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瑤的一雙美目在那道巨蟲虛影跟徐寧之間來回來去的看了幾遍,忽然“噗”得一聲笑了起來,笑聲悅耳,回蕩在徐寧以淡金色黃芒為二人撐起的這一方小小的天地當中。
徐寧那里將手背蹭了蹭高挺的鼻子,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直等小丫頭笑得盡了興,她這才嬌嗔著說道:
“小老頭,知道我為什么發(fā)笑嘛,你方才的舉動、表情像極了一個虛心好學的少年郎,哪里還有半分道門耋宿的模樣?”
“再者說了,我只是對你口中那只堪比筑基修士的器靈好奇而已,難不成你還真指望能從我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線索?”
“拜托,我又不跟你那位潘星喬師兄一樣,出身于什么御獸世家,對于這些靈蟲更是一頭霧水。你說,是這么個情況吧?”
言罷,小丫頭將手中那只去了翎羽,又剖盡的內(nèi)臟的云雀,在身旁那桶冰涼的井水當中,仔細的敨洗了起來。
“不錯,老道我也是糊涂了,而且還抱了僥幸心里,總以為云丫頭你家學淵源,萬一能識得此蟲呢?!?p>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那柴叔平兄弟二人確實有些玄乎,咱以后還是少跟他們接觸為妙?!?p> “走了,起鍋燒油,準備咱的云雀板栗粥?!?p> 說話間,徐寧隨便挑了十幾只洗剝好的云雀,示意云瑤將井水洗了手,兩人便聯(lián)袂往后廚走了過去。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被小丫頭戲稱為“十全大補”的板栗粥出了鍋。
兩人圍在火爐旁,以此粥為下酒菜,饒有興致的小酌了起來。
“小老頭,咱這個粥果然不錯,非但色香味俱全,而且還是一樣難得的下酒菜,你前面說這個手藝是跟誰學的來著?”小丫頭形象全無的撕咬著一條云雀腿,聲音含混,形象全無地說道。
“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你當真要聽嗎?”徐寧淺酌了一口杯中的烈酒,砸吧砸吧嘴問道。
“廢話,本姑娘陪你這個糟老頭子喝酒,你要是再沒有點兒故事,豈非太寒酸了?”
“來,走一個,開始吧?!?p> 云瑤在徐寧面前晃了晃自己的羊角玉杯,迫不及待地說道。
“好吧,此事還要從一甲子之前說起,老道那時候還是一個小門派的外門弟子,修為境界比現(xiàn)在也要高上一籌,大約有煉氣八、九層的樣子吧?!?p> “年輕氣盛,又有筑基的希望,所以彼時我經(jīng)常會外出執(zhí)行一些宗門任務,也好賺取一些修煉資源,為日后的筑基鋪路。”
“任務做的多了,自身戰(zhàn)力又不弱,身邊自然也就有了一幫志同道合、互通有無的朋友?!?p> “那是一個暮秋的深夜,老道在一個酒局上聽到了一個怪異的宗門任務,說它怪異,是因為并不常見?!?p> “具體的話,是要陪宗門幾個附庸家族里的大小姐,往元戎山脈深處歷練一番,順帶著收集幾樣妖獸材料。”
“那些材料不是硬性指標,任務的核心內(nèi)容還是在歷練上,換句話說,接任務之人只是充當那幾個嬌小姐的保鏢而已?!?p> “老道向來怕麻煩,更何況還要謹小慎微的給幾個大小姐服務,所以在好友邀我一道前往的時候,我委婉的回絕了此事?!?p> “但是計劃比不上變化快,我第二日上就因為好友的軟磨硬泡,應下了此事?!?p> “沒辦法,人窮志短,當對方對癥下藥在任務獎勵當中添加了幾株靈草之后,我這個煉丹師也就妥協(xié)了。”
“任務成行那天,秋高氣爽,萬里無云,我跟好友二人陪著三個嬌小姐闖入了蒼莽的群山深處?!?p> “貧道只能說,那里也屬于咱元戎山脈,具體你可以自己想象一下。”
“進山之后,我終于認識到了自己的重要性,也明白了好友極力攛掇我一道前往的原因所在?!?p> “他們選擇的那條進山的路線,有好幾個幻陣阻路,要是不得陣法師同行,那幾個嬌小姐很難完成歷練,而且還有失陷在中途的危險。”
“所以我這個長于陣法之人,便成了他們出發(fā)之前極力拉攏的對象?!?p> “但是老道我有一點不明白,對方既然要仰仗我的破陣之術,出發(fā)前卻又一個個的守口如瓶,像防賊一樣防我,導致我什么準備都沒有,就冒然闖入了險地?!?p> “之所以說是險地,是因為一路往深山老林里面走過去,遭遇的幻陣一個比一個厲害,到了后面居然還出現(xiàn)了兩座二級法陣?!?p> “隨著我破陣時間的延長,那三個嬌小姐陷入了深深地恐慌當中,直到我陷入了黔驢技窮的境地,我們一行五人,才被一個闖入此間的駝背老嫗帶出了幻陣,請到了她的家里去?!?p> “那個地方說是家,實則是陰陽同宅,地面上是方方正正的一座石頭宅子,周遭以及地下則是一片墓葬群落?!?p> “我們……”
“啊,古墓嗎?深山、幻陣、老嫗、古墓……你們,來,來,來,喝酒。”云瑤聽到此處,先是驚呼了一聲,然后仰首飲盡了杯中酒。
一杯酒下了肚,小丫頭似乎覺得還不夠的樣子,忙又自斟自飲了一杯。
“哎,哎,哎,咱們可是有道行在身的,些許古墓就怕了嗎?沒聽說那些喝醉了酒,抱著墓碑睡一宿的嗎?還有,那個……”
“越說越玄乎,越說越離譜了,咱言歸正傳吧?!?p> 小丫頭許是害怕徐寧牽扯出更為駭人,更為存粹的鬼故事,這才慌忙出聲,打斷了他的話語。
“是了,咱說正事兒要緊,那處陰森森的宅子里,作為主人的那個老嫗卻顯得格外熱情。”
“她一邊讓我們幾人往火炕上取暖,還拿出了幾樣時令蔬果待客,一邊直言那里雖然陰森了一些,卻是她的家?!?p> “因為她的祖輩埋在那里,父輩埋在那里,連郎君跟兒女都一并埋在那里,所以她反倒覺得那處陰陽同宅之地,格外的親切。”
“是了,那老嫗一家定是彼處的守墓人,她口中的郎君極有可能是上門女婿,但是其子女如何就先這位老嫗而去了呢?”
