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廳——
風霽月隨意靠坐著太師椅,眉頭皺成了“川”字,手邊是一碗黃澄澄的姜湯,還散發(fā)著熱氣。
幾乎不用去聞,風霽月能想象到入喉的辛辣。
她隨手用勺子攪動著碗里的姜絲,頗為無奈地問道:“這姜絲怎么又加這么多?”
舟臨站在一旁,作揖答道:“主子,這是楚管家特意吩咐的?!?p> 又是楚嵐。
風霽月嘆氣想道,整個相府恐怕也只有楚嵐一人不懼怕她。
人人都知道她厭惡姜絲,每次受了寒,偏偏楚嵐愛給她送姜湯,姜絲一抓一大把。
嗆得她嗓子疼。
奈何楚嵐是為她著想,她自己也不好駁楚嵐面子。
“咳咳咳咳咳?!?p> 一陣過堂風吹來,風霽月忍不住掩面咳嗽幾聲。
半晌,目光放在桌案上的湯碗里。
湯面漂浮著細碎的姜絲。
她臉上閃過猶豫,隨后才端起碗憋氣喝下去。
沒過幾秒,她就“砰”地一聲放下湯碗,扭頭費力咳起來:“咳咳!”
喉嚨里一陣辛辣。
“大人怎么又不喝姜湯?”
長廊傳來略帶責備的聲音。
楚嵐提裙,踏腳走了進來。
舟臨在一旁笑著解釋:“楚管家這可冤枉大人了?!?p> “大人喝了不少姜湯呢!”
楚嵐聞言,挑了挑眉,繞過舟臨去檢查湯碗。
足足少了一大半。
她這才放心,笑瞇瞇地打趣風霽月:“大人比平日里聽話了好多?!?p> 風霽月不喜歡聽話這個詞。
像是形容小孩子的。
她皺眉,開口轉入正題:“楚嵐,帶回來的兩個人都安頓好了嗎?”
楚嵐彎腰行禮:“安排好了,還替那位受傷的男子請了大夫醫(yī)治。”
其實風霽月并未吩咐過找大夫,但楚嵐的自作主張,卻和風霽月的想法如出一轍。
這是多年來形成的默契。
獨一無二。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風霽月把目光轉向舟臨:“把你知道的和我說說。”
是關于那兩位男倌的。
舟臨會意,徐徐道來:“受傷的清倌名為江亭鷺,二十有一。十四歲時被一男子丟在青樓做清倌?!?p> “鴇公舍得讓他做清倌?”
長相出色,鴇公竟愿意讓他做個清倌?
若是同遇鳳樓其他男子一樣,恐怕也是引起眾人一擲千金的吧?
舟臨解釋:“剛開始鴇公是打算讓他賣身的,但江亭鷺以死抵之。鴇公也只好作罷?!?p> 風霽月付之一笑:“倒是個性子烈的。”
舟臨接著說,但明顯遲疑了:“至于另外一位,我只知道是遇鳳樓的男倌,名叫花月,年齡不過二十。”
話音剛落,舟臨只聽見主子“啪”地一聲合上扇子,氣氛冷了一會兒。
他默然,不敢出聲。
風霽月手中的扇骨開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敲打起虎口。
噠、噠、噠。
她沒有說話,靜了半晌。
舟臨低著頭,不敢看風霽月的神色。
風霽月終于舍得薄唇輕啟,她稍稍歪著頭,看著舟臨的眼底帶著淺薄的陰翳:“舟臨,你還記得自己的職責嗎?”
舟臨立馬半跪行禮:“舟臨不敢忘,身為影衛(wèi),應當做主子的耳朵和眼睛?!?p> “除此之外呢?”
舟臨語氣頓了一下,才答道:
“要知道所有一切主子不知道的事情。”
如果沒有做到,便自行到刑罰室去領罰。
這是風霽月曾經(jīng)說的。
楚嵐立在一旁,看穿風霽月即將說出口的話,適當勸說道:“大人,念在是初次,放過他吧!”
舟臨也算是風霽月的心腹,待的久了自然會有感情。
風霽月也不是真心想罰他,不過是氣惱舟臨瀆職罷了。
聽到楚嵐的話,她正好打算順著臺階下。
但并不準備就這么完全放過他。
一點記性還是要給的。
“舟臨辦事不力,去斷崖面壁思過三個時辰。”
斷崖是斜峰山的一處崖壁,常年潮濕陰冷,像一處天然的冰窟。
普通人在斷崖待久了會感染寒疾。
舟臨雖然是影衛(wèi),卻也無法忍受長時間的寒氣侵骨。
三個時辰是他的極限。
風霽月掐準了時間讓他面壁。
舟臨領命。
這怎么也比去刑罰室強。
進了刑罰室的人,出來后往往不久就會因傷勢過重而死,就算不死也得脫一層皮,形銷骨立,活像只惡鬼。
刑罰室酷刑繁多,常常是整個牢里血流成河,鼻間是濃郁到讓人惡心的血腥味,碎肉或人皮滲著血絲被貼在墻上,空蕩蕩的眼眶直勾勾地盯著大門,示以警告,以儆效尤。
慘不忍睹。
和風霽月待得久了,舟臨都快忘了,那刑罰室是她一手建立的,且其中不少殘忍的刑具也是她著手設計。
她一直是個冷漠殘酷之人。
從未改變過。
舟臨暗道。
哪怕上一秒和你談笑風生,下一秒她就能讓你生不如死。
一瞬間情誼就如灰飛消散。
讓你忍不住懷疑:她和自己的交情有沒有拿出真心實意?
是否一切感情都會以理智和殘酷收場?
是的,她無比理智。
在她心中,似乎一切情感都將為理智讓路。
保持清醒的人,總是能避免危險的。
舟臨退下后,風霽月便無力地闔上眸子,重重地靠在座椅上。
眉目間疲態(tài)盡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