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莫名劫道,宮中采珠
靜謐幽寒的大殿中,皇甫璋征的聲音格外清晰靈動,蘇朗頷首盯著腳下,看到靴子上全是黃泥,直恨自己怎么就沒想到換身行頭,再看金盛,比他還邋遢,居然正用腳尖剮蹭黃泥。
“明司府,主事輪回,專管采珠事宜…”大殿案幾后,李世民一身金光甲胄,使兩側(cè)的鶴樽燈盞都遜色不少,他手捧一竹書專注地看著。
李世民的聲音如鏗鏘鶴唳,透著一股高傲的帝王之氣。王同然不慌不忙上前半步,作揖回道:“明司府侍郎王同然,參見秦王?!?p> 李世民抬眼一撇,將竹書嘩啦一下扔在案幾上,起身向王同然走去,離著五步時才停下來,一把錯金鏤龍熠熠生輝的橫刀立持在身前,對王同然說道:“知道長安城今天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在下,不知道?!蓖跬还ЧЬ淳从肿饕灰?,擺出一副毫不關(guān)心的樣子。
“太子建成作亂,已經(jīng)被本王率兵平定了。不過,死了一些人,有些還是王族宗室的人……”李世民眼睛一轉(zhuǎn),意味深長地沖王同然說道。
王同然見李世民話說半句,一時不知其意,不由得將頭微微抬起,卻正好與他四目對視,霎時從那雙眼里讀出了隱晦之意和殺機。
“歷朝以來,明司府專司采珠之責(zé),從不參與朝政。王族貴胄的人珠理應(yīng)由明司府派專人采集,但……但明司府只聽當(dāng)今陛下調(diào)遣,不知秦王所奉,是否為陛下的詔命?”王同然將明司府和朝廷之間的特殊關(guān)系,委婉地告訴了李世民,言外之意勸他不要出格。
“哈哈哈!”李世民突然大笑,又上前幾步,十分親和的拍了拍王同然的肩膀。
“王侍郎不必緊張,專心辦你們的差事,今后明司府諸事由本王負責(zé),你不必拘謹?!?p> 看著眼前這位陰晴不定的李世民,王同然確信,大唐長安城已經(jīng)屬于這位天之驕子,但同時也確定了李世民并不知道明司府和朝廷之間的關(guān)系。
于是他收起了剛才的恭敬,直視李世民,略帶警告地提醒道:“秦王恐怕負責(zé)不了,明司府掌管的采珠事宜,事關(guān)大唐和天下的絕密,當(dāng)今陛下還沒有告訴你嗎?”
李世民笑容漸漸凝滯,眼里盡是不可思議。大唐已經(jīng)在他的掌控之中,一個小小的侍郎竟然說他還沒有觸及到大唐絕密。身為大唐帝國新的掌權(quán)者,他感到些許尷尬和一絲隱約的恐懼。
一旁的皇甫璋征見王同然口出狂言,便拔刀上前。
“退下!”李世民將皇甫璋征呵退。
以李世民的精明,他已經(jīng)意識到明司府、采珠人、朝廷、皇帝、太子這些人的背后藏著一個巨大的謎團。常年征戰(zhàn)的直覺告訴他,這個秘密才是權(quán)力真正所在,而且極其危險。
“明司府屬權(quán)的事我們先不聊,今天讓你過來是為了采珠的事,正好本王也想見識一下采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這要求不會讓王大人為難吧?”李世民換用平和的語氣說道,心中已經(jīng)決定要揭開這個秘密,只是當(dāng)前態(tài)勢不明,穩(wěn)妥起見只能先按照他們的方式行事。
王同然垂手立身,目不斜視地看著李世民,并沒有回應(yīng)后者的“要求”——他在前面已經(jīng)說得很明確了,只有得到當(dāng)今陛下的詔命,明司府才可以在宮內(nèi)采珠。
