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一天沒見,子佩和我簡直有恍如隔世的感覺。不說離愁,滿眼盡是別緒。不道相思,滿心卻都是相見的溫馨。一夜纏綿,任窗外,又下起綿綿細(xì)雨。
已經(jīng)立秋了,一場秋雨一場寒。清晨,雨停了,空氣里充斥著微涼的清爽。一大早就過來的朱玉和岑先生,不忍打擾屋里還在甜睡的賀錦與子佩。他們倆跑到靜亭,一邊欣賞花園初秋的清晨,一邊押著茶水。說著各自的想法。
朱玉道:“我已經(jīng)攏了現(xiàn)在我能拿出的錢。兩萬塊應(yīng)該很快到賬。如果這些錢夠用,我想,盡量不動從老房拿出的那些金子。就讓賀錦想辦法留著做個念想吧?!贬壬c頭,道:“我那里還有這些年做西賓的積蓄。我這個人有口飯吃就行,呵呵,鄭府當(dāng)初給我的月例銀子,我竟然都還存著,你覺得奇怪吧?昨天,我也數(shù)了數(shù)。有五千多兩。哈哈。看來。當(dāng)初的鄭子佩是在為五百年后存的錢呢,呵呵?!敝煊褚残Φ溃骸班嵶优鍙牟回澪凼苜V,哪里有這許多錢請先生?”岑先生狡黠一笑道:“他給的當(dāng)然不會有這么多,還有后來浩軍給的,再后來……”他停住,有淚光閃過眼底?
有小丫頭進(jìn)來,道:“兩位先生,飯做好了,來吃吧?!敝煊裾酒饋硇Φ溃骸澳慵疑倌棠绦蚜??”她搖頭道:“少奶奶還睡呢,少爺已經(jīng)起來了?!眱蓚€人來到前邊。見子佩剛剛洗漱完。朱玉剛要開口,子佩做出“噓”的動作。三個人默默坐在石桌旁,啞然失笑。朱玉輕聲道:“學(xué)究,我覺得這樣的生活簡直太好了。你們快回來吧,免得我太想你們?!弊优迮呐乃?,道:“還有幾天就開學(xué)了,趁著這幾天趕緊辦正事。還得你們倆幫我呢。對吧?想我這樣的話就別說了。我不信。哼哼。”岑先生呵呵也跟著笑,道:“大人,的確是想你,同時也想夫人。你們是我們的精神支柱。不用說就能想到的親人。朱先生不敢說的話,我替他說吧。呵呵?!弊优逵悬c感動。手停在朱玉肩頭,眼底有了溫?zé)岬臐駶?。朱玉把他的手甩開,轉(zhuǎn)手拍他一把,道:“學(xué)究,你不信我就算了。別理我?!弊优鍦厝岬目粗?,朱玉也是滿眼溫情卻又顯出滿臉嫌棄的看著子佩。忽然抬頭看向他后面,子佩轉(zhuǎn)頭看去,只見我穿了一件淡青色旗袍,正在那看著他們發(fā)呆。急忙站起來扶住我,笑道:“錦兒,你醒了?”岑先生也笑著起來,道:“夫人,我們是不是來的太早了。”我笑著拒絕子佩的攙扶,反手挽住子佩的胳膊,道:“夫子,別說見外的話。你們隨時可以來,沒有早或者晚一說?!庇汁h(huán)顧四周,見沒有雨生,有點失落的嘆口氣。岑先生明白我的意思,笑道:“雨生過一會才來,要看著啞巴吃飯?!蔽尹c頭,子佩怔了一下,朱玉捕捉到他淡淡的愧疚之情。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子佩,你若再覬覦李氏,小心我把賀錦兒藏起來不讓你見到。”說著掰開我挽著子佩的手,拉過我坐在他身邊。子佩苦笑,也坐下。丫頭端了飯上來。卻唯獨不給朱玉盛粥,我皺眉,子佩笑道:“不要沒禮貌,這位先生,可是要給咱們建學(xué)堂的大財主老爺。你可不敢慢待了他?!