云瑤轉動著手里的羊角玉杯,有些疑惑的接口問道。
“不知道,別人沒問,我這個配角也不方便開口,所以這個問題沒有答案?!?p> “還有,當時的情況是,我們一路走來,連番被幻陣所阻,所有人都又冷、又累、又餓、又困,處在了幾近崩潰的邊緣,實在沒有心情再去關心別的事情了?!?p> “要不是你前番提到的深山、幻陣、老嫗、古墓等具象該巧不巧的聯(lián)系在了一起,恐怕我們幾個一倒在火炕上,就得沉沉地睡過去了。”
“但實際情況卻是,餓了又懷疑別人招待我們的果子,是從墓群當中的果樹上摘下來的,渴了又懷疑……”
“總之,心情是各種的糾結,各種的矛盾就對了,至于辟谷丹嘛,幾個嬌小姐更是打死都不愿意吃,說是味同嚼蠟,屬實沒什么意思?!?p> “事出詭異,但是總的有第一個人站出來吃螃蟹不是?于是老道因為愛聽戲文,經(jīng)多見廣的緣故,就帶頭吃起了那些疑似,呃,墳頭上結出來的,靈氣盎然的水果?!?p> “咳,咳,咳,不是本姑娘打斷你,說說你的勇氣來源唄?讓我日后也能在害怕的時候,借借力,找找安慰?!毙⊙绢^這次直接繞到徐寧身后,幫他捶起背來了。
“好說,相比于咱在饑渴難耐的時候吃這些來歷不明的果子,人家那些前輩先賢喝過尸水、往自己的身體里煉化過天尸珠、將古尸的金牙鑲到了自己的嘴里、天天捧著古尸口里含過的夜明珠……”
“凡此種種,咱彼時的那點兒遭遇,跟人家一比,簡直就是毛毛雨,你說對吧?”
徐寧難得的拍了拍按壓在自己肩頭上的玉手,半是故意,辦是安慰的說道。
“沒錯,對于我這種見識淺薄,又心理脆弱的人來說,是眼不見為凈?!?p> “但是對于人家那些大能之士而言,管它什么妖魔鬼怪,被我擊敗之后,自會殺雞宰羊一般地炮制一番,它們身上的特殊材料,該吃了吃,該用了用,根本就沒有什么區(qū)別,是這樣嗎?”
小丫頭將蔥白也似的手指在徐寧瘦削的肩頭上,輕輕地點動了幾下,在一旁若有所思地補充道。
“嗯,大體是這么個道理?;氐较惹暗脑庥?,老道帶了個頭之后,另外幾人也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p> “一番胡吃海喝,幾盤時令的蔬果便見了底,等到人家那個老婦人將飯菜端到炕上來的時候,我們幾個一早就撐圓了肚子,半點兒食欲都沒有了。”
“但是那老嫗卻說,旁的飯菜可以暫時不考慮,那道‘云雀板栗羹’卻一定要嘗一嘗?!?p> “因為這是一道有助于提升修為進境的菜肴,具體的話,根據(jù)幾種主材的品階不同,其對煉氣、筑基包括結丹境的修士,都有一定的好處?!?p> “而且,這道菜的來歷頗為不凡,具體的話,云丫頭,你要不要猜猜?”
徐寧話鋒一轉,看向了身后的少女。
云瑤正聽到了興頭上,冷不防被徐寧這么一問,登時就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地摟住了他的脖頸,將大半個身子都掛在了他那單薄、瘦削的背脊之上。
有風吹過,將雪花拍在外間雕花木窗的封紙上,悉悉簌簌的響個不停,讓這個愈發(fā)深沉的寒夜變得更加幽靜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