
“師父,你在說什么?”
“岡崎和守鶴,渡邊和磯憮,他們互相轉(zhuǎn)換了性格,妖獸本性中的殘忍嗜殺也就此覺醒了?!?p> “師父……”山崎靈茂的聲音已經(jīng)開始顫抖,“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失去了自己的本性?靈太郎、茂次郎又會怎樣呢?”
“不,鼠鮫原本是善良的,你也是。你中了鯊齒流卻毫發(fā)無傷,看來……你出手試試?!?p> 山崎靈茂伸手一擊,打出一道深綠色的修氣——不同于以往的淺綠色。修氣極速擊出,削去方桌一角,朽木發(fā)出“吱吱”的聲音。
“果然,你和百里空寂交換了。百里空氣被你善良純真的心意感化,現(xiàn)在可以治愈傷疾,而你的修氣則帶上了毒屬性?!?p> “毒嗎……”一寸法師沉吟片刻,道,“用毒的話,總覺得自己和壞人一樣。”
千慈真人道:“山崎,你要記住,這世上絕沒有善與惡、對與錯之分。每一個人,都是被需要著的;每一個人,也都是有意義的?!?p> 一寸法師低頭不語。
其實(shí),他的心中一直有一個不一樣的自己。那個他陰郁、孤獨(dú)、心思縝密,而又極度地悲觀厭世。
那并不是山崎靈茂內(nèi)心深處潛伏著的第二人格,而是在幸福生活中被麻痹的悲傷的本心。
他已經(jīng)暗暗感受到,這個真實(shí)的自己,正處在慢慢蘇醒的過程中。
“山崎,你聽好了。”千慈真人已經(jīng)幾乎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他喘息著,虛弱地說道,“九大法寶現(xiàn)在還剩下五件,我希望你可以替我完成我未了的心愿?!?p> “是,靈茂一定殺盡天下惡人,”看著已經(jīng)命不久矣的恩師,山崎靈茂熱淚盈眶,道,“師父……請你放心!”
“不,不,你錯了?!鼻Т日嫒藫u頭道,“你要記住我剛才的話。這世上并沒有所謂善惡,每個人都是被需要的。我希望你傳播真正的愛,而不是再掀起仇恨。這才是我想要塑造的美好的世界。”
可是,年輕的法師在幼年時就已經(jīng)見到了那么多的腥風(fēng)血雨、利益糾葛。他又哪里能夠明白師傅口中真正的愛呢?
他迷茫地注視著“千慈真人”花村千慈的眼睛慢慢地閉合在一起。而隨著神魂空間主人的死去,各大法寶也都消散了,散落在扶桑各處。只有百里空寂此時已經(jīng)同時具備救人和自救的能力,因此仍然披在他身上。
千慈真人的臉上仍然帶著一絲微笑。他隱約可以猜到日后的“恐怖岡崎”和“扶桑第一勇者”會有多么可怕,可是他更加相信這個能和所有生命對話的徒弟,相信他是異于常人的存在。
山崎靈茂自己卻并不這么認(rèn)為。此刻,他只能感受到無盡的迷茫與錯愕。
他走出山洞,身邊的景致開始扭曲。千慈真人神魂空間就此破除。
千慈真人、九宮健太這兩大高手同時失蹤,從此扶桑忍者明爭暗斗、血雨腥風(fēng),又為“天下第一”這個榫頭爭斗不息。
山崎靈茂卻什么也不關(guān)心了。也許連他自己都想不到,“一寸法師”的名字將會比兩位師兄更加響亮,也更加令人恐懼……
而至于他是如何認(rèn)識鶴見鏡花、如何在中原聲名遠(yuǎn)揚(yáng),就是另外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