毖绢^撅起嘴來,道:“哼,他總是欺負(fù)少奶奶?!蔽椅嬷煨ζ饋恚溃骸安皇悄阏f的那樣,朱先生他是關(guān)心我。以為我生了病。我以前病的都不會走路,他們關(guān)心我,都是扶著我。呵呵,你別誤會了?!?p> 吃過飯,朱玉開車,帶上雨生,一起來到朱麗家。大家一起打開了壇子。那里面是一百個金元寶。每個上邊都有一個“鄭”字。最后,還有一副字,字寫在一張牛皮上:“此金為鄭家所有,后人要用作重建鄭家家業(yè),不得濫用。落款是個健字。”子佩失聲痛哭,道:“這是大伯和大哥留給鄭家的,你們放心,我定會用在修學(xué)堂上,為了鄭家子孫千秋萬代?!闭f著,拜了下去。我也跟著下跪磕頭。
朱玉扶起我們倆,道:“這些錢,你們還是留下,我和岑先生的錢夠用了。錢就放在祠堂,有一天用在刀刃上?!弊优逍Φ溃骸盎噬希覀冃迣W(xué)堂的錢已經(jīng)準(zhǔn)備了,差也差不了多少。你……”話沒說完,朱玉的臉就拉了下來。打斷子佩的話,道:“學(xué)究,我現(xiàn)在還能辦得到,你何必要把自己弄的吃不上飯?我看著你們過這個日子,就是再有錢有什么用?再者說,我要錢有何用?”岑先生也道:“我那里還有五千兩銀子,說起來,這也是在你們家做西賓的月例銀子。呵呵,大人給了我全京城最貴的俸祿,我受之有愧,不敢動一分錢,現(xiàn)在也算物歸原主了。大人。你就聽皇上的安排吧。他怎能自己金山銀山,看著你們兩個受苦呢?”
子佩低頭不語,我也轉(zhuǎn)過身,面向著窗戶。我忽然為賀錦兒感到無比的溫暖。我明白朱玉的心情,卻沒想到夫子能把這么多年在鄭府的月俸都攢起來,當(dāng)時,子佩每月給出他二十兩利銀,那是全京城最貴的西賓。夫子穿戴從來不奢侈,除了去廚房吃飯,很少出去買吃的。卻不知,省的那些錢會用在五百年之后。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默默流的眼淚,直到有一方手帕遞過來,才抬頭,碰到了夫子溫柔慈祥的目光。這個目光,子佩是見慣了的,可是那時候的我,是沒有眼睛的盲人,這樣的眼神,是無緣得見的。想到此,淚如雨下。夫子也淚目,拉起我的手,到子佩這里。只見子佩也在啜泣。夫子嘆口氣,也拉起他的手,把我們倆的手放在一起。雙手握住。道:“大人,夫人,岑某為了報答你們的知遇之恩,才一次次留存下記憶,輾轉(zhuǎn)在輪回轉(zhuǎn)世之中。能在這個世界相遇,肯定是老天爺安排了我們的邂逅。岑某怎敢不肝腦涂地,死而后已?區(qū)區(qū)銀錢,怎能放在岑某心中?就算要我這條性命,又如何?士為知己者死。難道,你們二位還不懂嗎?”說著。淚已經(jīng)落下。
三人就那樣相望著,任淚水遞進(jìn)。不說過往,卻滿眼都是過往。不說真情,卻滿臉都是真情。許久。朱玉過來道:“看看,顯得你們才是一家人,我到成了外人了不是?”我們?nèi)齻€收回了手,才各自擦了淚。子佩又拉住朱玉的手,向他微微一笑。朱玉一把抱住子佩。兩個大男人。久久不愿放開。我一邊擦淚,一邊也笑起來。
如果,沒有經(jīng)歷五百年前,那飛揚的青春,火熱的友情,病痛的折磨,相互的協(xié)助,怎么能懂得,這四個人的淵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