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什么叫被我?guī)岬模?/h1>
夜色蒼茫,整個紅星橋籠罩在朦朧月色中。
環(huán)繞的群山在黑暗里影影綽綽,田野荒地里的蟲鳴蛙叫熱鬧非凡。
夜晚九點多,正是大伙進入夢鄉(xiāng)的時間。
連接出山的泥巴路邊坐著一個人,月光灑在他身上,板正的背影沉默又孤寂。
他不舍得打開手電筒,抓在手上無意識地敲著另一個手掌,時不時站起身,伸長脖子望向小路那一頭。
“嘖,這老宋怎么還沒回來,搞什么鬼。”
自言自語的嘀咕剛落下沒一會,他看見前面遠處有一個光點正在移動。
當即臉上一喜,連忙起身隨手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打開手電筒抬腳向前跑。
“哎?。。∈抢纤位貋砹藛幔。?!”
這邊中氣十足的喊聲傳出去,那邊也扯著嗓子回話。
“是啊,老徐!你這大晚上不睡覺,是去巡山吶?”
宋貴發(fā)的喊聲帶著點嘶啞,興頭卻是足足的,一聽就知道心情好得很。
大隊長跑得快,轉(zhuǎn)眼就沖到山腳拐彎處,和宋貴發(fā)打了個照面,一把拽住自行車頭攔了下來。
“巡個屁!老子急得嘴巴起燎泡,你這老東西在鎮(zhèn)上喝美了才回來,怎么沒摔死你!”
生產(chǎn)隊正是搶收的時候,公社開會只能讓大隊一把手去。
他得留在大隊主持工作,一大堆工作全壓在他頭上,忙得不可開交。
這老伙計昨天就拎了一個大包和麻袋出門,大包里頭裝著自己都不舍得喝的好酒,麻袋里裝著兩只大肥鵝。
去了兩天,總算回來了。
看他紅汪汪的臉上掛著得意,他這顆懸吊著的心也算落到了實地。
宋貴發(fā)身上的白襯衫早就不如出去時那樣挺括,衣擺散在褲頭外面,扣子敞著,露出里頭的白背心。
袖子囫圇挽至手肘,一身汗臭味和酒味混在一起。
他打了一個酒嗝,搖晃腦袋,臉上笑嘿嘿的。
“你懂什么,趙主任那鐵公雞的嘴是那么容易撬開的?不給他灌得暈暈乎乎,能給我吐出好東西來?”
他美滋滋地張開手掌舉到大隊長面前,“你猜我要了幾臺打谷機回來?”
不等大隊長應聲,興奮地拍了一下車把手。
“五臺!老徐,我就問你,老哥攢不攢勁!嗝~得虧老子喝遍紅星橋無敵手,趙主任那是真能喝啊....我?guī)У乃钠烤迫韧炅?,他還不松口咧!”