“行……本王這就差人去請陛下的詔命?!崩钍烂駨娙膛穑陲椫樕系囊唤z難堪。
“謝秦王體諒臣下,請容臣先行告退,準(zhǔn)備采珠事宜,等陛下詔命到了臣等立即采珠?!?p> “照準(zhǔn),這件事讓皇甫將軍跟你們一起辦理,讓他開開眼界,跟著學(xué)學(xué)本事?!崩钍烂衽牧伺幕矢Φ募绨颍瑩Q上一副近似于請求的表情看向王同然。他對皇甫的神情態(tài)度就如同一位慈祥的兄長,托人照顧自己的小弟一樣。
“是。”
王同然欣然應(yīng)允了李世民的請求,帶著蘇朗、金盛,還有皇甫璋征一同出了皇宮。
……
與此同時,蘇朗所見過的十幾個黑衣人,出現(xiàn)在城南清平觀,之后行蹤消失。
……
太陽已經(jīng)升起,長安城徹底醒了,街上一點一點熱鬧了起來。
他們出了太極宮,看著刷洗如新的街面和往來的行人商販,恍如一場夢。
王同然沖著太陽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打著哈欠對蘇朗說:“你跟金盛倆人回明司府取家伙式兒,午后咱們還在這集合等詔命入宮?!闭f完就準(zhǔn)備走。
“哎,王叔,我們回明司府,你干嘛去???”蘇朗扯著王同然的衣袖疑惑地問他。
“你叔我一晚上沒睡,當(dāng)然是回家睡覺!去去去,別煩我!”
“王叔,今早看見妖族的事,我還是覺得詭異。秦王與太子齷齪之際,偏偏出現(xiàn)妖族人,絕不像巧合。謹慎起見,是不是先派人查查?”
“你說的也有道理,等采完宮里的珠,立刻辦理此事?!?p> “明白,您心里有數(shù)就行?!?p> 王同然心里煩亂,生怕蘇朗所說的妖族之事引發(fā)禍端。。
“王大人,秦王的命令是——速辦此事?!被矢﹁罢骺床粦T他們的閑散,這要是在軍中,早就賞他們二十軍棍了。
“嘿嘿嘿,小將軍莫急,陛下的詔命哪能那么快就請下來。而且這倆人是我明司府得力干將,誤不了秦王的事,您看,您是先回宮等著?還是…?”
皇甫璋征不善于對付這類圓滑之人,且從秦王對他們恭敬的態(tài)度上看,也不能強求他們,只能表示先跟蘇朗他們回明司府。
王同然攔下一輛馬車,頭也不回就朝自己府上去了。
“朗哥,咱們走?”金盛笑嘻嘻送走王同然后,迫不及待跟蘇朗打起了“暗語”。
“忙活一早上,總算得空了!走,張老四湯餅!”
蘇朗、金盛二人,餓了一晚上,另加一早上,就盼著這一口呢,他們甩開大步朝張老四湯餅鋪直奔而去,全然忘了皇甫璋征。
“站??!咱們不是應(yīng)該先去明司府嗎!”皇甫璋征橫眉怒斥道。
蘇朗和金盛這才注意到,還有一個人跟著呢。
“小將軍,干活也得先吃飯??!”蘇朗莫名其妙的看著皇甫璋征。
“就是,就是,這位小將軍,咱們先吃點飯墊墊,我跟你講張老四家的湯餅,那真叫一個香啊”金盛邊說,邊挽皇甫璋征的胳膊,拉著他一同去。
皇甫璋征一時無語,半推半就跟著這二人朝坊市那邊走去。
各家商鋪陸陸續(xù)續(xù)下板開張,家家宣旗招展,一尊尊爐火噴著青煙,整個條街都彌漫著煮飯的味道,讓人好不歡喜。
張老四湯餅鋪在商業(yè)街一處十字口,店面不大,位置卻極佳,每日開門即客滿。
蘇朗他們來的剛剛好,僅剩一處略小的空桌,三人擠擠將就坐下。
“老張,三碗湯餅,九個胡餅,一份小菜,一份加量肉干,快點啊!”蘇朗迫不及待沖著老板招呼。
“呦呵,兩位小官爺今日好胃口??!稍等,馬上!”
