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戰(zhàn)便戰(zhàn)
余爸爸刷地一下從餐椅上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就往外走去。
“老余,你去哪兒?”余媽媽納悶地從廚房里伸出頭,都這個點兒了,還要出去?
余簡也疑惑地看著他。
“我……”余爸爸張口,卻不知道該怎么跟家里人說。他想去把工作辭了,這樣就再也不用受氣了。
可這個決定他自己都沒有什么底氣,畢竟是自己熱愛的工作,他還欠著老韓老板的知遇之恩。
愣了半天,他呢喃了幾句:“我就是覺得有點悶得慌,想出去走走?!?p> 到了半夜,又開始下起了小雨。
余簡被空調(diào)凍得有些冷,翻身起來調(diào)高了溫度,鬼使神差地就拉開窗簾看了外邊一眼。
門口的大槐樹隨風(fēng)搖曳,一簇簇的小白花朵飄散在空中。院子角落的屋檐下,余爸爸正悶頭坐著抽煙,呆呆地看著不斷落下的雨滴。
從那個不速之客走了開始,余爸爸就非常不對勁,做事心不在焉,跟他說話也在走神,肯定有什么事。
余簡唧拉了拖鞋,躡手躡腳地關(guān)了房門,出去陪他聊天。
“爸爸——”余簡站在他背后好久,他愣是沒反應(yīng),不得已地喊他。
余爸爸嚇了一跳,手里的煙灰都差點掉到褲子上,他火速拍了拍掉,又把煙屁股扔掉,臉上露了個尷尬的笑:“我就出來抽根煙。”
騙誰呢?都看了你好久了……
余簡拉了他并排坐在臺階上,她挪了挪靠近父親,把頭枕著他的肩膀,口氣有點撒嬌:“您心情不好?能跟我說說嗎?”
這是她第一次露出小女兒的嬌態(tài),第一次離得父親這么近。
感覺……還不賴……
余爸爸寬闊的肩膀讓她很有安全感,就好像很多年前,師傅也是這樣,讓小小的她靠在自己的肩頭,帶著她在偌大的長安城闖蕩。
“被你發(fā)現(xiàn)了啊……”余爸爸撫摸著女兒柔軟的發(fā)頂,他發(fā)現(xiàn)自己這女兒,表面上冷冷清清的,其實相當(dāng)敏感,而且她本就聰慧,有什么情況都瞞不住她。
余爸爸沒有把她當(dāng)成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一五一十地把今天韓遇白來跟他說的話復(fù)述了一遍。
余簡沉靜地聽完,心中大概有了點思路。
金福樓的老東家身體抱恙,如今少東家韓遇白執(zhí)掌金福樓。王德是他的心腹,而余建國是老東家一手提拔起來的,兩人自然處處針鋒相對。
也怪余簡太過鋒芒畢露,一來就讓王德跌了個大跟頭,如今金福樓從上到下,個個都在說這王大廚還比不過一個小丫頭。
所以今天,韓遇白來,為了兩件事:一為宴席,二為敲打。這敲打才是主要目的。余爸爸在金福樓一天,說話做事就要小心又小心,畢竟,打了王德,就是打了小韓老板的臉。
至于這金老的宴席,余爸爸經(jīng)過證實,也確有其事。只不過原本韓遇白已經(jīng)找好了潮州菜大廚,沒想到臨了又被放了鴿子,這才想到了余建國。
“那您是怎么想的?”余簡認(rèn)真地問,如果真的不想做一桌宴席,余爸爸不會這般的苦惱。
不管怎么選擇都是兩難的境地。
余爸爸沉默,他自己都沒想好,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女兒的問題。
蔥白小手復(fù)上余爸爸黝黑粗糙的手背,依稀還能見到指腹的條條細(xì)疤痕,余簡知道,這是廚師的見證。
她把被風(fēng)吹散的劉海撥回耳后,輕盈地說:“如果您想做這一桌宴席,我會幫您?!?p> 余爸爸抬頭,雨氣里迷蒙的燈光下,余簡白凈的臉上散發(fā)著白玉般的光芒……
……
金老大名金長國,時任京城大學(xué)副校長,發(fā)表了各種犀利文章,是個不折不扣行走的文物。
金長國幼年家境貧寒,出生于潮州附近一個貧窮小山村,但從小聰明,又不服輸,成為第一個走出村子,考到京城大學(xué)的學(xué)子。據(jù)說,當(dāng)年讀大學(xué)的費用,都是村民一家一家湊出來的。
哪怕后來他有名有勢了,也對家鄉(xiāng)的村子念念不忘。
余簡讓余爸爸仔細(xì)打聽了金長國的底細(xì),大概有了點底氣。
金長國定居京城,最懷念的不過就是潮州的那一口家鄉(xiāng)菜。關(guān)于這點,余簡是非常認(rèn)可他的,如果有機會的話,她也想見一見這位金老。
“阿簡……這事,真的有把握嗎?要不還是算了吧……”余爸爸心里發(fā)怵,對自己沒有信心。
這要是搞砸了,別說他余建國了,就是金福樓,以后都得要變成業(yè)內(nèi)的笑柄,他怎么對得起老韓老板?
余簡抬眸,給了他一個安定的眼神,又俏皮地眨了眨眼:“爸爸,你不相信我,還對咱家的菜譜沒信心嗎?”
這余家的傳承就來自潮州,這殘譜上的幾道菜式,雖有些復(fù)雜,但總體而言難度不大,只要她跟余爸爸配合好,完整地復(fù)刻出來并不是大事。
但余簡的打算可并不僅僅在于復(fù)刻。
余家沒落了這么多年,余爸爸作為傳承人,在外飽受凌辱。如今她既然打算接受這份食譜,那就必然要借著這波東風(fēng),要余家重新進入眾人的視線。
至于王德……
哼,左右都是個上不了臺面的家伙!
余簡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心里的小九九千轉(zhuǎn)回腸。
余爸爸搓著手,心里仍在打鼓:“可……可是我就只會那道溏心富貴蝦,其余的……”還真的不大行。
余家殘譜的四道主菜,分別是:溏心富貴蝦、炭燒響螺、爆炒鱔血和鮮鹵洗手蟹,一味湯則是豬肚雞湯。
余爸爸二十多年的廚藝,也只是勉強把溏心富貴蝦琢磨了個囫圇吞棗,更別提后面幾個手段繁復(fù)的菜式了。
而對于余簡,余爸爸雖然自認(rèn)比不上她,但這孩子畢竟才只有16歲,連大學(xué)都沒上呢……
“阿簡……要不就算了吧?!?p> 這句倒是肯定句了。
“你的孝心爸爸知道了,但這些都不是你的責(zé)任,爸爸自己會處理好的?!庇喟职置嗪喌哪X袋,這姑娘在他不在的時候已經(jīng)長高了不少,都快到他的肩膀了。
嗯???
這又在作什么妖?自己就這么不得他的信任??
要不是眼前這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換著以前,余簡都要破口大罵了!
一個大男人,扭扭捏捏的,要戰(zhàn)就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