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吃絕戶
這么早，會是誰？
姜蕓聽到聲音也走了出來，二人對視一眼，皆是不約而同地皺起了眉頭。
姜斌身為獵戶，平時大部分的時間都泡在山里，更是住在半山，除了出售獵物，鮮與他人有所來往。
自然而然的，姜蕓也與外人沒什么交集。
外面的敲門聲還在繼續(xù)，姜蕓猶豫片刻，還是去開了門。
門一開，一個長相圓球似的黑影便擠進(jìn)了門。
此人長得不高，也就六尺左右，一身肥肉，偏偏腦袋卻又極小，且生得獐頭鼠目，穿著一身顏色土灰且明顯不合身的綢衣，像極了一只癩蛤蟆。
在他身后，還跟著幾個家仆打扮的人，頭上全都綁著紅帶，挑著幾只雞鴨和一些布匹。
其中一人手里捧著一套大紅的喜服，顯得格外醒目。
“三姑，你怎么來了？”姜清站在院子里，皺眉看著來人。
三姑？
許辭稍稍回憶了一下，隱約間想起來，往日在與姜斌父女二人閑談時，似乎是有這么號人物。
姜斌兄弟姐妹共有四人，其中姜斌排行老大，還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其中二妹早夭，他這一輩還剩下三妹和四弟二人。
只是如今早已分家……而且據(jù)他所知，姜斌與這三妹的關(guān)系并不算好，甚至還有些罅隙，已有好幾年未曾走動，今日這深更半夜的，怎會突然找上門來？
“蕓丫頭，好事，大好事呀！”婦人抖著一身肥肉，上前拉住姜蕓的手，一臉堆笑道，“南城的張員外，你知道吧？”
外城按照方位，被分為北城和南城，其中北城較為偏僻，而南城就坐落在護(hù)城河邊上，外城中有點(diǎn)家產(chǎn)，但又不足以在內(nèi)城立足的人家，大多都住在這個區(qū)域。
那位張員外，許辭倒是有些印象，姜斌曾讓他和姜清去這位張員外家里賣過山貨，這期間曾與其打過些許交道。
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一口的豁牙，滿臉褶子，一張嘴，滿口都是臭氣。
關(guān)于這位張員外，許辭還曾聽過一些傳聞，據(jù)說此人極好美色，偏又自身老邁不能人事，于是便以折磨小妾取樂，外城窮苦人家的女子，稍微有點(diǎn)姿色的，都曾讓媒人去說過親。
若是父母答應(yīng)還好，嫁過去之后只是吃點(diǎn)苦頭，父母還能得到一筆錢財，若是不答應(yīng)……
外城可沒什么法制可言。
姜清生得貌美，自然也沒能脫得了這位張員外的眼，后者曾經(jīng)不止一次地對姜斌提過，想要將姜清納入房中，只不過都被姜斌拒絕。
張員外雖然心有不甘，但攝于姜斌的武力，也不敢強(qiáng)來，但如今姜斌已消失了兩個月……
三姑繼續(xù)說道，“昨天白天，我在張員外家里做工的時候，聽說張員外打算新娶一妾，只是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我這一琢磨，大哥已經(jīng)失蹤兩個月，蕓丫頭你一個人無依無靠的，便想著給你找個去處。于是就把你家的事向張員外提了一嘴，張員外也是個善人，聽了你的情況，立馬就答應(yīng)了下來，這不，今天一早，就催著我?guī)讼缕付Y來了！”
三姑一番話說完，姜蕓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得白了起來，低聲囁喏道，“我不嫁，爹他還活著，會回來的?！?p> “蕓丫頭，不是三姑說晦氣話，這從山里討口的活計，哪有個萬無一失的？何況這都兩個月了…這次你就聽三姑的，而且嫁給張員外又有什么不好，不光能夠吃香喝辣，穿金戴銀，平日里還有下人伺候，要不是人家看不上，三姑自己都想嫁過去…這件事情，就算是大哥回來了，也會感到高興的”
婦人一邊說著，一邊給外邊的仆人打著招呼，“還愣著干什么？把東西搬進(jìn)去啊！”
