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兩年沒回來,但當(dāng)莫亞重新踏在這條道路上時,卻有種無比強烈的陌生感。
仿佛這些東西在自己的記憶中已經(jīng)成為無比悠久的歲月一般。
“不過,老師究竟打算讓我看什么?只是單純地想告訴我巫師們在占領(lǐng)貴族領(lǐng)地后并未干預(yù)當(dāng)?shù)仄矫竦纳畹脑?,?yīng)該不需要這么麻煩才對?!?p> 莫亞看著眼前陌生而熟悉的景象,心中開始思考起來。
忽然,在經(jīng)過一道岔路時,一輛馬車從另一條道路徐徐匯聚到莫亞眼前的主道上,但就在馬車經(jīng)過莫亞身邊時,卻忽然停了下來。
“莫亞?”
一聲驚呼忽然響起,只見車夫忽然停住馬匹,摘下草帽,看著莫亞,臉上是無比震驚的表情。
“你是……道格夫!”
莫亞看著眼前的青年,腦中的記憶迅速浮現(xiàn),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莫亞你怎么會在這?我記得你不是已經(jīng)……”
道格夫一臉疑惑地說著,語氣有些遲疑,同時朝莫亞的身旁看去,看到身穿白色巫師袍的弗倫的瞬間,身子猛地一顫,連忙從馬上跳下來,鞠躬行禮到:
“巫師大人貴安!抱歉,我……我不是有意忽視大人您的!”
弗倫看著眼前的青年,朝莫亞問了一句:
“你的熟人?”
“嗯,他是道格夫,一個平民騎士的兒子,在我被當(dāng)做奴隸帶走前,和我的關(guān)系不錯?!?p> 莫亞點了點頭,介紹了一句,同時看著保持著鞠躬姿勢的道格夫,眼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道格夫么?先抬頭吧,負責(zé)這片區(qū)域的巫師也應(yīng)該教導(dǎo)過你們,對我們無需如此敬畏?!?p> 弗倫微微頷首,接著伸出手扶起道格夫的身子,溫聲說道,說完,便主動退到一旁去。
“謝…謝謝巫師大人體諒!”
見到弗倫似乎很好說話,道格夫這才松了口氣,但看向兩人的眼神,卻已經(jīng)有了巨大的變化,只見他有些畏懼地看了眼不遠處的弗倫,小聲地朝莫亞問道:
“莫亞,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被當(dāng)做奴隸帶走了嗎?為什么突然就回來了,還和一名巫師大人在一起?!?p> “我成為了老師的弟子,并因此重獲了自由,這次回來也是因為老師說要帶我來著看看的?!?p> 莫亞微笑著回答了道格夫的疑惑。
巫師的弟子!
道格夫聞言,呼吸頓時一窒,眼中流露出無比震驚的目光,最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看著莫亞,頗為感慨地說道:
“不愧是你,我就說那個莫亞不可能這么輕易地就死掉,對了,既然你現(xiàn)在成為了巫師的弟子,也就是說,以后莫亞你也可能成為巫師了?”
這家伙還是一如既往地能快速接受現(xiàn)狀……
看到道格夫迅速接受了眼前的情況,莫亞心中略微吐槽了一句。
他忽然想到,當(dāng)初自己和對方商量打算在伯爵長子成年禮當(dāng)天聯(lián)合被伯爵壓迫的平民一起把自己那親愛的父親和兄長送進火葬場時對方也是很快就接受了來著?
“對了,我得先回村里告訴大家有巫師來訪才行!”
道格夫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拍腦袋,然后跑到弗倫面前說了些什么,得到對方點頭后,連忙騎到馬車前的馬匹上,匆忙離開了。
“你似乎有不少疑問?”
弗倫走過來,看著陷入沉思中的莫亞,微笑著說道。
莫亞點了點頭,沒有否認,而是主動問道:
“巫師們似乎教導(dǎo)平民在遇到巫師時只需要行鞠躬禮即可,不需要行跪拜禮?”
“不。”
弗倫搖了搖頭,露出一副有些無奈的表情。
“實際上我們教導(dǎo)他們的是不需要行禮,只需要簡單打個招呼即可,不過……就像你看到的,效果似乎并不是很好?!?p> 不需要行禮?
莫亞愣住了,他感覺自己的某些觀念在這一刻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沖擊。
開什么玩笑?難道巫師們認為平民的身份和他們一樣尊貴嗎?
“弗倫老師,這……恕我冒昧的問一句,難道這是巫師們某個神秘而龐大的計劃的一部分嗎?”
