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6年6月24日
清晨的泰姆河上還籠罩著一層薄薄的霧氣,須發(fā)皆白的老人坐在椅子上,腳下是河岸細軟的沙石,頭戴遮陽帽,懷抱魚竿,眼睛半睜,一副似睡非睡的安然神態(tài)。
而此時河對岸的焦油碼頭已被滾滾濃煙所籠罩,熊熊燃燒的火焰將半邊天空都映得通紅。
河面上,紅白相間的魚漂突然沒入水面,緊接著手中的魚竿傳來有力的拖拽感。
來了,是個大家伙。
他并沒有急于回收魚線,并時不時地放松輪座,這是他多年總結(jié)的經(jīng)驗。
收、
放、
收、
……
那家伙已經(jīng)落入圈套,原本緊繃的魚線逐漸松弛,手中的魚竿也不再激烈晃動。
“就是現(xiàn)在!”
老人的眼中迸發(fā)出精光,只見他側(cè)身將魚竿抵住腰,左手飛快地回轉(zhuǎn)輪座。
魚漂浮出,流線型的影子在水中若隱若現(xiàn)。
他的手已被勒的發(fā)紫,二者角力,魚竿被抗衡的力量彎曲成u型,隨時一副崩裂的勢態(tài)。
“再加把勁!”
他咬緊牙關(guān),腳下的泥沙已被他踩得結(jié)結(jié)實實,他仿佛又回到了年輕歲月,那時的他還是萊茵牧場的一位新兵,懷著一腔熱血,渴望為費馬獻出自己寶貴的生命。
他看到了。
那家伙的鱗片發(fā)著幽幽的藍光,是一條藍鱈魚。
這么大的體型需要歲月長久積累,從這便可知道這絕不會是一個蠢笨的家伙。
“哈哈,棋逢對手!”
老人咧著嘴,發(fā)出暢快的大笑,他將魚竿牢牢抵在胯骨,更加仔細地收放著魚線。
成功的獵手有的是耐心,他在等待,他在消耗,他要榨干這家伙的每一分力氣。
加把勁。
再加把勁。
“嘿,他贏了!”
魚竿被老人高高舉起,那家伙猛地從水中竄出,在空中扭動它優(yōu)美的身姿。
“真美,等等.....那是什么?”
隨著鱈魚完全躍出水面,一柄鋒利的匕首赫然插在它的尾巴上。緊接著牢牢握住刀柄的手,將它的主人一并拋至空中。
老人,魚竿,鱈魚,匕首,握住刀柄的男人。
時間定格在這一瞬間,仿佛一張荒誕的銀版相片。
……
丟棄的魚竿,傾覆的木桶,幾條掙扎的鱸魚,老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呼!”
馬修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肋骨斷了3根,肩胛中彈,皮膚部分灼傷,但他終究是活下來了,圣母依舊沒有拋棄他。
掙扎半天,他勉強坐起來,對岸的碼頭仍在激烈燃燒著,隱約還能聽見刺耳的警笛。
他得快點離開了。
萊茵牧場的家伙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合作?
自己可是這次圍剿的唯一污點。
馬修拄著魚竿,腳步踉蹌著離開沙灘,身后的血腳印很快便被浪花掩去了蹤跡。
泰姆河上的薄霧終于散去了,靜悄悄的,與其他平凡的日子沒什么不同。
......
午后慵懶的陽光透過霧面玻璃灑進小樓的二層。
南北朝向,平松木地板,溫馨的米色壁紙,南側(cè)西側(cè)各設(shè)有一張辦公桌,正中的褐色葉簇紋樣地毯上,擺放著會客的沙發(fā)椅,一頂老式燭臺吊燈在天花板輕輕搖曳。
從民用差分機的齒輪縫隙悄悄望向落地窗下的身影——舉著報紙,抽著煙,將腳隨意搭在桌角。
“他是鐵做的嗎?”
