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孤獨的人是可恥的
2008年2月4號，陰歷臘月廿八。
立春，下了雨。
像絹絲一般，又輕又細，聽不見淅淅的響聲，也感不到雨澆的淋漓，好像這是一種濕漉漉的煙霧，沒有形狀，也不出響聲，輕柔地滋潤著大地和人心。
樓道里有些暗，煙頭明滅，淡淡的煙草味襯出些靜謐幽深的意蘊來。
“天青色等煙雨而我在等你，炊煙裊裊升起，隔江千萬里，在瓶底書漢隸哼哼哼哼哼哼……”
細細的雨水像飛絮、像雪花，悄悄的飄下來，落在了李清的頭發(fā)上、臉上和衣服上，像一粒粒小水鉆綴滿了他的全身。
他輕聲哼著歌，忘了歌詞的時候就只能哼哼。
掏出鑰匙，插進鎖匙。
“回來了？”一道聲音忽然從身后響起，把李清嚇了一跳。
“姐？”李清從那特有的音色里辨認出了來人，“你怎么來了？”
周訊看了眼他濕漉漉的頭發(fā)，笑道：“你跑哪去了？先進去擦擦，過年呢，你再感冒了?！?p> “下雨了嘛，我尋思著想去看看彩虹來著。”
李清開了門，把周訊迎進去，一邊拿毛巾擦著頭發(fā)，一邊問道：“你過來怎么不給我打電話？等很久了嗎？”
“也沒多久?！敝苡嶋S意地打量著李清的屋子，打開冰箱門看了看，問道，“虹看到了嗎？”
“沒有?！崩钋逍Φ溃拔乙彩巧盗耍攘税胩觳畔氲?，天上沒太陽，哪來的彩虹？”
周訊走到他身邊，摸了摸他濕透的外套，伸手幫他脫下來：“等了多久?。俊?p> “也沒多久?！?p> “那就是很久了。怎么就想到去看虹??？”
“哈哈哈……”李清忽然暢快地笑起來，“完全是詩意的信仰！”
周訊想象著李清雨中等虹的畫面，愣怔了一會兒，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下次叫我一起啊！”
“好啊?！?p> “去洗個澡，換身衣服，跟我一起回家。”
“?。俊崩钋邈读讼?，臉上的笑容變淺變淡，推辭道，“不了，自己呆著挺好，自在。況且我還有貓。”
“神經?。∽栽趥€鬼?。 敝苡崨]好氣道，“冰箱都是空的，你吃什么？年貨辦了嗎？衣服買了嗎？春聯(lián)是不是都沒買？”
“??？春聯(lián)??！”李清聞言一愣，抓了抓頭發(fā)，不好意思地笑，“我給忘了?！?p> “聽我的，趕緊收拾，我已經讓人訂了機票。你今年就跟我一起回老家，我?guī)阋娨姲謰?。?p> “真不要了。下次吧，下次?！?p> “你這人怎么比我還擰巴？”
李清只是笑，也不說話。
“算了，隨你吧?！敝苡嵱悬c兒無奈，“你趕緊去收拾一下，姐帶你辦年貨去?！?p> “馬上，我換身衣服就好?！?p> …………
兩個人一起逛了半天，車子都塞不下了才回了家。
看著被裝得滿滿的冰箱，周訊頗有成就感地拍了拍巴掌，轉身看向正包著餃子的李清，問道：“你還會包餃子呢？”
李清笑道：“你應該問我什么不會？”
周訊隨手打開電視，也不看，就任那聲音響著，挽了挽袖子走向廚房：“我來幫你?！?p> “你也會包餃子？”
“我不會?！?p> “……”李清頗有點兒無語，“不會你就歇著吧，我很快就好?！?p> “你包你的，我包我的，你管我？”周訊哼了一聲，上了手，“哎，我問你，你既然會做飯，怎么還把生活過成這樣？”
“嗯？”李清手頓了頓，笑道，“嗐，懶唄。之前景小恬兒在的時候還好，兩個人搭伙，她喜歡吃我做的飯，每回聽她夸我的手藝，我還挺有成就感的。不過一個人的時候，怎么吃不是吃啊，不餓肚子就行。”
