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時節(jié),天氣依舊很冷。
昨夜一場驟雨夾雜零星的雪花伴著狂風,一直狂舞到天色拂曉。
此時已是風輕云淡,艷陽初露。
暖暖的晨光照射在風雨過后的玉京街道盡頭的那塊刻著‘玉京’二字的城門樓上。
這處城門樓高有十丈,寬有四丈是不知道多少年前修下的建筑了,本來破損不堪。那時候此處城門之內便是玉京,城門之外便是荒郊。
自從大夏立國以來,此處城門已修了三次,接近之前完工時的狀態(tài)。
不止如此,本來是荒郊的城外此時也是一片熱熱鬧鬧,富麗繁華的景象。
早先圣天子在臨朝初期便定下了玉京擴城的政策,此時已是完成了大半。新建立的城池完美的集成了早先玉京內部的規(guī)劃,與玉京早已融為一體了。
這處城門樓外,一片片建筑群星羅棋布的分布在城中。
一條寬有二十丈的街道貫通內外,一個個市場小販云集在城門樓下,將這里裝點成外城最喧嘩熱鬧的場所。
此時玉京城這處內外城交界的地方,已是人頭攢動,川流不息的人群將這座玉京城的繁華競相展示給每一個初到此處的人,引來一陣陣沒有止息的驚嘆聲。
夏飛仙自然不能算是一個初到此地的人,他在這座玉京之中長大,更準確的說是在皇宮里長大。
八歲之前,他是當時皇帝唯一的皇子,一身榮寵不讓于人。
八歲之后,他是被扔出皇城的棄子,身如野草,命比紙薄。
這處刻著‘玉京’的城門樓,夏飛仙現在是第二次來到這里了,第一次就是他被拋棄,扔在這里的時候。
那個時候,這里還遠沒有如今的繁華,雖有集市,卻并不大。雖有人流,但并不多。
就連后來多出的建筑,都讓夏飛仙看直了眼。
“糖葫蘆,糖葫蘆,又香又甜的糖葫蘆……”
“捏糖人嘍,捏糖人嘍,孫悟空,豬八戒,游龍白鳳應有盡有的糖人嘍……”
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此起彼伏的叫賣聲里。
一身白衣飄搖,紅色發(fā)帶束發(fā),額前一抹雪白長發(fā)垂下的夏飛仙,失神的望向一處店鋪前寫著百年老店的糖葫蘆商鋪。
一個一身錦緞的八歲男孩被一個中年人牽著小手,慢慢從玉京街道那一端走來。
四周人群中隱隱有身形健壯的武士護衛(wèi)在他們左右。
“心悅,你從小就想走出紫禁城,見識見識外面的世界,看看那個話本上被稱為江湖的地方,以后如果你能如愿了,你會怪爹爹了?!?p> “父皇,你在說什么呀?我為什么要怪你?”男孩一臉疑惑的看向中年人。
中年人看著一臉懵懂的小男孩,眼中閃過一絲隱晦難言的痛苦。
“不要叫父皇,叫爹。”中年人深吸一口氣,而后壓抑著聲音淡淡的說道:“你可以怪爹的,但這就是我們夏氏身為皇室的宿命?!?p> “爹,你看那里有賣糖葫蘆的,我去買一串我們一起嘗嘗,好不好呀?”小男孩眼睛放著光,直勾勾的盯著那個百年老字號店鋪外插在臺子上的糖葫蘆。
中年人嘴角泛起一抹沒有笑意的笑容,仿佛有千言萬語隱藏在其中,卻只化為了一句。
“好呀。你先過去,爹一會兒就到?!?p> “嗯,爹?!?p> 小男孩墊著腳接過店伙計遞過來的一串糖葫蘆,晶瑩剔透的七顆紅彤彤的大山楂,其中一顆裹著糖漿被送入小男孩口中。
“哦,好吃呀,爹!你也來嘗嘗!”
