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三分鐘的心跳

　　右繁霜最終還是一個人上了臺。

　　面對臺下烏泱泱的人群，她卻并不覺得緊張，反而有一種松弛感。

　　曾經(jīng)，她還是音樂生的時候，也有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表演機會和舞臺。

　　上到舞臺，像是回到了她該到的地方，可是這種感覺太遙遠了，甚至有種相見對面不相識的感覺。

　　夢想，和現(xiàn)實的距離如此接近，又如此背離。

　　臺下沒有人知道她要唱什么，但是，看見她上臺的一刻，臺下的掌聲和口哨就不斷。

　　她細白的手指落在琴鍵上，一段溫柔的前奏，已經(jīng)昭示這是首情歌，敘事性極強的四四拍，逐漸將人們帶入情緒，但是她的速度很特殊，接近50BPM。

　　比本身就抒情的四四拍還要更緩慢溫柔，更揪著人心。

　　縱使樂團見多識廣的學(xué)長學(xué)姐們也都不知道右繁霜彈的是什么歌。

　　”霜霜彈的什么歌？”

　　“沒聽過，是不是霜霜學(xué)妹自己寫的??？”

　　“可能是?！?p>　　婉轉(zhuǎn)哀傷的前奏接起主歌，她清冷溫柔的歌聲響起。

　　“我想與你住在古老小鎮(zhèn)里/

　　教堂鐘聲、黃昏與岸堤/”

　　聲音清透飽滿，卻帶著幾乎觸碰淚點的哀傷，眾人幾乎是瞬間就被抓住了耳朵。

　　“夢里總見你沐浴著晨曦/

　　下一刻就消失無跡/”

　　之前的表演都沒讓臺下停下躁聲，但右繁霜的歌聲卻讓場上漸漸安靜。

　　“好夢易醒，了無歸期/

　　我的肉身燃燒于荊棘/

　　愛意隨風(fēng)散逸/

　　我在痛苦萬分的等待里/

　　緊握你消失的四月十七/

　　有人面龐留你痕跡/

　　卻無法喚醒有你的記憶/”

　　歌聲痛苦而凄婉，絕望地溫柔，濃烈的愛意孤寂。

　　臺下已經(jīng)有人拿出手機在拍她。

　　今天晚上恰逢華大的幾個風(fēng)云人物要登臺，來的人極多，他們因旁人而來，卻沒想到會被這個第一次見到的女孩所吸引。

　　晚風(fēng)吹拂，燈光銀白，歌聲與畫面都極度唯美哀傷，她的聲音還在一寸一寸游弋。

　　“繁霜盡是心頭血，如漫漫長夜將我浸溺/

　　我之憂言遠在天際/

　　非我無憂不能言我心悸/

　　是我無憂言，可表我心跡/”

　　那種緩慢的心如刀割，在深切憂傷的歌聲中漸漸浮現(xiàn)，走向高潮，帶動著眾人的情緒。

　　“到底要怎么演/

　　才能表現(xiàn)出我可以將就碎月/

　　夢中你笑容清淺/

　　卻在風(fēng)沙里漸行漸遠/

　　忘記對我說再見/

　　世上無人掛念/

　　我獨身一人在世上有多危險/”

　　她眸中淚光閃爍，臺下把閃光燈打開，當(dāng)成熒光板一樣揮舞著，揮舞著一片獨屬于她的光。

　　她的美本就沉靜，在沉郁的哀傷歌聲之中，竟讓人生出心碎與憐惜。

　　可她在光芒中，卻像是一個人，在被世界背棄。

　　旋律美得讓人不敢置信。

　　可右繁霜眼前重現(xiàn)的，卻是三年前最后一次見他時的場景。

　　四月十七，心臟將停。

　　他已經(jīng)沒了力氣，眼睛都睜不開，用最大的努力也只能用氣聲說出幾個字，所以，他第一次，對她念了一句古詩，

　　生當(dāng)復(fù)來歸…

　　她的耳朵靈敏，都依舊要仔細辨認，反復(fù)念了幾遍才聽出來。

　　哪怕他痛苦到這個程度，第一反應(yīng)仍是安慰她。

　　可下一句，偏偏是死當(dāng)長相思。

　　病床被推進手術(shù)室，可她撲倒在門前，控制不住地大哭起來，所有人都來拉她，但她依舊無法抑制地心痛。

　　然而下一秒，一切都消失。

　　她一個人站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

　　沒有明天，也沒有蘇憂言。

　　場上的人幾乎已經(jīng)沉浸入她的歌聲里，重復(fù)的副歌部分記憶性極強，甚至有人都在輕輕跟著哼唱，熒光棒揮舞在空中。

　　“世上無人掛念/

　　我獨身一人在世上有多危險/”