“唉，你啊！”周訊嘆了一聲，“喜歡就追??！”
“不急，時間還長?！?p> “你這性子怎么養(yǎng)出來的？慢條斯理的，你真不著急嗎？”
“急什么呢？我還有一生的時間呢。”
周訊停住手，看向李清。
他垂著眸子，一手捧著餃子皮，另一只手挑出些餡，輕輕一裹，修長白皙的手指對角一捏，一個胖乎乎的元寶就出來了。
動作不急不緩，卻又行云流水，頗有些賞心悅目的感覺。
“那小姑娘那么好嗎？”
李清疑惑地抬頭：“什么？”
“我說，你為什么喜歡她？”
“??？”李清愣了下，仔細想了想，最終還是搖搖頭，“喜歡就是喜歡??！”
周訊也愣了下，想了想點點頭：“倒也是。”
兩個人相視一笑，繼續(xù)包餃子。
…………
“啊，我的牙！”李清捂著嘴，痛呼了一聲，吐出一顆硬幣來，“什么情況啊這是？”
“哈哈哈……”周訊捧腹大笑，“幸運硬幣！被你吃到了，清子，你來年一定走好運！”
“不是，你包了硬幣也跟我說一聲?。 崩钋迦嗔巳嗳鶐妥?，“萬一我囫圇吞進去怎么辦？”
“??？你吃餃子會囫圇吞進去嗎？”
“……那倒不會?！?p> “那不就是?！敝苡嵭Φ?，“別跨著臉，笑一個，我就包了一個硬幣就被你吃到了，多幸運啊！”
“……”李清無語道，“你自己包的餃子你自己都不吃，你肯定吃不到??！”
“反正餡都一樣的，就是丑了點兒嘛！”
“你怎么都有理！”
電話響了。
“媽?！?p> “嗯，正在吃呢?！?p> “餃子啊！過年嘛！”
“?。颗笥?？”李清的眼神瞬間落在了周訊身上，“你等等，我讓她跟你說兩句。”
李清捂著話筒，看向周訊，小聲道：“我媽，我跟她說我跟女朋友一起過年。姐，你幫我說兩句，拜個年就好?！?p> “拿來?！敝苡嵣焓忠謾C。
李清遞了過去。
“阿姨，新年快樂！”
“對，我跟清子在一塊兒呢。嗯嗯……”
“……”
…………
“真不跟我回家啊？”
周訊穿著一身米色風衣，圍著圍巾，站在李清面前，襯得她愈發(fā)嬌小。
李清看了看天色，雨停了，天空又飄起了小雪。
他把手里的油紙傘遞過去，又把一個包給她背到背上，笑道：“不了，下次吧。姐，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周訊應了一句，吐槽道，“你這包里裝的什么??？這么沉？”
“哦，裝了點兒餃子，還有我給叔叔阿姨準備的小禮物。”
“禮物？沒我的??？”
“有，都在包里了，你回去了自己看?！?p> “行！”周訊抬手擰了擰他的臉蛋兒，感覺軟軟的，挺暖和，另一只手也伸了出來，雙手捧著李清的臉暖了暖手，好一會兒才道，“可以了，你上樓吧?！?p> “我陪你等一會兒。你要不給銘哥打個電話問一下還要多久？”
“沒事兒，應該快到了?！敝苡嵍辶硕迥_，“早知道咱們就不下來這么早了。”
正說著呢，耳邊就響起了鳴笛聲。
“啊，到了?！敝苡嵖聪蚶钋?，“我走了啊！”
“再見！一路順風?！?p> “嗯。”周訊上了車，見李清還站在原地，手掌做喇叭狀對著他喊道，“你回吧！”
“好！”李清對著她揮手，見車子啟動了，這才轉身準備上樓。
“哎，新年快樂啊！”
身后再次響起周訊的聲音。
李清笑著轉身：“新年快……”
車子已經漸行漸遠。
李清站在那兒，愣了會兒神，雪花飄在臉上，轉瞬融成了冰涼冰涼的水珠子，他摸了摸臉，輕聲補完了沒說完的話：“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