削了十幾根大大小小的木頭,易云的手法越發(fā)純熟,姬蓉小小的身軀在空地上來回奔跑,肩扛手提取來更多木材。
兩人從白天一直忙到黃昏,看著滿地被處理過的木材,姬蓉既新奇又激動的問道:“易云易云,這么多木料可以建橋了嗎?”
或許是因為自己動手參與了如此“浩大”的工程,小蘿莉臉色潮紅,瓊鼻上帶著一層細密汗珠,精致的臉龐上更是沾染了一團污垢。
易云也不知怎么想的,下意識就卷起袖口幫姬蓉擦了擦臉,就在他伸手的瞬間,明顯感覺到一抹殺意襲來,易云眼神清明好似不覺。
“哈,謝謝你啊易云?!?p> 擦過臉的姬蓉明媚中帶著天真,夕陽給她臉上鍍上了一抹金色。
易云瞥了一眼遠處一臉不爽的車夫,強自鎮(zhèn)定道:“今天有些晚了,咱們過天在建橋好嗎?”
“唔,好吧,那你可要記得啊,別忘記了。我去看看貓兒,此時它應(yīng)該餓了。”
姬蓉明亮的目光一暗,隨即又恢復(fù)開心模樣,起身后遠遠跑開,邊跑邊喊道:“白車白車,幫我送送易云,貓兒怕是等不及了?!?p> 目送姬蓉跑遠,易云一動不動像是一尊泥人,實則內(nèi)心早已慌得一批,車夫的腳步聲在緩緩靠近,遠處研究螞蟻的賤人好似不曾察覺此地的異樣氣氛。
“殿下天真浪漫童心未眠,真好,希望她一直這么快樂下去。”
就在車夫的手掌抬起的時候易云發(fā)出一聲由衷感嘆。
“小子,你命好沒動邪念,不然就算是爛賭鬼來了一樣救不了你。”
“啪”
白車的手掌輕輕落下,拍了拍易云的肩膀道:“走吧,殿下讓我送送你?!?p> “您老人家還是去照顧殿下吧,小子自己認得路的。”
易云長出一口氣,抬手抹去額頭的汗珠,也不知是嚇的還是累的,不等老人回答起身就走,寅虎也快速跟了上來。
怎么不看螞蟻了,賤人啊,易云心底誹腹,感受到那道一直盯著自己的目光,腳步越發(fā)快了些。
兩次進入公主府,牽動了京都無數(shù)人的視線,蔡瓊案打算草草結(jié)案的“謠言”不攻自破,在上層官員們看來,這個膽大包天的緝偵司新人似乎是跟公主府杠上了。
同時緝偵司在調(diào)查蔡瓊的背景這件事也瞞不了他們,不知是誰提了一嘴,蔡瓊的過往必然跟他的死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一時間大家都開始關(guān)注蔡瓊的整個人生軌跡。
出了公主府,易云于長街慢行,此時余暉還在眷顧大地,行人們腳步不急,歸家的迫切感還沒有那么強烈,再說京都是有夜市的,這也是這個世界不同于易云所認知的每一個朝代的一點。
衛(wèi)戍軍的強大,緝偵司的狠辣,皇城之中的那位天下第一人,以及天元一千多年的長治久安,造就了如今繁華的京都盛況。
行走間,易云看到一個小攤位,簡易的座椅,一旁插了一個藍布招牌上面有個膏字。
遠遠的,他就看到攤位上兩個熟悉的身影在忙活著。
“走,請你吃東西。”
易云招呼寅虎一聲便大步上前,直到他坐在攤位前,兩道低頭忙碌的身影才發(fā)現(xiàn)他。
“啊,是易大人?!?p> 兩人同時抬頭,少女驚喜,隨即有些羞澀,少年驚訝,露出一絲笑意。
“好久不見啊,憶苦,長河?!?p> “嗯,好久了呢,易大人?!?p> 憶苦甜甜回答,她身后的長河十分隱晦的翻個白眼,師妹你平時不是這樣的。
二人正是跟隨師伯從南梁郡一路來到京都的大河派門人,易云記得當初幫兩人找到落腳點后,憶苦說自己會做秋梨膏,還讓他有空去家里坐坐。
可惜一直太忙給忘了這一茬,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二人,還支起攤位開始做生意了。
“易大人,嘗嘗,我做的?!?p> 憶苦端來兩個小碗,大大方方擺在桌上,然后瞪著秋水般的眸子,似乎在等待一個點評。
碗中食物晶瑩剔透,像是流質(zhì)一類的糖稀,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藥味以及雪梨的香甜氣息,讓人忍不住想要品嘗一番。
這世界很少有人能夠經(jīng)受得住甜食的誘惑,至少易云兩世為人見過許多喜好甜食的男女。
易云點頭道謝,拿起勺子,然后眉頭一皺,耳邊傳來“稀嘩稀嘩”的聲音,以及小勺碰觸碗底的“叮?!甭?。
“嘖,姑娘能否再來一碗。”寅虎把空碗往前一推,笑嘻嘻說道。
那碗比狗舔過還要干凈,易云忍不住翻個白眼,細細品嘗,甜而不膩,入口柔,潤,這個季節(jié)喝上一碗潤肺清火,通體舒坦。
