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個月部門的業(yè)績似乎很好，老板請客聚餐的次數(shù)明顯變多，有這樣節(jié)省伙食費的好機(jī)會，我自然不會錯過。下班后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前往酒店，大家坐在位置上閑聊了一會兒，直到尚銘出現(xiàn)，聚會才正式開始。

　　老板的酒量是真好，千杯不醉，萬杯不倒，喝了那么多酒，臉都不紅一下。我坐在位置上，安靜地享用著面前的美食，直到老板快要過來才從容不迫地放下筷子，跟著大家站起來準(zhǔn)備敬酒。

　　按道理來講，在這種場合能和老板攀談起來的都是公司的重要人物，比如主管部門的領(lǐng)導(dǎo)，或者是最近業(yè)績做得好的佼佼者，敬完酒后，老板通常會說些客套話，先是贊揚領(lǐng)導(dǎo)這段時間的貢獻(xiàn)，帶領(lǐng)部門蒸蒸日上，然后點名部門里嶄露頭角的成員，讓其再接再厲。只可惜無論是前者，還是后者，似乎都和我這個默默無聞的實習(xí)生不沾邊。

　　正當(dāng)我學(xué)著其他人的樣子敬完酒準(zhǔn)備坐下來繼續(xù)吃飯，尚銘突然走到我面前，微笑著說道：“葉嘉，這段時間你表現(xiàn)得很好，繼續(xù)努力?！?p>　　我受寵若驚，不明白為什么老板對我如此贊賞有加。

　　我這段時間表現(xiàn)得很好？可我最近我接觸的都是些最基本的工作，比如修改設(shè)計圖，構(gòu)思策劃書等。論經(jīng)驗，我尚不如資歷較深的同事，論能力，我的執(zhí)行力更是有所欠缺，如此一來，我哪里有什么特別突出的貢獻(xiàn)？

　　尚銘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于是又說道：“你做的設(shè)計圖很好，很有自己的想法和特色?！?p>　　哦，原來老板是在夸我有才華，這算是對我的認(rèn)可嗎？

　　就在我站著不動時，我聽到旁邊的同事在小聲提醒我：“葉嘉，快謝謝老板?！?p>　　我頓時回過神來，連忙向老板道謝：“謝謝老板，我會繼續(xù)努力的?！?p>　　“嗯?！鄙秀憶]有在我身邊停留太久，因為等著給他敬酒的人實在太多了。

　　聚會結(jié)束的時候接近十點，本來中途我想提前走，畢竟晚上是高峰期，坐地鐵從公司回學(xué)校要花一個多小時，再加上還要轉(zhuǎn)乘公交車，這一趟忙下來估計要兩個小時。我向同事打招呼表示自己想提前走時，同事拉住我，示意我不用擔(dān)心，她今晚開車回家，結(jié)束的時候正好順帶我一程，更何況今天是我第一次參加集體聚餐，提前走的話感受不到待會玩起來時集體的氛圍。

　　我心想同事說得在理，況且有人能順帶我一程的話，回去確實也方便得多。于是我不再擔(dān)心回學(xué)校的事情，放松下來和大家一起玩。

　　然而我怎么都沒有想到，要送我回去的這個同事玩起來興致大起，一連喝了不少酒，我看著她喝醉后昏昏沉沉的樣子，只覺得有些頭疼，唉，她自己都喝多了需要人送，更何況是送人？

　　這個點去趕地鐵已經(jīng)來不及，坐公交車花費的時間又太長，事已至此，我沒辦法，只好準(zhǔn)備打車回去。一想到公司到學(xué)校有那么遠(yuǎn)的距離，我還沒打到車，就已經(jīng)心疼起幾十塊錢的打車費，我當(dāng)實習(xí)生一天的工資不過才一百來塊，打車就要花掉其中的二分之一。好在今天的晚飯錢是省下來了，我一邊心疼錢，一邊安慰自己，試圖用玻璃渣里找到的糖來彌補我的愧疚之心。

　　我在路邊等了幾分鐘的出租車，突然聽到有人叫我：“葉嘉，你還沒走？”

　　我也想走啊，可是走不了。我心里滿是無奈，不經(jīng)意間竟嘆了口氣：“我在等車。”

　　“怎么了？”他問道，“有什么不高興的，為什么嘆氣？”

　　夜晚的路邊還是那么昏暗，路燈似乎沒有起到什么照明的作用，我以為是某個也在等車的同事，便說道：“我也想高興，但是打車費太貴，容不得我高興。”

　　我聽到旁邊的人一下子就笑了出來：“是這樣嗎？”

　　“是這樣的?！彼Φ媚菢硬灰詾橐?，我不禁又嘆了口氣，看來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有的人還在為今晚的聚會高興，有的人已經(jīng)在為高昂的打車費憂愁。

　　“為什么不早點走？”他又問。

　　“我想早點走的，有同事說她開了車，結(jié)束的時候可以順便送我回去?！蔽艺f道，“可是她最后喝多了，開不了車，所以我現(xiàn)在只能打車回去?！?p>　　“我也開了車。”他慢慢走向我的身邊，“一起？”

