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李立新出了醫(yī)院，先去吃了一碗最喜歡的水盆羊肉，再去旁邊的步行街給小芬買了很多玩的吃的，裝了滿滿一大包，又在城里轉悠了一個小時才坐車往家走，到家已經(jīng)兩點多了。家里人都下地了，他脫了臟衣服，躺炕上準備睡兩個小時，下午四點坐最后一班大巴去城里?？墒沁@幾天基本上沒怎么睡，他太困了，一覺睡到家里人下地回來了，天也暗了。
“你咋回來了？”養(yǎng)民媽使勁搖著李立新。
“嗯，回來了?！?p> “你回來了，珂珂呢？這么快就出院了嗎？”養(yǎng)民媽把他從炕上拉起來。
“沒有，現(xiàn)在幾點了？”
“馬上七點了?！?p> “你趕緊給我收拾幾個饃饃，都沒車去城里了，我騎車去?！崩盍⑿纶s緊往身上套衣服。
“天都黑了，你咋騎車？”
“那也得去，珂珂在醫(yī)院還沒吃飯呢，明早還得照看著打針?！闭f著，李立新就去灶房，想要找點吃的，他自己從早上到現(xiàn)在，也沒吃東西。
“我給你下點面條吃吧，吃了你再去?！?p> “那你趕緊。”
養(yǎng)民媽趕緊洗了手，在爐子上坐上一鍋水。外公推出來自行車，捏了捏車胎，又往布袋里裝了幾個饃饃，掛在車頭。
“媽，你又弄荷包蛋？”
附近親友來看楊楠珂帶的幾十斤雞蛋都已經(jīng)吃完了，李養(yǎng)民一家有好久沒有吃荷包蛋了，他聽到灶房有動靜，趕緊來后院看看。
“沒雞蛋了，我明天買些雞蛋給你們煮?！?p> “爹，你回來了?！?p> “我回來拿點饃饃，沒把握好時間，睡過了，吃點面等會兒去醫(yī)院。”
“天都黑了，你咋去？”
“騎車去么。”
“不安全，你明天再去嘛。”
“珂珂下午飯到現(xiàn)在還沒吃，我得趕緊去?！?p> “餓一天死不了！”說完，李養(yǎng)民看到?jīng)]自己的東西，返身回前院去了。
“養(yǎng)民，把這給小芬。”李立新從炕沿拎了一大袋東西交給俊河。
“爸，荷包蛋呢？”
小芬看到他爸沒端雞蛋過來，立刻躺地上哭，李養(yǎng)民趕緊把李立新給的東西拿給她，她才從地上爬起來不哭了。
后院傳來老兩口的嘆氣聲，他們沒有意識到自己把兒子孫女寵壞了，而是因為沒有滿足兒子的要求內疚。他剛才有幾秒還想著讓兒子騎車送他去，但是他也知道這事不可能的。
李立新吸溜完一碗面條，養(yǎng)民媽已經(jīng)給手電筒換了電池，綁在自行車車頭上。他剛推著自行車到前院，李養(yǎng)民從屋里出來了。
“爹，你給醫(yī)院交了多少錢？”
“四千，咋了？”
“剩下的呢？你給我點嘛，我明天有事要用?！?p> “兩個人還要吃飯呢，我身上只剩下六七百了?！?p> “你給我五百，明天不夠我再問我媽拿點?！?p> 李立新剛把錢掏出來，李養(yǎng)民馬上搶了過去，抽出來一張一百的交給他，剩下的都拿進屋里了。
病房里的楊楠珂，一直捂著被子，他不能讓別人看到他正在哭。他感覺又冷又餓，羞臊，委屈。此刻，他又感到一種被全世界拋棄的恐懼。晚上八點，王奶奶半天沒看到他動，扒開他的被子，摸了摸他的額頭。
“呀，咋感冒了？”
“肯定是晌午吃的剩飯有細菌呢，叫別人傳染的?！饼埌⒁淌帐昂昧藮|西準備出門，“王姨，你離遠點，小心傳染上。”
“那咋辦么？”
“我去叫值班護士?！饼埌⒁谭畔嘛埡校叩剿差^，還特意繞了兩步。
“護士，護士，四號病房那個小娃感冒了，你去看看?！饼埌⒁坛蛋嗍液啊?p> “馬上過來?！?p> “我已經(jīng)叫護士了，王姨，你照看一下，我回去了，娃娃放學我還得盯著作業(yè)?！?p> “你回去嘛，有我哩?！?p> 護士帶了體溫計過來，夾在楊楠珂的胳肢窩。“他爺呢？”
“回去了，說是后晌就來，還沒見人。醫(yī)生，你看是不是傳染的，他爺早上把醫(yī)院門口飯店別人吃剩的東西帶回來讓他吃了?！?p> “咦，還有這事？”說完護士趕緊離開了，幾分鐘后，她帶了口罩過來拿溫度計。
“發(fā)燒了，我也不敢隨便給藥，等會兒值班醫(yī)生回來了，開點藥。”
“麻煩你了?！蓖跄棠腾s緊幫楊楠珂捂好被子，害怕被傳染，退到一邊。
不一會兒，值班醫(yī)生檢查了一番，確定只是著了涼。王奶奶幫忙沖了感冒沖劑給他灌下去，喝完藥，楊楠珂沉沉地睡著了。
第二天，護士又量了體溫，燒已經(jīng)退了，照例給他掛上吊針。
“爺，你啥時候來的？”
“昨晚上來的?！?p> 王奶奶照例買來小米粥和肉包子，喂給老伴。龍阿姨從家里拿來雞蛋粥和好幾樣燒餅，支好小飯桌，和龍摩托一起吃。他們都不愿意理李立新，李立新又蹲在床頭瞇著眼睛打瞌睡。
等打完了針，楊楠珂盯著天花板，盼著這種日子趕緊結束，他覺得自己在這幾個人跟前，臉已經(jīng)丟完了。李立新出了病房，一整天不見面，傍晚才帶著吃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