艾莉兒的小腦袋完全想不明白,這才幾天的工夫,那家伙就又變得像個沒事人。
還記得4號早晨,她按時報到,一開門便見血淋淋的腳印一直延伸至二樓旋梯。
正在她思考要不要報警,只聽見樓上傳來虛弱地咳嗽聲,聲音有些熟悉。
難忍好奇,艾莉還是硬著頭皮走了上去。
斜靠在欄桿上的男人,也就是她的老板,意識迷離,嘴角還掛著一根煙頭焦黑的香煙。
“他沒點著,哈哈?!?p> “你又在偷懶嗎,艾莉?!?p> 男人平靜的語氣將艾莉拉回現(xiàn)實。
“不...才沒有.....”
艾莉兒輕咬貝齒,將眼睛挪回到差分機的單色屏幕,上面正密密麻麻顯示著關(guān)于牧場的各種懸賞任務和來自于個人的委托。
但大部分都不是他們所能承接的。
如果不是為了支付機械學院高昂的學費,艾莉才不愿意委身眼前這個吝嗇鬼,當一名小小的助手呢。
她的目標可是成為一名操作拿破侖型號差分機的機械師。
當然,此時她還只是一名大二學生,正在準備初級機械師考試。
“呲啦,呲啦!”
就在艾莉兒碎碎念的時候,一股焦糊味鉆進鼻孔,只見差分機的程序主機冒起黑煙,黃銅齒輪也發(fā)出難聽的呻吟,然后徹底不動了。
“又壞了!”
艾莉兒扶著額頭,這臺老家伙早該放進博物館的展柜,現(xiàn)在即使是執(zhí)行最簡單邏輯的信號燈差分機都要比它強上百倍。
她撇了一眼老板,牢騷話被她生生咽了回去,算了,估計只有這老家伙燒成灰,他才會考慮從二手市場淘臺新的。
艾莉?qū)⒉逶谥鳈C銀質(zhì)卡槽里的程序卡拔了出來,這可才是機器真正的靈魂。
卡片在長年累月的使用下已有些發(fā)黃,但還能看出是用某種乳白色材料制成的,薄薄的,有些反光,并且具有一定柔韌性。
上面有著細密的金屬紋路和大約數(shù)十個密密麻麻的圓形小孔,邊角滾圓,有一個角則被按照一定角度裁剪,并用淡紫色苯胺墨水寫了一個編號#12。
艾莉兒用手絹仔細擦拭卡片上的污漬,并在心中祈求著圣母保佑,然后將卡片重新插回凹槽。
……
沒有任何反應。
淚珠開始在艾莉兒眼眶打轉(zhuǎn),她覺得自己要失去這份工作了。
“咣!”
“咣!”
“咣!”
那個可惡的吝嗇鬼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對著程序主機一陣猛踹!
“砰!”
光踹還不解氣,他又一拳砸了下去,把螺母都震掉了兩顆。
艾莉兒下巴都快驚掉了,學院教授的第一堂課便是——對待差分機要像自己的孩子一樣。
“別.....”
“砰!”
又是一拳。
“咔噠...咔噠....咔噠。”
齒輪開始運轉(zhuǎn),屏幕亮起。
“好了......”
看著凹陷的機箱,艾莉?qū)嵲诓恢涝撜f些什么。
男人手肘放在主機上,眼神平淡,嘴角卻掛著一縷若有若無的笑意。
“最近有什么能接的工作?”
在吐出一團煙霧后,男人緩緩開口。
「西寧街,諾瑪奶奶的貓丟了,5枚銀幣」
「蘭達夫人要揪出她丈夫新包養(yǎng)的情人,15枚銀幣」
「東區(qū)下水道,捕鼠.....」
……
馬修微微皺眉,“沒了?”
艾莉兒的記事本已經(jīng)翻到了空白頁,她無奈地攤了攤手。
沒辦法,他們是一家小的不能再小事務所,可承接的任務本就有限,這位唯一的偵探又時不時的玩失蹤,還沒被注銷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
等一下.....
艾莉突然想起什么,那是差分機沒死機前的一條信息。
她努力回憶著,在橢圓形鍵帽上輸入模糊的關(guān)鍵詞,一番搜索,終于在繁雜的信息中找到了它。
「尋人,資格不限,懸賞10金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