　　我本想點頭說好，只是隨著他的靠近，我發(fā)現(xiàn)他的身形盡管有些眼熟，卻不屬于我們部門中的同事。直到他走到路燈下，我才意識到我認(rèn)錯了人。

　　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的老板尚銘。

　　他脫掉了之前那身西裝，換上了一件簡單的襯衫，我的記憶還停留在他穿西裝的模樣，所以才沒有將他認(rèn)出來。

　　我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只是老板已經(jīng)走到面前，我自知后退無路，只得規(guī)規(guī)矩矩地問好：“老板?！?p>　　我一邊想一邊后悔，早知道站在面前的是老板，我就不說打車費太貴的事情了，幾十塊的事情拿出來說，會不會顯得我很摳門？唉，都怪我太隨便。

　　“一起？”尚銘點點頭，依然在問剛才的問題。

　　“我……”我有些猶豫，雖然我很想圖個方便，也很想省路費，但是坐老板的車會不會不太好，更何況周圍說不定還有其他沒離開的同事在看著。

　　尚銘看著我：“你怕被人看見？”

　　我頓時一愣，果然老板就是老板，在察言觀色這方面我不佩服都不行。瞧吧，這是他第幾次看穿我的心思了，如果不是因為他看起來很正直，我可能真會覺得他有讀心術(shù)。

　　“沒有沒有沒有?！蔽疫B忙否認(rèn)。

　　老板問得這么直接，就算真是這樣想的，我也不敢直接說“是“，于是我只好委婉地解釋道：“其實我打車也可以回去的，萬一老板您和我不是一條路，送起來不僅不太方便，還耽誤您的時間?！?p>　　雖然很心疼打車費，但是在做人方面，我還是很有原則的。

　　本想著我都說得這么委婉了，尚銘應(yīng)該不會再送我了吧，可尚銘聽完之后只是笑了笑：“我和你順路?！?p>　　“你進(jìn)地鐵站的時候，我看到了?！彼^續(xù)道。

　　“啊？”我不無吃驚。

　　“正好路過?！鄙秀懻f道。

　　“哦。”我點點頭，看來還真沒什么不方便的。

　　我還在猶豫要不要上車，尚銘又笑了笑：“真想多花幾十塊錢去打車？實習(xí)生的工資應(yīng)該不高吧。”

　　當(dāng)然不高，我不禁在心里嘆息，不然我還能為了這點打車的錢捉襟見肘嗎？

　　尚銘還在等我的回答，我不好意思讓老板等得太久，便說道：“那，那就謝謝老板了?！?p>　　我剛說完，就有司機(jī)過來給我開車門。我坐進(jìn)后座，一邊系安全帶，一邊感慨老板的待遇是真好，有專職的司機(jī)，不僅不用自己開車，還不用自己開車門。

　　“葉嘉?！鄙秀懽谖遗赃?，輕笑著說，“我手底下那么多員工，只有你叫我老板?！?p>　　“??？”我頓時有些錯愕，頂頭上司不叫老板？那他們叫尚銘什么？難不成直呼其名？

　　“那他們叫你什么？”我好奇地問道，真怕尚銘突然來一句“他們都叫我的大名”。

　　好在這只是我的想象，尚銘依然是那樣的溫文爾雅，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聞言也只是微笑道：“他們都叫我尚總?！?p>　　“尚總？”我琢磨著這樣的叫法，可能是老板叫習(xí)慣了，突然變成這樣的稱呼，我只覺得有些別扭，默念了幾次都不太習(xí)慣。

　　“那我以后也叫你尚總？”我試探著問道。雖然我比較喜歡叫老板，但老板既然都提出來了，那我還是入鄉(xiāng)隨俗比較好。

　　“不用。”尚銘笑了笑，“叫老板也挺好的，很別致，能讓我立刻聽出來是你?！?p>　　周末的夜晚出來玩的人很多，街邊很熱鬧，人來人往間彌漫著滿滿的煙火氣。一路上尚銘時不時問我一些問題，比如我家住哪里，平時喜歡做些什么。一開始我還有些拘謹(jǐn)，畢竟這個年紀(jì)和我差不多的男人有著比我豐富得多的閱歷，再加上他的身份是我的老板，如此明顯的差距讓我十分擔(dān)心自己回答不好給他留下膚淺的印象。

　　好在尚銘問的都是一些尋常的問題，并沒有讓我產(chǎn)生局促的感覺，漸漸的我也放松了下來，就像普通朋友般和他聊起了一些瑣事，比如我在M大里生活得怎么樣，又是怎樣在學(xué)校附近憑借打工維持生計，每當(dāng)他說完他都會給予一些積極的回應(yīng)，這讓我覺得很有共鳴，而不只是在自說自話，將自己的喜怒哀樂講給別人聽。

　　今晚的他比之前我在工地見到他時要健談得多，可能是喝了點酒的原因，從上車開始我就有點頭暈，車開得很穩(wěn)，不知不覺我就倚著靠背睡著了。朦朧間我似乎聽到有人在叫我“葉子”，語氣溫柔繾綣之至，然而聲音卻像極了那個輕浮的男人。

　　真是奇怪，為什么那個男人總會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他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對我有如此大的影響，以至于讓我在潛意識里到現(xiàn)在都對他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