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如其名，李謹是個很謹慎的人。
過往的十八年穿越者生涯里，他的待人行事，全都恪守著“防患于未然，謀定而后動”的原則，遇到麻煩能跑則跑，和人戰(zhàn)斗能偷襲就偷襲，取得勝利必須要反復補刀，突出一個穩(wěn)字。
逆煞天命，厄運纏身。
若不是李謹如此小心行事，他早就被那些倒霉事弄死了。
然而似乎從仙府一行起，準確說，是從覺醒天命模擬器起，李謹就開始不斷地違背自己的人生選擇。
熄滅不死燭殺鏡靈是賭，躲避滄元子的探查是賭，賭錯了都是必死無疑，賭對了才能在絕境里搏出一條生路。
幸運的是，李謹每次都賭對了。
他有種隱約的直覺，逆煞天命平日里給自己帶來大大小小的厄運，這并不是收走了他的運氣。
而是在生死關頭的大劫上，將這些積攢下來的運氣，全都還給了李謹。
“難道說種種天命，或許并不像如它們表面含義那么簡單？兇吉之相，有著更深層的變化？”
李謹想起之前鏡靈說過的話。
倘若逆煞天命真的能將平日的運氣積攢起來，用在渡劫這樣的刀口上，轉(zhuǎn)大兇為大機緣，如此非凡之力，恐怕還真不比那太玄天命差到哪里去。
……
七日后。
玄山宗。
世人想象中的宗門，可能是蓬萊海上的瀛洲仙山，也可能是九霄云上的洞天幽府，再或者是一座巍峨莊嚴的金色神城……
若是他們來到玄山宗，只怕會大失所望。因為這里不過是些平凡的山水，亭臺樓閣都很不起眼，宛若一處普通的凡人國度。
但若是有精通陣法的人立于高空俯瞰，才會發(fā)現(xiàn)：青云、藏古、煙波三大湖，天玄山連綿不斷地十二峰，二十四條暗藏龍脈，七十二處神臺，一百六十八處洞府，連同千余樓閣，共同形成了這座以天地為基，山河為眼，占據(jù)一州之地，不可思議的巨大法陣。
而這座法陣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聚集天地靈氣，形成無數(shù)的高密度靈氣氣旋，讓位于陣中玄山宗弟子，能夠更快地汲取天地靈氣，納入自己的靈根。
玄山宗不需要那些仙家門面，它要的，是最高的靈氣汲取效率，一切都為此服務。
李謹回到宗門后，直接去到了“外務閣”，這里是玄山宗弟子發(fā)布、領取、結(jié)算下山任務的地方。
等候許久，才輪到李謹。
接待他的是一位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年師兄，神情有些倦怠，看著境界，應該是煉氣二三層的樣子。
這位外務閣師兄慢慢悠悠地在案卷里翻找半天，終于找出了李謹和高長風此次任務的卷牘。他瞇起眼睛，又看了半天，方才緩緩地問道：
“這任務是兩個人一起做的，高長風呢？”
李謹嘆了口氣，做出副傷心的樣子，開口道：“我和長風師兄完成任務后，在竹州城外遇到一位不明修士偷襲，那人境界很高，實力強悍，長風師兄被殺，我趁亂逃走，方才躲過一劫?！?p> 仙府之事肯定不能告訴宗門，但高長風之死總得有個交代。李謹早就想好了背鍋俠，就是那位血魔宗的滄元子。
外務閣的師兄面無表情，對這個解釋不置可否。他又詢問了些地點、敵人樣貌、過程的細節(jié)，在一張紙上仔細地記下，方才停下筆。
說起來，高長風在外門也算是風云人物，但周圍所有聽到他死去消息的人，沒有一個流露出，哪怕半點悲痛惋惜的情緒。
“外門從來都是如此。”
李謹心中嘆道。
只有那些背景深厚的弟子，才會有人關心他們的生死，至于高長風李謹這些人，就算天賦不錯，死了也就死了。
玄山宗會去調(diào)查殺死高長風的人，如果劃算的話，還會派人干掉那家伙。但這不絕是為了替高長風復仇，而是向其他勢力宣告，這是玄山宗統(tǒng)治的地界。
外務閣的師兄收起高長風的死因報告，繼續(xù)問道：
“石碑呢？”
李謹老老實實地交出了石碑。那師兄取出一件看著像油燈的法器，對著石碑照了照，幾分鐘后點了點頭。也不知他是如何驗證此物真實性的。
“行。”
那師兄收起石碑，道：“這次任務是個丁級任務，報酬是三百塊靈石。你們來回用了十七天，按照外勤一天十枚靈石的上供額，一個人要扣一百七十塊靈石，合計三百四十塊。”
“這樣算下來，你還欠宗門四十塊靈石。”
李謹目瞪口呆，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
“長風師兄的每日上供，也要我來交？”
“不然呢。”那師兄聳了聳肩，理所應當?shù)溃骸八妓懒耍悴唤唬y不成我替他交？”