不一會兒,三大碗熱騰騰的湯餅和剛烤好的胡餅就擺滿了小桌。蘇朗和金盛,在袍子上擦了擦手,捧著碗開始呼哧呼哧猛吃,筋道的面片咸香的湯汁,再上嚼一口酥脆金黃的胡餅,讓二人直呼痛快。
這吃相又加深了皇甫璋征對他們的嫌棄,即便是從軍多年,他也沒見過這么個吃飯法,不禁咂舌??煽此麄兂缘哪敲磭娤?,肚里的饞蟲也被勾起,便不再拘謹,捧起大碗吃了起來。
這邊吃的正歡,那邊王同然回到家后卻毫無胃口,直接倒臥在床上,翻來覆去橫是睡不著,一遍遍回想著最近的事。
狼吞虎咽將湯餅掃盡后,蘇朗等人騎馬回明司府取上了采珠要用的伏羲盤、乾坤鼓,還有花二哥,本想在府中休息一時片刻,可皇甫璋征堅持讓他們立刻返回宮中,因為這個還差點再次動刀。他們不敢頂撞這個冷面小閻王,心不甘情不愿的再次動身折返宮中。
蘇朗和金盛因心有不爽,故意在路上慢慢悠悠晃蕩,氣的皇甫璋征不斷折回來催促他們。
走到一片遮天蔽日的林子時,皇甫璋征覺察到氣氛不對,便示意后面兩個人跟緊一點。
蘇朗和金盛很不以為然,這條路他們天天走,閉著眼都出不了差錯,對于皇甫璋征的警覺不屑一顧,沖他的背影嘁了一聲,笑他草木皆兵,一驚一乍。
三人沒走多遠,空中落下數(shù)根手指粗細的藤蔓。蘇朗和金盛只顧閑扯,根本沒注意,瞬間就被捆住手腳,倒懸掛在半空,胯下的馬也受驚飛奔逃走。
金盛懷中的花二哥見勢不妙,一個縱身跳到旁邊的大樹上躲了起來。
皇甫璋征警覺性高,在藤蔓落下的一剎那就抽出橫刀左劈右砍,同時抄起了馬鞍上的短弩,準(zhǔn)備射斷捆住蘇朗和金盛的藤蔓。沒成想,剛準(zhǔn)備扣動扳機,一個黑衣人從他背后沖了出來,一把將短弩奪了過去,稍一用力就把弩身撅成了兩半。
皇甫璋征被黑衣人分散了注意力,一個不小心也被藤蔓纏住拖到了半空之中,任他怎么掙扎也無濟于事。
黑衣人越過皇甫璋征,徑直到了蘇朗和金盛身旁,一把扯下了他們身上的竹篾箱。
“好漢爺,別翻了,里面沒錢,搶我們這種小魚小蝦不是瞎忙活么。好漢爺是第一次上道兒吧?”蘇朗掛在半空,身體不由自主的轉(zhuǎn)悠著。
“就是、就是,我們都是窮苦的小吏,你要是真落了難,哥幾個不會不管的,咱犯不著這么大動干戈?!苯鹗⒁哺煌ㄟ豆?。
黑衣人充耳不聞,等翻出了伏羲盤和乾坤鼓后,一個閃身消失在了樹林中。
三個人使出渾身解數(shù)也沒能掙扎開的藤蔓,過了一會兒竟自己松動退卻了。
大白天遇見劫道的,卻不劫財不害命,只拿走了采珠工具,這讓蘇朗和金盛摸不著頭腦?;矢﹁罢鲝臎]受過陰溝里翻船這種窩囊氣,換做平時一定會追那個黑衣人,可現(xiàn)在有秦王差事,只能隱忍不發(fā),命他二人再回明司府取一套工具。
經(jīng)過一番折騰,等他們趕到宮門前匯合時已經(jīng)過了中午,被等在那里的王同然一通責(zé)罵。
在了解事情原委后,王同然愈發(fā)覺得事情有點蹊蹺。黑衣人用靈力操縱藤蔓,在明司府附近明目張膽劫走采珠的工具,這是要干什么呢?跟蘇朗先前說過的妖族人是否有關(guān)系?正欲深想,恰好秦王的詔命也到了宮門口,便決定先放下此事,等忙完再查。