小男孩忍著將糖葫蘆全部吃下去的沖動,將手中的六顆糖葫蘆折成兩半,一手一半向四周張望,想要找到中年人的身影,卻始終未能如愿。
“爹!爹!你在哪呀?”
一道勁風掠過,小男孩的身影從街道上消失不見,只有留在原地的半串糖葫蘆仿佛在向四周的人傾訴著,這里曾經發(fā)生了什么。
“皇兄,皇兄。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失神了?”一聲清麗的聲音將夏飛仙從回憶中喚醒。
“沒,沒有什么,雪瑩你不用擔心?!毕娘w仙若無其事的說道。
“呀!我知道了,是不是皇兄你嘴饞了,所以才故意走到這家賣糖葫蘆的店鋪門前的?!毕难┈撘桓蹦悴m不過我的眼睛的樣子,在一旁捂著嘴竊笑道。
“真是瞞不過你?!毕娘w仙故意露出一副你真厲害的表情。
“老板,來三串糖葫蘆!”夏雪瑩道。
“我們不是兩個人嘛?”夏飛仙疑惑道。
“怎么會是兩個人?皇兄,你是不是忘了這里還有一個人一直都把你放在心上的。只是那個人你一直沒有見過而已。這次知道你要來這里,她可是早早就準備好了來見你的?!?p> “雪瑩姐,你是不是在背后說我壞話呀?”一個氣鼓鼓的聲音從兩人身后傳來。
兩人轉身,一個嬌俏的身影出現在兩人面前。
一身精致而得體的松花綠連衣裙,緊緊裹著那消瘦的身軀,罩在連衣裙外面的是一件白狐裘做的外套,長長的秀發(fā)烏黑又靚麗,一切看起來是那么的精致而典雅。
如果忽略她那蒼白、沒有血色的面容,眼前這一幕簡直就是一幅精致的畫作一樣完美。
“呀!玲玲,你什么時候到這里的呀?”夏雪瑩道。
“就在你跟著飛仙皇兄來到這里的時候呀!不過你們都沒有注意到我而已?!毕牧崃徇€是有些賭氣的說道。
“誒!玲玲不要生氣嘛?你不是一直吵著要看一看天下第一高手的樣子嗎?吶,飛仙皇兄就在這里,這次你總算是如愿了吧!”夏雪瑩掃了一眼夏飛仙,向夏玲玲擠了擠眼睛說道。
“咳咳,我想我有必要糾正一下——雪瑩你說我是天下第一高手,完全是無稽之談。以前在江湖闖蕩,只是僥幸沒有遇到太強的對手,所以你看我從未將這個所謂的‘天下第一高手’放在心上。便是我知道這世上,終究是強中更有強中手。”
夏飛仙打量著他眼前的這個少女,像!簡直太像了!
和那個他印象中的人簡直是如出一轍。
世人談起大夏皇室,往往只會說出一個人的名字,那就是大夏的開創(chuàng)者——夏世東。仿佛他一人的光亮便足以撐起大夏的天空。雖說事實也確實相差無幾,卻總有幾分偏差。
實則大夏皇室內部分有三脈,其中之一確是夏世東,另一脈是夏世東的妹妹夏世臻。第三脈便是以前武朝的幾位與夏世東親近的貴胄。
不錯,夏世東父姓武,母姓夏,本是武朝宗族一個不入流的王侯庶子。
因為母系出身卑微,所以自小在王府中備受欺凌。九歲時,母族因為被王府中父輩舉報以謀逆罪被清剿。只余一個一母同胞的妹妹在世,和自己相依為命,就連隨身侍奉的老仆都被殺盡。待及冠時,武朝風雨飄搖,有其母族殘余愿奉其為主,以反武朝。當時夏世東不愿。后來消息走露,被武朝追責,將有殺身之禍。
夏世東遂攜妹妹潛逃,就在避禍之時,兩人分離,將妹妹托付于母族。再相見時,她已有身孕。而后在誕下龍鳳胎的當天,被武朝追兵所殺。夏世東遂去父姓,歸母姓,矢志滅武。后遇一老者,得賜《九華化靈經》一部。