“我交也沒問題?！?p> 李謹知道不能得罪這些人。賠笑道：“師兄，丁級任務是一個人三百塊靈石，我替高長風交了上供，能不能也拿了他的報酬？”
那師兄笑出了聲，似乎在他看來，這是個很幼稚的問題。
“你叫高長風？”
“不叫?！?p> “那你憑什么拿高長風的報酬？”
這……
李謹懵了。
他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反駁。這也太荒誕了，自己做了趟任務，居然還欠了宗門的靈石？
自費打工？
李謹很清楚玄山宗的做派，但外務閣竟然能不講道理到這種程度，還是突破了他的預料。
玄山宗是一個很純粹的宗門。
這個世界的宗門也都如此。
它們的存在，不是為了培養(yǎng)強者，不是為了統(tǒng)治世俗，而是為了一個簡單的目標——
生產(chǎn)靈石。
某種意義來說，玄山宗不像是什么修仙宗門，更像是一個以靈氣為原料，專業(yè)生產(chǎn)原石的公司。
它的一切都是為此而生。宗門大陣是為了讓靈氣聚集，所有的弟子每天都要汲取靈氣，生產(chǎn)靈石上供，就像是為了蜂巢勞作的工蜂一樣。
境界越高的修士，汲取靈氣制造靈石的效率更高，正因如此，他才能在宗門享受更好的洞府，更高的地位，自然，每日的上供份額也越多。
說起來，無論內(nèi)門外門還是雜役，他們都是玄山宗的員工，必須完成每日的上供，剩下的修行成果，才是他們自己的。
“對了，還有件事。”
那師兄有些幸災樂禍地看著李謹，道：“高長風身份注銷前，他的每日上供，也得你來交。他跟你一起的，死了你就要負責。”
李謹揚起了眉毛，更加無語。
外門弟子日常的上供是每天十五塊，執(zhí)行任務期間每天十塊。而高長風作為外門的“優(yōu)等弟子”，標準更高，每天上供是十七塊。
也就是說，在高長風身份注銷前，自己每天要交三十二塊靈石，
以李謹之前的速度，他每天就算日夜通宵吐納，只能汲取約十八塊靈石的靈氣，扣去日供，只有三塊留給自己修行。
這下子，不僅留不下，每天還得欠宗門十四塊……
更何況，自己現(xiàn)在，根本無法汲取靈氣……
“師兄，您替我想想，可有些主意?！?p> 李謹心思轉(zhuǎn)的很快，悄悄地將三十塊靈石塞進袖子中，放在桌子下面。
那外務閣師兄看起來毫無察覺，桌下的手卻是熟練地將這些靈石收走。
他掂了掂份量，卻面露難色，道：
“想是能想，只是要一些時間啊?！?p> 李謹嘆了口氣，心中將這師兄的祖宗都問候了一圈，咬牙又摸出三十塊靈石。
六十塊靈石，這是李謹修行大半月的收入，全都用來賄賂，自然是無比心痛。
但這由不得他不交。
要知道，負責注銷身份的那些師兄可不利索，短則幾天，長則拖個半年也不稀奇。那樣的話，自己撐不了多久就會破產(chǎn)。
那時等候他的，就是被玄山宗的清算，吸干體內(nèi)靈氣，抽出靈根，然后逐出宗門。
要是有人使壞，連命都沒了，還得被送到某座峰峰做煉丹的爐火。
“哦，我想起來了?！?p> 外務閣的師兄收下六十塊靈石后，終于露出了笑容。他湊到李謹耳邊，悄咪咪地道：
“師弟，這玄山宗的規(guī)矩誰也動不了，但是呢，師兄可以幫你聯(lián)系玄名閣的執(zhí)事，讓他們一天就注銷高長風的身份。只是么，靈石怕是少不了。”
這家伙，竟然還想再撈一筆？
李謹忍耐住心頭的怒火，依然是笑容滿面，問道：
“那師兄需要多少？”
“二百?！?p> 那師兄一口說道。
“行，那師兄我先回去湊湊?！?p> 李謹強顏歡笑，直接離去。
他早就聽說外務閣是個油水衙門，卻不知道究竟油在何處。畢竟在這里執(zhí)勤一天，收入也就十塊靈石，連日供都不夠，今天總算見識了。
任務的派發(fā)可以收一道，結(jié)算再收一道，死了弟子，注銷還可以和玄名閣一起收一道。
這些家伙之所以如此明目張膽，恐怕上頭有大人物在默許這樣的舉動，拿走其中的大頭。
想要在這里活下去，必須要遵守這樣的游戲規(guī)則，即使李謹此刻付出了近兩年的收入。
這就是玄山宗。
弟子們都是這么來的。
但李謹不想這樣便宜了這群吸血蟲。
【未檢測到天命?！?p> 【檢測到“添祿”凡命，可進行任意次數(shù)模擬。持有者：張如山，煉氣四層?！?p> 【獎勵為升級“添祿”命運詞條?！?p> “讓我來看看你人生的秘密吧。”
李謹看著對方，心里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