　　“孤獨的愛意蔓延/

　　我之憂言卻遠隔天塹/

　　非我無憂不能言/

　　是我無憂言/”

　　她的歌聲把人心底最深的哀傷引起，哪怕不知道她的本意，也會有那種痛得無法呼吸的共鳴，讓人不禁紅了眼。

　　三分鐘的歌算短，可是她唱得讓人久久不能平息。

　　歌很簡單，她的歌聲與氛圍卻讓人極限地共情。

　　而右繁霜已經(jīng)感覺不到臺下的光芒，淚光在眼中顫抖，曾經(jīng)唱這首歌時所想的種種，都在腦海中再次浮現(xiàn)。

　　這個世界什么都好，只是沒有阿言。

　　寫下這首歌時，她擯棄所有技巧，將之命名為三分鐘的心跳。

　　正常成年人每分鐘心跳為60到100 下。

　　樂曲通常一秒一拍，正常心跳也不會低于一秒一拍。

　　可蘇憂言是不一樣的。

　　他的心跳每分鐘不高于五十下。

　　50BPM，就是一分鐘五十拍，BPM是Beats Per Minute，直譯為每分鐘的心跳次數(shù)，可是基礎(chǔ)樂理里，將它命名為每分鐘的節(jié)拍數(shù)。

　　多么的巧。

　　她響起的樂聲，同時是他的心跳。

　　她以他失常的心跳次數(shù)，寫下一分鐘五十拍的歌曲。

　　三分鐘的歌曲，湊起來，就是他的心跳在她耳畔響了整整三分鐘，補上這三年他心跳的消失。

　　只要右繁霜唱起歌，便如蘇憂言所言，這世界上，永遠有一顆心臟為她而跳。

　　一曲彈完，右繁霜哭得不能自抑，流著淚起身，向觀眾鞠躬。

　　她含著淚的時候，光芒照在她臉上極美，她整個人如同破碎的淚珠晶瑩剔透。

　　然而不久之后，不知道是從誰開始，觀眾里竟然發(fā)出齊聲的喝彩：“右繁霜，右繁霜，右繁霜。”

　　她下臺之后，臺下的齊聲喝彩仍舊聲震云霄。

　　視頻傳回了國大的論壇，短短十幾分鐘內(nèi)被頂?shù)绞醉摗?p>　　標(biāo)題是『臥槽我們國大居然有這種等級的美女』

　　陳晏歲隨手點開，映入眼簾的便是右繁霜的身影。

　　雖然視頻不夠清楚，但她那種朦朧凄絕的氛圍卻更濃。

　　下面的評論震驚不已。

　　『我的媽呀…好美，像琉璃一樣易碎孱弱。』

　　『國大有這種級別的氣質(zhì)美人？？？！』

　　『好好聽…我已經(jīng)單曲循環(huán)十來遍了，在網(wǎng)上都搜不到，這么好聽的歌居然還是原創(chuàng)?！?p>　　『可靠消息，這是陳晏歲女朋友！』

　　『我的媽呀?。?！我們國大不會又有?；ㄐ２莸南薅╟p了吧?。∽詮钠吣昵爸缶驮贈]有了，我好激動！她好美！』

　　『她哭得我見猶憐啊，易碎感一絕，我好心疼，美女不哭?！?p>　　『好絕，氣質(zhì)高于長相的美人…哭得我心碎』

　　但畢竟右繁霜是哭著的，有人猜測了起來，

　　『是不是陳晏歲干了什么，才讓美女唱情歌的時候哭到梨花帶雨？』

　　『是啰，陳晏歲換女朋友如衣服吧…總是和不同女孩子出現(xiàn)。』

　　『這樣的美女都不珍惜…再帥也是死渣男……』

　　陳晏歲滑動屏幕的手指停滯了，他看著屏幕里右繁霜的身影，如此孤獨而脆弱，所有人都在喊她的名字，她卻猶如被全世界背離。

　　歌詞里的四月十七，是他們分手的四月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