“很好喝。”
易云詞窮,給出一個評價,憶苦甜甜一笑回身再端來一碗遞給寅虎。
此時人群中一個相貌平平的男子快步走來,站定在易云身后,對著兩人行禮道:“大人,蔡瓊的底細查到了。不過屬下發(fā)現(xiàn)還有其他人也在調(diào)查蔡瓊的過往?!?p> 一聽這話易云目光一亮,擺擺手道:“不管別人,先說咱們自己查到的,憶苦姑娘,再給這位朋友來一碗?!?p> 無眠有些忐忑坐在桌前,雙手接過秋梨膏喉結(jié)微動,“大人,那蔡瓊?cè)畾q之前是有妻兒的,屬下一直追查到他老家,聽哪里的人說,蔡瓊一開始是個讀書人,后迫于生活學(xué)了些匠人手藝掙錢養(yǎng)家,家中有個賢惠妻子,兩人非常恩愛,后來又有了一個十分聰慧的兒子?!?p> “不過兒子體弱,染病后不久就死了,而妻子也因為這事兒沒兩年就郁郁而終,不久后蔡瓊便離開老家來了京都。”
無眠的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蔡瓊的后半生十分勵志,來到京都后竟然給他一步步混入公門做了小吏,然后在父母過世后把妹妹接來京都,兄妹兩一起生活。
直到他一步步爬升,認識了當時的官場新星樊異,樊異同樣十分賞識蔡瓊,雖然身份有差距,但是不妨礙兩人交往,再往后便取了蔡瓊的妹子。
這便是蔡瓊的整個人生軌跡。說來倒是簡單,不過易云卻是明白,一個小人物想要往上爬有多困難,蔡瓊是幸運的,得到了樊異的賞識,又成了樊異的舅兄,但他也同樣付出了比別人多無數(shù)倍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這一點從緝偵司對他的評價就能看出,這人不壞,或許不是能吏,但他是個清官。
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拖著全府上下陪他一起死,甚至不惜冒著天大的風(fēng)險把公主拖入這灘渾水,他圖什么?
“說說他兒子得的什么病?!?p> 易云敏銳的覺得蔡瓊的成長是從妻兒死后開始的,總不能是因為妻兒的死激發(fā)了他上京求官的念頭吧,這兩個完全不挨著啊。
“回大人,屬下打聽過,只是那些鄉(xiāng)野之人也說不清楚孩子怎么得的病,不過在蔡瓊兒子死亡的那個時期內(nèi),同村以及周圍幾個村子都有孩子相繼死亡?!?p> 無眠說著就打算嘗一口眼前的秋梨膏,實在是他數(shù)日奔波查案,又馬不停蹄的趕回京都,整個人又累又乏,能有一碗甜食提提神也是極好的。
然而在他話音才落的瞬間,整個人無比驚恐的彈射出去,寅虎閃電伸手按住要飛離地面的桌子。
恐怖的殺意從易云身上涌出,只聽他盯著無眠一字一句道:“那些孩子應(yīng)該都是幼童吧。”
無眠不明所以,此時他眼中的易云仿佛化身神魔,周身殺意環(huán)繞背上的長劍震顫中竟然發(fā)出聲聲劍鳴。
“回大人,一共三十多人,都是幼童?!?p> “呼~”
一口綿長白霧從易云口中呼出,隨即在被他猛地吸入,好似一口吞下了整個秋天的肅殺,殺意消散后易云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平淡。
“蔡瓊的老家地處滄瀾郡對吧?!币自普Z氣平緩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然后這種平緩中,一旁的寅虎卻能夠感受到他內(nèi)心肅殺。
之前的殺意并非消失了,而是被他強行封禁在體內(nèi),或許只有在他釋放出來的那一瞬間別人才會知道有多么恐怖。
“是的?!?p> 無眠膽戰(zhàn)心驚,敏銳的他自然也能夠感受到易大人的變化,不過他不敢有過多猜測。
“出動緝偵司密探,我要滄瀾郡那一年內(nèi)所有幼童集中死亡的記錄,不止那一年,我要滄瀾郡這幾十年來的所有幼童集中死亡記錄。”
易云不相信巧合,他心底隱隱有了一些猜測,只是還需要證據(jù)。
“大人,滄瀾郡有甲字牌坐鎮(zhèn),若是要徹查需要經(jīng)過他們才行?!?p> 無眠說的隱晦不過易云能夠聽懂他的意思,每個郡都有緝偵司甲字牌坐鎮(zhèn),就像自己負責(zé)的南梁郡一樣。
若是京都這邊需要什么信息需要當?shù)氐拿芴脚浜喜判?,但要指揮當?shù)氐拿芴剑瑑H憑他是做不到的,且不說人家認不認識他,就算認識,你憑什么指揮我?