領(lǐng)詔后,蘇朗等人被帶到了一處廢殿前,李世民已在此處等待多時,但并沒有責(zé)怪的意思,這倒讓王同然有點不好意思。
廢殿只剩地基和幾根柱子,破瓦碎磚已被清理干凈,騰出了一塊空地,地上整齊的擺著幾十具尸體,全都用麻布蓋著。
在李世民的示意下,尉遲恭領(lǐng)著兩隊虎頭鐵面玄甲軍離遠警戒?,F(xiàn)場,只剩下了秦王李世民,皇甫璋征,王同然,蘇朗,金盛。
王同然用眼神請示秦王,后者給了他一個準(zhǔn)許的回復(fù),蘇朗和金盛便開始采珠。
蘇朗上前,將伏羲盤取出,這伏羲盤通體黑色,刻有密密麻麻的上古鳥蟲篆文。據(jù)說是上古時期在昆侖一處深入地底的洞穴中發(fā)現(xiàn)的神石所制,此石是地氣凝結(jié)所成,可融通靈力,洞察天地之間的玄魂珠,所以就被制成了采珠專用的伏羲盤。
伏羲盤放置空地后,蘇朗存思運氣,雙掌搭尖,拇指相對,合成一個三角形對準(zhǔn)伏羲盤,口中念訣:
天地本元始,玄元生萬物
大道虛無盡,寂滅固有時
生死更替轉(zhuǎn),輪回自有序
夷希微渾然,無色人目盲
今夕伏羲盤,玄通滌渾濁
“起!”
蘇朗雙掌變雙拳向上一提,地上的伏羲盤霎時騰空飄起,懸空自轉(zhuǎn),通體鳥蟲篆瑩瑩發(fā)光,如月光流水。他雙拳變雙掌,向前一推。
“清!”
伏羲盤上的鳥蟲篆文離盤飛出,皆覆尸體之上,原本通體漆黑的伏羲盤,此時晶瑩通透,無一絲雜質(zhì),眾人透過伏羲盤,看到每具尸體內(nèi)都有如拳頭大小的氣態(tài)黑珠,明亮易見,幽幽轉(zhuǎn)動。
“秦王,這就是玄魂珠,也叫人珠?!蓖跬辉诶钍烂衽赃呡p聲解釋。
李世民只知老蚌含珠,今日卻見到人也有珠,驚奇世間有此玄幻之事,對輪回一事,有了更直觀的認識,他好奇地問道:“這么說來,我身體里也有這么一顆黑色的玄魂珠?”
王同然見李世民有些誤解,便繼續(xù)解釋道:“秦王體內(nèi)乃是赤紅人珠。人在活著的時候,玄魂珠是清澈的赤紅色,死后才會變成渾濁的玄黑色。因為死者都是壯年男子,所以他們的人珠濁氣還沒有太重?!?p> “哦?!崩钍烂袼贫嵌c頭。
蘇朗念訣的同時,金盛也沒閑著,與他并立,雙手握著兩根雕龍刻鳳的鼓槌。此槌是用白色大理石制成,內(nèi)部鑿空,楔有一根青銅芯柱,是用金木水火土五大靈力鍛煉而成。
“乾坤鼓呢?”李世民越看越疑惑。
“秦王,乾坤鼓,就是以天地各為鼓的兩面,用鼓槌敲擊,發(fā)幽聲,能震動人珠從人體脫離。”
金盛見人珠已現(xiàn),便運力提臂,上下擺動呈敲鼓之態(tài),眾人并未聽到什么鼓聲,卻見尸體內(nèi)的人珠開始震動,緩緩上浮,直至懸于尸體上方。
“秦王,接下來就是噬元獸采珠了?!?p> 噬元獸,便是花二哥,一見人珠懸空,身似離弦之箭,化作一道閃光,在鳥蟲篆文上跳躍,穿梭在尸體之間,片刻間將一枚枚人珠全部吞噬。
皇甫璋征發(fā)現(xiàn),噬元獸就是和他在明司府對視的花貓。沒想到它竟有這樣的本事,真是大開眼界,也對明司府有了新的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