莫亞委婉地詢問了一句。
“噗。”弗倫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一幕。
“計劃?哪有什么大計劃,我們不過是想告訴他們,他們和我們一樣都是人,而非奴隸,僅此而已?!?p> 說著,弗倫低頭凝視著莫亞,語重心長地說道:
“莫亞,一個人可以覺得自己不如其他人,也可以覺得自己比其他人優(yōu)秀,但不能覺得自己比其他人低賤或者高貴。
這是大巫師的理念,也是每一個巫師應(yīng)當(dāng)有的態(tài)度,我們之所以那么教導(dǎo)他們,就是希望他們能明白,巫師只是比他們在某條道路上更成功,但并不比他們更高貴?!?p> 更成功,卻并非更高貴……
莫亞閉上眼,試圖讓自己混亂的思緒冷靜一些,弗倫剛才的話給他帶來的沖擊,遠比之前在烏魯斯的巫師塔時聽到的巫師看重之物要強烈的多。
難以理解,不,應(yīng)該說感覺以往這個方向思考就仿佛有種窒息感一般,自己的思維似乎在這一刻觸碰到了某個邊界,強行思考下去,就如同一個明知前方擋著一只粘液魔物還使勁往前沖的人一般,最后的結(jié)果便是將自己的口鼻全部堵塞住,溺死在其中。
可是…自己的心中卻又仿佛有這樣一種渴望,仿佛在不停地催促著自己去打破什么。
“是不是很不理解?”
弗倫看著眉頭緊皺的莫亞,輕聲說道。
莫亞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后,誠實地說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確實有些難以理解,至少我不明白巫師們這么做的理由,這和我想象中的巫師……差異有點大?!?p> “你想象中的巫師應(yīng)該是怎么樣的?”弗倫輕笑著反問了一句。
莫亞又沉默了一會兒,接著看了看弗倫,才用一種遲疑的語氣緩緩說道:
“強大,神秘,高高在上,凌駕于所有非巫師的生命的頭頂,將巫師以下的生命視作螻蟻?!?p> ——是的,這才應(yīng)該是巫師的模樣才對!
莫亞心中悄悄呼喊著,但當(dāng)他看向弗倫時,又沉默下來。
巫師真的應(yīng)該是那種模樣嗎?
仔細想象,在他接觸過的巫師里,弗倫暫且不論,就連身為黑巫師的烏魯斯,其實也從沒有給他過那種視生命如螻蟻的感覺,而更像是單純地漠視死亡,雖然聽起來有些矛盾,但確實是這樣。
用淺顯一點的話來講就是,烏魯斯雖然一直將他們視作奴隸,但卻從未用任何侮辱性地詞語形容他們,絕大多數(shù)時候,烏魯斯都是稱呼他們的名字,而不是直接用奴仆的稱謂。
甚至當(dāng)初沖進伯爵府,害他淪為奴隸的那名巫師,莫亞在自己的記憶中仔細翻找了一頓后,竟然也找不出一個對方殺害無辜者的畫面,記憶中,死在對方手中的就只有貴族和主動朝對方動手的騎士與仆人而已。
當(dāng)時負責(zé)保護自己的道格夫活到了現(xiàn)在就是最好的證明。
“你說的那種景象,其實并非不可能發(fā)生?!?p> 出乎莫亞意料的是,弗倫并沒有因為他對巫師的偏見而生氣,反而認可地點了點頭。
“事實上,現(xiàn)在的巫師當(dāng)中也確實存在一部分保持著這種觀點的巫師,他們認為,巫師早已不能算作人類,普通的人類就應(yīng)當(dāng)將巫師當(dāng)做主人來服侍。”
聽到這番話,莫亞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卻又搖了搖頭,神色一定,詢問道:
“那老師,為何巫師沒有變成你剛剛說的這副模樣?”
這一次,弗倫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你覺得,一個貴族的領(lǐng)地當(dāng)中,最能決定那些侍從與士兵言行的,是誰?”
“貴族?!?p> 莫亞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便給出了答案,但說完這個答案的瞬間,他愣住了,腦中聯(lián)想起弗倫之前提到過的信息,驟地反應(yīng)過來。
是了,就如同父母的言行影響著兒女,貴族的言行影響著侍從與士兵,巫師們的言行,恐怕也是受到領(lǐng)導(dǎo)巫師的那個人的影響。
“原來如此……老師,您之前提到的大巫師,是個怎樣的人?”
短暫的沉默后,莫亞望著弗倫,詢問道。
“大巫師嗎?他是一個很神奇的人,我也無法用簡單的話語來評價他,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
弗倫說著,抬頭眺望向遠方,目光變得有些深邃,輕聲呢喃到:
“如果沒有他的話,恐怕如今的巫師,便會像你之前所想象的那般吧,不,或許比那還要糟糕的多。”
莫亞聞言,再次沉默了下來。
大巫師。
按弗倫所言,眼下巫師之所以會如此的守序,全都是這一個人的影響。
“可是……”
馬蹄聲逐漸傳來,莫亞朝前方看去,只見道格夫正在朝這邊趕來,在他的身后,還跟著兩名村民。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到底是怎樣的原因,才會讓對方在獲得遠超常人的力量后依舊抱著這種將普通人和巫師視作同一階級的想法?
“想不通的話,就暫時別想了?!?p> 弗倫看著沉思中的莫亞,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走吧,跟他們一起去看看,你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在短短兩年中到底發(fā)生了多少變化?!?p> “當(dāng)你看完一些東西,或許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