宋貴發(fā)抬手捋了捋頭頂被風吹歪的幾縷頭發(fā),壓下肚子里翻涌的感覺,使勁咽了一下口水,吐出一口濁氣。
笑嘻嘻地擺了擺手,“我這趟去他家,也不算全虧!喝到興頭上,把他家的好酒抱了兩瓶出來。你是沒看見他婆娘想罵不好意思罵的樣子,哈哈~”
大隊長聽得嘴角抽搐,哭笑不得地捶了他一拳。
“你這老東西,真是臉皮厚得子彈都打不穿??茨氵@晃晃蕩蕩的,下來,我騎車載你?!?p> 宋貴發(fā)心里高興,喜滋滋地把自行車讓給他,自己坐上后車座。
自行車跑起來,他抓著車座長嘆了一口氣。
“嗐~要不是因為大隊賬上掏空了,我也犯不著腆著這張老臉去趙主任那玩賴。今年收成好,生產(chǎn)隊長和社員都高興著呢。大隊不拿出點像樣的獎勵,這不是敗興么~”
光是三隊收苧麻這一項就把大隊掏得差不多了。
往年還能勻點出來讓大家樂呵樂呵,今年實在掏不出來。
這獎勵的事是老傳統(tǒng),會計那邊愁得頭發(fā)一抓掉一把,真的摳不出錢來。
說今年干脆別辦了。
他哪能答應這事,心一橫,覺得還是得找上面的扒拉東西。
大隊長踩自行車踩得飛快,綁在車頭上的手電筒光不算很亮,這條路爛熟于心的路對于他來說,有月光就已經(jīng)足夠。
“老宋,跟你說個事?!?p> “嗯,說?!?p> “三隊帶頭提出想給社員漲口糧,我應下了。收成好是一回事,咱們不能光想著往上交,總得讓社員手里多落一點不是?往年每次讓人拉糧食去公社,孩子們站在路邊眼巴巴地看著,我這心里著實不是滋味。”
大隊長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城市難,公家難,他紅星橋也難吶…
社員們辛辛苦苦把糧食種出來,自家孩子卻吃不上幾頓白米飯。
一年到頭紅薯芋頭各種瓜菜當飯吃,吃一頓不加紅薯的白米飯都是奢望。
大隊長伸手扶了一下鏡框,眼神堅毅。
“這事我沒跟你商量,是我一個人定下的主意。到時候公社怪下來,我去扛。要挨什么處罰,我都心甘情愿!”
宋貴發(fā)聽完撇嘴嗤了一聲,不以為然地晃晃腦袋。
“我還以為多大點事,你上個月去生產(chǎn)隊看稻回來,不是跟我順帶提了一嘴么?哼,要不是我紅星橋,整個地區(qū)的冷水田能改好?給我紅星橋的人多吃兩口飯怎么了?誰敢批我?能得他!”
“誰愛高風亮節(jié)誰去,我反正要讓社員過個樂樂呵呵年~哼,別說是那些,我還要多扣點下來呢!三隊長媳婦不是要搞粉干么?大隊出米支持她!”
宋貴發(fā)大著舌頭說得慷慨激昂,心里燃著一團火。
活了這幾十年,他早就看開了。
到了這個歲數(shù),他才不想往上爬。
紅星橋是他的根,是他的命。
每一片樹木、每一塊田、每一嶺油茶,是歲月無聲,也是相熟的老友。
讓他坐趙主任那個位置,天天待在辦公室,他還覺得沒勁呢。
現(xiàn)在這樣就挺好,上頭有人頂著,他罩著底下的。
大隊長哈哈一笑,胸腔震動,夜風拂亂他夾雜白發(fā)的頭發(fā)。
他望著前方的路,不由得感嘆。
“嗨呀~嘖~你說說,啊,想當年,我也是個品格高尚的高級知識分子。來到紅星橋,愣是被你這老東西給帶歪了!這脾氣是越來越大,跟著你像個莽夫一樣什么簍子都敢捅!”
宋貴發(fā)一聽就不樂意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哎?你這么說可就不對了啊。什么叫被我?guī)岬??當年大旱,我?guī)巳ド嫌伟撬畨巍W詈蟾鸀跏箨牬蚱饋?,你小子也不斯文?。孔テ鹨粔K石頭把人家大隊長開瓢了都!”
那叫一個干脆利索。
當時把他都看傻了。
看著一身書卷氣,斯斯文文的,沒想到是個狠人。
提起當年的事,大隊長笑著呸了一聲。
“我他娘的鬼知道他是大隊長!我就看他最橫,一把鋤頭舞得虎虎生風,好幾個后生都被砸出血了。連十來歲的孩子都被他打得頭破血流,這擱誰能忍!”
水又不是他烏石大隊的!
再沒水澆地,莊稼都要渴死了!
人都要活不下去,講道理又講不通,還得是武力解決最有效!
受處分關小黑屋雖然是頭一遭,不過社員有水澆地,什么都值了!
餓貨小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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