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還沒說完,曹酩就已經(jīng)看到了正藏在人群中的某個熟人。
張湯……
他來做什么?
這人現(xiàn)如今不是在給寧成那個酷吏做副手么?
難不成……是嗅到了某些味道?然后過來蹲人的?
也不怪乎曹酩會想這么多。
雖然都是酷吏類型的人物,對比郅都那種純粹法家的官吏來說,寧成這家伙簡直就是一只蒼蠅……
整個長安范圍以內,哪兒臭,哪兒就有他。
跟著這么一個家伙,張湯能好到哪兒去?
“二公子?”
眼見足足過去了半晌他都還沒繼續(xù)開口,衛(wèi)青當即下意識開口問道:“上不上?”
曹酩深吸了一口氣,轉頭面向眾仆人,隨即緩緩搖頭。
“其余人去將這群魯儒都請走……”
“別動手!”
聞言,衛(wèi)青明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后先是點頭,隨即帶頭將手中的棍子丟掉。
“多去一些人,‘請’走他們!衛(wèi)青,你別去!”
本來曹酩還打算用武力解決這群腐儒來著……現(xiàn)在這樣一看,別說解決了,就算稍微有點沖突,恐怕都會直接引來寧成。
畢竟那家伙都已經(jīng)把張湯派來盯著了。
頓時他就覺得頗有些煩躁。
話說寧成那家伙現(xiàn)在都應該自顧不暇吧?被一大群外戚盯著找事,他怎么還能騰手出來找別人的事情?
短暫思索之后,曹酩最終還是決定快刀斬亂麻。
畢竟張湯這人不笨,在政壇上更是精明地緊。
而后他就伸手指向了縮在人群里沒有更多反應的張湯。
“衛(wèi)青,你去把那人給我請過來!”
“他不來,就給我綁了帶過來……”
至于說這樣會不會得罪張湯?這一點他倒也不怎么擔心。
雖然這家伙人格比較反社會,心理也比較扭曲,但拋開這兩點不談的話,作為一員純粹的官吏他也確實合格……畢竟他要是不合格的話,又怎么可能借由田勝從獄吏一步步爬到御史大夫這個職位上?
這種官場歷程,說是廢柴逆襲也不足為過了。
接下來,他可是要送這位酷吏傳中傳唱度最高的酷吏一場機緣的!
雖說以張湯的秉性,或許有很大可能不會對他抱有太多感激之情……但總能買點好出去,最起碼,讓這家伙以后盯著他的時候眼皮打下瞌睡也行啊。
而且還能順帶搞一下那個現(xiàn)在給他添堵的寧成,事情可謂是一舉兩得。
決定了,就這樣辦!
打定主意,曹酩也就不再磨蹭,當即抓著坐墊轉身往府內而去。
跟張湯聊天……還是得找個安靜的地方才行。
而此時,衛(wèi)青已經(jīng)帶著一臉頗顯和藹的笑容在張湯面前站定。
“這位怎么稱呼?”
本來還在看戲的張湯當即愣住。
不過就是看個好戲……怎么火一下子就燒到他身上來了?
剛剛他可是看得很清楚,眼前這個年輕人是平陽侯府二公子身邊的。
雖然以往張湯也有心走走曹酩的路子,可問題是……實在攀不上關系?。?p> 當然,也有曹酩以往刻意躲著張湯這個‘熟人’來走的原因在內。
畢竟酷吏這種玩意兒……大多都會可著熟人下手……
“在下給事內史張湯……不知閣下可有何事?”
給事內史……
衛(wèi)青面色依舊不變:“我家二公子想請閣下一敘,不知張內史可愿賞光?”
“好!”
他話音堪堪落地,張湯就已經(jīng)給出了回答。
他可是很早就想跟曹酩攀點關系了……畢竟誰都知道當今皇帝很寵他這個小外甥。
日后說不定他還能借著這么點跟曹酩的關系繼續(xù)往上爬呢!
典型的政治投資。
“請閣下帶路!”
衛(wèi)青眉頭微挑,他也是沒想到張湯能這么干脆……畢竟若是按著先前曹酩的意思,這人也有很大可能會拒絕……
但很快他就恢復了過來:“請!”
曹酩并未離開太遠,僅是躲開了正門所能看到的地方。
很快,隨著一前一后走著的兩人停下,他的目光就全部匯聚到了張湯臉上。
“給事內史張湯,見過平陽侯府二公子。”
其舉動不卑不亢,絲毫沒有其它人見到上位者的謙卑。
半晌,曹酩就笑了出來:“不錯,你長得倒也算是一表人才……”
說著話音陡轉:“我若是記得沒錯,你現(xiàn)在還是右內史掾吧?”
張湯心下微驚,隨即笑著應和:“二公子記得沒錯!”
曹酩嘴角微微勾起,隨即笑著轉身。
“衛(wèi)青你去前面看著點,別鬧出來什么大事……張內史掾,聊聊?”
