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快春節(jié)了。工廠準備在小年前放假,忙了一年的工人,也該休息休息了。鄭羽鴻在廠里時間開始變得多起來。我因為新書脫稿,空閑下來了。反而沒意思。就來辦公室給她們幫忙。鄭羽鴻怕我累到,只讓我干一些寫寫算算的事。一天下來,也累的胳膊疼,腰也疼。一直以來,很少接觸外界,這段時間住在這里,跟鄭師傅,秘書,會計,和女工都有接觸。性格變得開朗起來。這讓鄭羽鴻特別開心。特意去買了過年的東西。發(fā)給職工做福利。
那天,是小年的前一天,吃過中飯,我來辦公室?guī)兔?。會計拿出許多白色信封,信封上有名字,然后讓我?guī)兔Π砚n票數(shù)出來,放入每個信封。這倒是也不難,因為別人也都在忙,所以只有我一個人干這個活。每十張放一個信封,那是一百元啊,是鄭經(jīng)理給大家的年終獎。
在這些名字中,大部分都姓鄭,姓賀。外姓的也有,但是很少。這些,都是鄭子佩與賀錦兒的后代。綿延五百多年,延續(xù)到今天。所以,我更看中這些名字。每一個都仔細的默念。忽然間,一個信封上的名字把我嚇一跳。上邊寫的是:鄭子佩。我呆呆的看了許久,心里狂亂的跳著,西周看看。大家都在忙自己的,沒有人注意這里。心里又安慰自己,這只是個重名重姓的而已,但是依然想看看,誰這么大膽子取這個名字,這個名字,是十代才可以有一個的。于是,悄悄把那個信封放在一邊。等都放完了前,故意在那個信封的角上折了一下。放在最底下幾個里。
然后,整個下午我的心都忐忑不安??粗鴣韥硗M進出出的人們,心里懷疑著每個人。因為今天就要放假,不管是樓里的管理人員,還是內(nèi)勤人員,乃至車間工作的,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就連看門的鄭師傅,都幫忙卸年貨。一片熱火朝天,準備放假過年的景象。
下午四點,工人們下班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所以下班比平時早一點。工人們已經(jīng)得到通知,下班來這里領福利。所以一下子辦公室門口就擠滿了人。
辦公室門口碼放著一個一個的箱子,里面裝著魚,肉,蛋,油。每個人拿走一箱,和自己的信封。
會計在那里點著名字。點到名字的搬著箱子,拿著信封,洋溢著滿臉的笑容。鄭羽鴻開心的站在那里,向每一個人送上祝福。氣氛那么的美好。我的心卻在那里浮沉,眼睛緊盯著我做了記號的那個信封。
差不多快分完了時候,會計拿起了那個信封,卻舉起來笑著對著站在大門口,正和工人們揮手告別的子佩,道:“鄭師傅,快來,這是您的。”
我的心猛可的提到了嗓子眼。瞪著眼看過去。他笑著過來,云淡風輕的伸手拿那個信封。會計并沒有讀那個名字。但是,我知道那個信封上寫的是誰。原來,這個在我面前好幾個月的人就是子佩。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子佩啊。難怪,我在打聽他的時候,他回答的那么遲疑,他是知道我是錦兒了嗎?那他的每天的表情,是在刻意回避嗎?怕我影響到他的家庭?還是,他真的就不知道我是誰?