“我不嫁，我不嫁…”姜蕓還在拒絕，但卻聲音漸小，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這丫頭，還知道害羞，來，咱先進(jìn)屋，三姑給你換衣服。”婦人睜眼說著瞎話，取過喜服，強(qiáng)拉著姜蕓的手就要往屋里拽。
那架勢，完全就把這里當(dāng)成了自己的家。
也就在這時，兩聲狂躁的狗吠響起，一抬眼，就見到一個面色陰郁的少年人，正斜倚在門框上，駐著一柄重刀，手中牽著兩頭人高的大狼狗，冷冷地盯著自己。
婦人腳步下意識的一頓，先前只顧著姜蕓了，一時竟沒發(fā)現(xiàn)這屋里居然還有另一個人。
許辭看著院子里發(fā)生的鬧劇，只覺得心里有一團(tuán)火在燒。
他到底不是真?zhèn)€只有十六歲，因此也很清楚這位三姑打的到底是個什么心思。
吃絕戶！
在這個物資匱乏的時代，任何丁點(diǎn)財產(chǎn)都顯得彌足珍貴，若是有哪個家里的男人沒了，家里又沒個頂梁柱的，那些個平日里從來都不會走動的親戚就會跟聞到餿味的蒼蠅一樣圍上來，先是以各種理由插手這家的事務(wù)，然后逐其妻女，霸其財產(chǎn)，直到一點(diǎn)點(diǎn)地把這一家人吃干抹凈。
對于這一點(diǎn)，許辭其實(shí)也有著防備，因此從來沒有向他人提起過姜斌失蹤的事情，也不知這三姑是從哪兒得到的消息。
更可氣的是，吃絕戶也就罷了，這婦人居然還想著要把姜蕓賣給張員外，其心思之歹惡毒，由此可見一斑。
“這就是小辭？果真如同王員外說的那樣，長得一表人才。”望著那把重刀，婦人心里有些發(fā)怵，連帶著臉上的假笑都變得有些勉強(qiáng)。
“小辭…”有了主心骨，姜蕓心中也安定了不少，連忙掙脫婦人的手掌，跑到了許辭身后。
“阿姐，聽三姑的，選個良辰吉日嫁過去吧。”許辭揮了揮手，將那幾個要進(jìn)屋的仆人全數(shù)攔下，隨后才轉(zhuǎn)過身，對著姜蕓溫言說道。
“小辭，怎么你也…”姜蕓如遭雷擊，怔怔地看著許辭，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對對，蕓丫頭，你看小辭多懂事?！比帽疽詾榇藭r還要再有波折，卻不想許辭竟然一口答應(yīng)，連忙就又要往前，給姜蕓穿上喜服。
卻被許辭攔住，“今天不行?！?p> “為什么？”婦人變了臉色。
“叔叔尚且生死不明，阿姐這邊就大辦喜事，是為不孝，況且哪有嫁人父母不在的?！?p> 許辭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按照大炎律法，失蹤三月方可定為死亡。一個月，再等一個月，到時候叔叔如果還沒回來，找官府開了憑證，再由三姑主持著嫁過去也不遲?！?p> “那怎么行？”婦人剛要反駁，但見到許辭和兩頭獵狗都猙獰了臉色看向自己，尤其是前者還看似無意地提了一下手里的重刀，忙改了口風(fēng)，“一個月太長，我是沒什么，張員外那邊可未必等得！最多半個月！”
‘就這么等不及？’
強(qiáng)忍著壓下火氣，許辭心里怒氣翻滾，卻也只能咬牙答應(yīng)，“好，就半個月！”
送走幾人，許辭正要回屋，忽覺背后一重，原來是姜清癱軟在他身上，低聲啜泣了起來。
“小辭，我不嫁…”
“不嫁的阿姐，我那是暫時糊弄他們的?！痹S辭嘆了口氣，拍著少女的后背輕聲安慰。
到底只有十七歲，外人在時勉強(qiáng)還撐得住，此刻三姑一走，終于是崩潰下來。
好一會兒，姜蕓才平復(fù)好了心情，臉上仍掛著些許淚花說道，“小辭，我們?nèi)蠊侔桑俊?p> “報官有用的話，他們今天就不會上門了?！?p> 許辭嘆了口氣，吃絕戶這種行為雖然遭人不齒，但卻并不違反大炎律法。相反，對于接手親族家產(chǎn)子女的行為，官府一向大力支持。
雖然其本意是為了讓失去了家庭支柱的女眷幼子能有個安穩(wěn)的去處，但真?zhèn)€落到實(shí)處，就往往不是那么回事了。
好在，許辭早就想好了辦法。
“阿姐，你把家里剩的銀子，還有地契這些值錢的東西，全都找出來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