神功大成之后,夏世東三戰(zhàn)武神通,一負一平一勝。并同時得到四大財神家族的財力支持,而順利顛覆武朝,并清剿了其他反武勢力,得成大統(tǒng)。
不錯!諷刺吧,所謂大夏、武朝實則一脈相承,不過是換了一個名字。
只是這等確實的秘辛,在江湖中也只有極少數人知曉。
夏飛仙的父親夏世清,同樣姓武,只是為了避武姓,才稱為夏世清。也是大夏皇室中的第三脈勢力?,F在這一脈勢力也已被清繳殆盡。
“白玉朝天闕,京華冠云池。
紫鳳銜碧彩,拄杖頌華城。
朝出天地間,夕來麗陽山。
清風攜晩意,不醉不能還?;市?,你看此城風姿可還能入眼?”夏玲玲一邊吟著詩,一邊打量著眼前的“天下第一高手”。
“葉載之大詩人的這首《白玉京》,我也早已拜讀過,對于詩中的云池和麗陽山也是向往已久,不知何時才能親身再次到訪,那才是暢快事?!毕娘w仙說道。
“皇兄離京已久,乍逢故土舊人,是否別有感觸呀?”夏玲玲再問道。
“離京二十載,乍逢故土舊人,豈能別無感觸,只是被玲玲你這一問,再多的感觸都化為落葉飛花隨風而去了?!毕娘w仙默默的將一顆紅彤彤的糖葫蘆送入口中,他注視著眼前顏色依舊的糖葫蘆,眼中仿佛有千言萬語,卻只化為了兩個字——
好苦!
“哪里苦呀?皇兄你騙人,糖葫蘆明明是甜的?!蓖瑯釉谄穱L糖葫蘆的夏雪瑩下意識的反擊道。
“是甜的,還是苦的,又有什么關系,喜歡吃就好。就像皇兄你當年有舊人牽掛,縱使身在天涯,心也是比鄰的?,F在哪怕新人換舊人,我們的心也依舊是在一起的。一樣的骨血將我們聚在一起,哪怕地北天南,也是比鄰而居?!毕牧崃岬?。
“好一個‘哪怕地北天南,也是比鄰而居’,平時看不出來呀,玲玲真是心有錦繡。只是可惜你身子骨太弱,自小就有宿疾在身,久治不愈。否則也一定能為我大夏的安定和發(fā)展盡一份心力的?!毕难┈撓仁求@訝于夏玲玲的才學,又無比惋惜的說起夏玲玲的宿疾。
“誰說只有身強力壯,拳上立柱,臂上跑馬的大力士才能為國效力,我一個弱女子就不行呀?”夏玲玲對夏雪瑩的說法很是不依道。
“是,是。我們大才女的拳拳報國之心,我都能感覺到了。只是卻又讓我們這些健康的人情何以堪呀!”夏雪瑩說道。
“報國之心,人人皆有。只是力有不同,各執(zhí)所司而已。士兵手執(zhí)兵器,是為報國。謀士出謀劃策,也是報國。俠士懲惡揚善,同樣是報國?!毕牧崃岬?。
就在夏雪瑩和夏玲玲就報國之說,各抒己見時,在一旁的夏飛仙腦海中卻回憶起了當年他父親對他的話來。
皇室的宿命嗎?
這是好苦的糖葫蘆!
夏飛仙無意識的輕撫了下腰袢的錦囊。
“皇兄,不要多想了。眼下我們著圣上口諭,不必去宮中見他,受那些繁文縟節(jié)。正要陪皇兄你四處逛逛這座白玉京?!毕牧崃衢_口道。
“是呀,皇兄。你方才不是還說再探故土嗎?我們這就陪你去云池和麗陽山去看看?!?p> “如此,就勞煩兩位皇妹了?!毕娘w仙深吸一口氣,仿佛在呼吸故土的氣息,實則在平復內心中的動蕩波濤。
夏飛仙放眼四顧,太陽下的玉京城恢弘闊麗。
一切如昔,一切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