我呆呆的看著他,耳邊已經(jīng)什么聲音都聽不到了。女兒看我不對勁來扶我,我才知道我在全身顫抖,助理和好幾個人也已經(jīng)過來了,兩個人扶住我進了屋。誰知,腿剛邁進屋,我就徹底失去了知覺。
女兒大喊著,聲音都變了。子佩剛好沒看見,還不知道他們在亂什么。忽然聽到鄭羽鴻的喊叫聲,幾步就沖了過去。只見賀錦兒已經(jīng)被抬到里屋床上,幾個人正在做人工呼吸。子佩手顫抖著急忙撥打了急救電話,但是這里離城里三四十里,急救車最少也得二十分鐘到。打完電話的鄭子佩看在床上沒有一點反應的賀錦兒,心疼到不能自己。他是大學教授,是學過急救知識的,看鄭羽鴻吃力的時候,斬釘截鐵的道:“我來?!辈蝗莘终f就上了床。撕開我外邊的衣服,露出內(nèi)衣,按壓胸部,數(shù)數(shù)后做人工呼吸。兩個人緊張的來回換了幾次。汗水和著淚水,在兩個人之間飛濺。他們是最害怕,這個女人真的就這樣不能醒來的人。
好容易,我從分亂的思緒中找到了一絲空隙。努力咳出了一口氣來。張開眼睛時,面前是鄭子佩緊張的樣子,還有我的女兒鄭羽鴻。我呆呆的看著他們,聽到他們從遙遠的地方發(fā)出的聲音:“媽,媽你醒了。媽,你嚇死我了。啊啊?。 编嵱瘌檽淙胛覒阎写罂?。鄭子佩滿頭大汗的從床上下來。喃喃道:“沒事了,沒事了。一會急救車就來了。沒事了?!?p> 我無力的看著鄭羽鴻,又轉(zhuǎn)頭去看面色慘白的子佩。淚水奪眶而出。為什么又讓這個男人為我操心呢?女兒應該認祖歸宗,回到父親身邊的。我這是在干嘛?
子佩也流著淚看著我。說些什么我聽不到,努力聽著,但是聽不到。這時,醫(yī)生來了。七手八腳抬著我上了急救車。跟著上來的還有子佩。啊!親愛的愛人,我親愛的子佩,你老的我都認不出來了。時隔三十多年,我們竟然不認識對方。
努力說出:“鄭大哥,讓您受累了?!彼鹞业氖?,流著淚笑道:“沒事了,你好好聽大夫的話。修養(yǎng)幾天就好了啊。”鄭羽鴻更是哭泣。她不知道母親為什么今天會好好的這么激動,但是,她看出了母親眼底的愛,她可能認出了身邊這個老頭就是鄭子佩。不由心里又是喜又是悲。所以不住的哭泣。
我抬起無力的手,撫摸她的頭發(fā),安慰道:“沒事,媽媽沒事。一會安頓好,你趕緊回來,處理完事回香港吧啊。孩子和你老公還等著你過年呢。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婆身上啊?!迸畠焊强薜溃骸皨?,您就別管我的事了,養(yǎng)好身體,我們一起過年?!蔽倚χ呐乃氖?,道:“每次都沒事的,你還不放心嗎?回去吧,夫妻兩個總不在一起了,感情會變得淡的?!庇瘌櫸罩业氖郑溃骸皨?,我知道,的,您就不要擔心我了啊?!蔽抑坏命c頭。
急救車停下了。我被抬下車。好幾個醫(yī)生推著走進了急救室。女兒和子佩被甩在身后。能在有生之年再見到子佩,我也知足了。子佩認出我了嗎?我也是面目全非的老太婆了。忽然耳邊想起他叫我:“梅婷”的聲音。呵呵,他還是不知道我是誰的,這樣也好。賀錦兒已經(jīng)死了,我只是路人甲或者路人乙。這樣想著,慢慢睡了。
再次醒來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病房里安靜的只有儀器發(fā)出的聲音??吹教柾哆M來的光,我知道,我又一次回到了現(xiàn)實中。努力回想著發(fā)生的事,耳邊響起因為我暈倒大喊大叫嘈雜的人聲。我努力想著,其中,有一個聲音在打電話:“醫(yī)院嗎?我們這里有一個女同志犯心臟病,請您趕緊來。京東鄭賀莊,莊北服裝廠。學校旁邊。對對,您馬上過來?!蹦莻€聲音。我確認,那節(jié)奏感絕對是子佩。他在我身邊好幾個月,我竟然不知道是他。
這時,忽然聽到有人說話?!班崕煾担@是我老公言旭。他今早上趕過來的?!眱蓚€人好像很客氣,寒暄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