張湯默不作聲,跟在了曹酩的身后。
雖然他任職的信息這個并非秘密……但一個印象中完全不會對他有關注的人竟然一張嘴就能說出來他究竟在干什么。
曹酩也并未在意。
畢竟張湯這種有著反社會人格的家伙,基本上不可能被別人震懾。
而他想要營造的是另外一種氛圍……
隨著周邊人越發(fā)少了,曹酩才一邊走著一邊輕聲開口:“我聽說你幼年審鼠,以磔刑判之?”
“這事是真的嗎?”
張湯面色依舊:“不過是一件舊事而已……”
模棱兩可的回答?。?p> 曹酩在心底輕笑,這人倒是聰明,難怪以后會爬那么高。
“你文書寫得很好嗎?”
“二公子謬贊……”
聽到這個回答之后,他臉上就多出了些許笑容。
夠了!
張湯這人的性子果然跟正史上的記載差不了多少,刻而儉、自信、膽大……至于廉潔與否,現(xiàn)在還不得而知。
很快,曹酩就帶著他進了先前炒茶的那個小院。
“張內史掾,可愿寫一封文書出來?”
說著他就已經(jīng)轉身過來了,帶著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張湯。
但這一次,張湯卻并未直接回答,反而是一臉遲疑。
“二公子……湯……”
誘惑不夠?
曹酩也不墨跡,直接抬手制止了他繼續(xù)說下去的想法。
“你今天為何會在府外,我并不想多問緣由……想來也是跟寧成那個酷吏脫不了干系……”
“近來他身上的事情也不消我多說吧?且就說你……”
他右手緩緩抬起,指向張湯。
“今日應該還不到休沐,這一點我尚算清楚。”
說完,曹酩就笑了出來:“所以,那些狡辯的話就不必說了?!?p> “我也不傻……”
下一刻,張湯就無奈一笑,略微拱手:“二公子聰明,確實是右內史命湯前來的。”
聰明人說話,一般都用不著說透。
而曹酩想從他口中確認的也就是這點。
至于寧成到底想做什么,那都不重要了,畢竟,就算說死了也還是逃不出那么點范圍。
“很好,我想知道的也就是這點。”
曹酩接著回了一句后便朝著早就擺開在屋子臺階上的坐墊桌案擺開了手:“請吧,張內史掾,我想,接下來的事情,你也很樂意聽聽?!?p> 張湯略微瞇眼,當即笑著接話:“二公子,請!”
既然事情都已經(jīng)擺開了,他現(xiàn)在倒也就有興趣多跟眼前這位聊聊了……畢竟他也想看看,這位究竟能給出來什么樣的籌碼……
徹底落座,曹酩這次選擇了單刀直入:“寧成是酷吏!”
這一點,誰都不能反駁,就算張湯也一樣認可。
“雖然都是法家門徒,但他卻是執(zhí)法、犯法,其人貪婪、殘暴。”
張湯點頭,但緊接著又搖頭。
曹酩絲毫不在意他這舉動,畢竟說到底酷吏一系差不多都是法家的門徒,就這樣的情況,他們要是不互相偏袒,那才叫有問題!
法家……雖然他們一直在追求極端的法制,可真要說過來了最終不都還是人治么?
下一刻,他就笑了起來:“執(zhí)法者妄自踐踏律法,又怎能服人?”
“張內史掾,若是你,你能做到哪種程度?”
本來還老神在在的張湯瞬間就瞪大了眼睛,看了曹酩半晌。
最終咽下一口唾沫。
“我……若是我……”
“不急……”曹酩倒了一杯已經(jīng)微涼的水推到他的面前:“慢慢說,近來我還算有點時間……”
有一說一,對比郅都,不管寧成還是張湯,兩人其實都算不得真正的法家門徒。
寧成踐法、張湯崇威且喜名。
但是對比寧成,張湯卻又更像法家門徒。
這一點從正史上他死后抄家的結果就能看出來。
雖然這兩人都有能力,但明顯更為純粹的張湯更好用。
而秉性更像彪的寧成屬實是個危險人物。
更何況,那個家伙現(xiàn)在竟然把主意打到他曹酩頭上……這就更不可饒恕了。
所以,與其讓寧成在右內史的位置上再待一段時間,還不如早點把他搞下去,順便借這個機會把張湯拉過來一些。
至于竇嬰……那是個沒多少威脅的家伙,暫且擱置也不算什么。
張湯下意識拿起水杯,潤了下顯得頗為口干舌燥的嘴唇。
在心緒稍微平靜了一些后,他就再度開口:“若是我能在其位,自當謀其事……”
曹酩緩緩搖頭。
這個回答他不滿意。
寧成也是在其位、謀其事。
他要的更加切合‘法家門徒’這四個字的說法。
張湯微微咬牙。
“在其位,當秉法、執(zhí)法而守法!”
事實上,他一直也是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