易云挑眉扭頭看向寅虎,吃了老子兩碗秋梨膏,關(guān)鍵時候還裝死?
寅虎無奈抹了一把嘴,“走吧,地方上的衙門只認刑部書令,咱們下面的兄弟也不容易,你別為難他們,不是所有人都像你南梁郡一樣,敢殺郡尉的甲字牌,你小子是獨一份?!?p> 寅虎的語氣頗有些無奈,緝偵司權(quán)利是大,但那是曾經(jīng),可經(jīng)過李相這么多年的布局,早已把這頭猛獸重新關(guān)進了牢籠,如今大家在爭的,無非就是不讓牢籠徹底關(guān)嚴實而已。
易云目有冷意,看來這滄瀾郡自己必須親自走一趟了,不過在這之前他還需要問一個人。
于是易云對著遠處招手,那里一抹雪白立于秋風(fēng)中,面紗下的女子秀眉微蹙猶豫不前。
易云嘴唇微動傳音過去,說了蔡瓊案三個字。
果然,樊小溪咬牙走來,幾步就來到跟前,也不坐下,就這么看著他。
“坐啊,站著多累。”
這時候憶苦不用吩咐,快速送來一碗秋梨膏,走開時還不忘甜甜說了一句:“這位姐姐,秋梨膏養(yǎng)顏美容,對皮膚可好啦?!?p> 這句話比什么都管用,小巧的勺子送進撩起一角的面紗后,然后小口吸吮著勺中的香甜。
看樊小溪的吃相,易云都有些饞了。
“那個,樊姑娘,可知道你舅父蔡瓊還有個兒子,多年前夭折了?!?p> 樊小溪櫻唇一抿,目露詫異,顯然是不知情的樣子。
好了,你沒用了。
易云起身就走,不過臨走前在寅虎驚愕的目光中伸手到其懷里掏出了一錠銀子放在桌上。
“這是寅虎大人給的,不用找了,這么帥氣又大方的男子緝偵司獨一份,找錢給他就是對他的侮辱?!?p> 聽著易云的話,憶苦露出甜甜笑意,俏臉上單個小酒窩調(diào)皮可愛。
之后易云去了一趟刑部,成功見到了王璞,只不過這一次王璞對他卻沒有什么好臉色,好在對于他提出的要求還是滿足了。
一盞茶后,拿著刑部開具的書令,易云百感交集,自動忽略了王璞勸他以后少來刑部,周大人最近心情極差的告誡。心說多個朋友多條路,老話果然沒說錯。
月華皎潔,萬物披紗。
放眼望去一片朦朧冷色,秋風(fēng)拂過帶著絲絲寒意,晚歸的行人縮了縮脖子雙手攏袖,腳步匆匆。
一輛印有緝偵司獬豸圖案的青云車趁著夜色駛離京都,守城的衛(wèi)戍軍雖然心里不爽,卻不得不打開早已關(guān)閉的城門放行。
一入曠野,拉車的駿馬長嘶一聲,人立而起,竟是蹄下生風(fēng),速度激增,眨眼便去到數(shù)十丈外,雖不能騰空飛行,不過速度也遠超世間凡馬不知多少倍。
車廂中坐著四人,其中一襲白衣的樊小溪臉色不善咬牙盯著緊挨著自己的易云。
“樊姑娘,是你自己要跟來的,車廂就這么大,你老是這么頂著我,很危險的啊?!?p> 易云頭皮發(fā)麻看著指向自己的一把鋒利匕首,那匕首一看就不是凡物,剛才不過是輕輕一刺,竟然差點穿透自己的護體真元,不過樊小溪沒有傷人的心思,及時把手縮了回去。
也正是這樣,易云才沒把對方丟出車廂,打算以理服人。
樊小溪自知理虧,剛才車廂晃動,這個家伙突然就撲了過來,她想都沒想就刺了過去,好在及時收手。
只是她怕對方再撲過來,就沒把匕首收回去,而且剛才事發(fā)突然,現(xiàn)在雙方都有了準備,把各自的身子牢牢固定在座椅上,也沒有再發(fā)生之前的事。
樊小溪默不作聲收回匕首,不在理會對方。舅父竟然有一個孩子和妻子,那為何父親和母親卻從未提起過此事。
樊小溪思緒飄飛,她也很想知道那個平日對誰都和善的舅父,曾今是一個怎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