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相處很好，端茶送飯之時也會經(jīng)常遇到，杜金平對雪雁發(fā)出的關(guān)心，連忙躬身施禮道謝。
眾人各自說著叮囑的話，賈璘逐一做著回應(yīng)。雪雁看看他，再看看杜金平，只有使勁點點頭，以示再次祝福。
擔心多說話會失聲哭泣，她趕緊退回女眷人群中，垂首靜立不語。
林黛玉抽噎不停，既擔心父親的安危，自然也惦記賈璘的行止安全。襲人、晴雯等丫鬟一邊抹淚，一邊對她進行勸說。
薛寶釵雖說沒有長時間和賈璘相處，卻既因為有交流的愉快經(jīng)歷，再因為林黛玉等人的傷感，也忍不住掉了幾行淚，再去大度地安慰林黛玉。
即將分別，賈敏對林如海也是惦念萬分，又不好當著眾人的面過于感傷。她從乳母的懷里抱來林子美，落淚說道：“老爺前去必是風順，諸事大吉?！?p> 林子美的手里拿著小木刀，嘴里嘟囔著“殺敵”。
林如海原本對他這樣的言行頗有不悅，此時卻是感動萬分。心里記起賈璘曾說的“不為良相即為名將”的話，他忍住眼淚，輕輕地拍了拍林子美的小肩膀：“信哥兒將來必是國之重器！”
到了宅院的儀門，女眷們不再遠送。
林如海與賈璘雖亦有大不舍，也都不敢再多做盤桓，快速地拱手道別后，走出了林府。
女眷們先后道著“珍重”的聲中，兩人出得大門。林如海進入轎內(nèi)，賈璘騎馬在前面領(lǐng)路，前后各有兵士護衛(wèi)。
前去揚州府衙簽領(lǐng)了牒文，他們再和其他官吏們一起，焚香祝禱后，轉(zhuǎn)向運河碼頭。
一艘樓船、十幾艘快船，早已?？吭诎哆叺群颉Ｄ嵌倜x出來的士兵們，各自穿著衣甲、持槍挎刀，威嚴地站立在所在的船舷迎候。
揚州知府、守備指揮使等各級官將，見到士兵們?nèi)缤?、獅虎般雄壯，此時對林如海、賈璘都暗自有了贊許之心。
鑼鼓聲中，林如海和賈璘等人登上樓船，其他官吏們一起拱手道別、祝好不斷。
號角一聲長鳴，船隊緩緩地駛離了碼頭，先朝東、再轉(zhuǎn)而南下。
對送行官長、同僚們施禮不斷，林如海待再也望不到他們的身影后，這才轉(zhuǎn)而看向南面。
碧水承接著船隊，緩慢而堅決地南下，林如海的心中，既有慷慨之情，也有忐忑不安。
說是去提振鹽政、勘定亂局，可千頭萬緒地狀況，真要做起來，又從何而起呢？身邊這二百名士兵再是可用，也確乎數(shù)量太少。
江南說是可以輔助，必也盡是不堪使用的人罷了。
他捋著胡須、瞇著眼睛，久久地凝視著前方。
“老爺此行，先要補充士兵才是?！辟Z璘站在他的身邊，提示著說道。
林如海默默地點點頭，卻因為并沒有什么好主意，而沒有開口回應(yīng)。
“姑蘇是老爺?shù)眉覙I(yè)、根基所在，正可用家財招募勇士！”賈璘接著說道。
“嗯？”林如海猶豫著看向他。
“老爺英明絕倫，自然懂得人不應(yīng)該為財而死的話?！辟Z璘淡然地說道，“大散家財之舉，朝廷和當?shù)厥考澅貫榉Q頌。而有了許多兵將在手，亂局可平。財，又如何能不來呢？”
一行白鷺鼓蕩著碩長的羽翅，高聲啼叫著從船隊的上方掠過。
林如海仰頭看著人間精靈，不禁連連點頭稱贊道：“它們結(jié)伴高飛，可知不會再有‘寂寞沙洲冷’的感傷?！?p> 進入長江水道，船隊逼近南岸，再向東行駛。到達福山縣之后，船隊進入福山浦，當晚抵達常熟縣。
接應(yīng)、接待的官員見到林如海一行，盛情邀請入城聚飲。
“在下公務(wù)在身，又不能離開隨行兵士，不便入城叨擾?！绷秩绾Ｍ窬苤f道。
常熟官吏見狀，干脆就在岸邊設(shè)下營帳，總要大吃大喝一番才是。營帳內(nèi)觥籌交錯，歌姬舞女在曲樂聲中奉獻色藝。
相互的交談之中，常熟官吏先是覺得林如海一行兵將太少不會成事，再聽他說有意散盡家財、招募義兵，更驚訝得酒杯都端不穩(wěn)了。
因為災患連連，左近的流民逐年增多。再有鹽政苛刻，各級官吏盤剝無有止境，致使流民為亂。更有倭寇神出鬼沒地利用不同月份的季風，登陸沿海各處燒殺搶掠。
這些亂象，都使得這片原本富庶的地方，出現(xiàn)了許多令人不安、恐慌的景象。
朝廷不斷發(fā)出嚴令，金陵省應(yīng)天府以及湖廣等地皆派兵剿撫，卻像是按下葫蘆起了瓢，不能禁止亂局。
林如海以一介文官前來鎮(zhèn)撫，本就不被眾人看好。此時再見他迂腐地說散財招兵，常熟的官將們只有暗自發(fā)笑。
又見他神態(tài)凜然，眾人更不必多勸，只待看他的笑話罷了。
話不投機，林如海也推說一路疲憊，歌舞酒宴很不盡興地散去。
第二天的黎明時分，林如海等人也不再與這些官將道別，只是命當?shù)氐捏A兵進城去打了個招呼，就啟船繼續(xù)南行。
從常熟城邊的水道，行經(jīng)尚湖、昆乘湖，進入運河河道，船隊已經(jīng)抵達姑蘇附近，當晚即駐停在了虎丘山。
虎丘是姑蘇一帶的名勝古跡，原本在山下有兩座寺廟，唐代改名為“武丘”。
經(jīng)過唐武宗的“會昌滅佛”，使得這里的寺廟磚瓦不存。后來寺廟得到重修，并合二為一地改建在山頂，又增筑了一尊佛塔，流傳至今。
月明星朗，林如海和賈璘登上虎丘山，瞻仰了佛塔之后，再看向茫茫夜色中的無垠天地。
左側(cè)是陽城湖、右側(cè)是太湖，都是波光粼粼，閃動著銀色的月光。更多的光點，來自于那座悠久的城內(nèi)外，無數(shù)的士庶百姓人家的燈火。
林如海祖輩居于此，曾經(jīng)給后代傳承了榮耀與富貴?，F(xiàn)在的林氏宗族早已凋零，富貴似乎還能勉強算得上。但是榮耀，已經(jīng)距離林氏越來越遠了。
四顧之下，林如?？畤@著說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p> 他的慨傷，賈璘雖沒有過類似的經(jīng)歷，卻也能夠體會一二——無非就是惋惜曾經(jīng)的榮耀不在罷了。
滄海一花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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