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走得很快。
大概走了2小時,遠遠離開了省城,忽然停了下來,趙珍打開了車門。
李瑜看到她,眼睛一酸。
趙珍戴著口罩,身上貼了幾張符紙,把他嘴里的布拿開。
“李瑜,事情有點緊急,對你的處理不夠人道,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p> “現(xiàn)在,我要給你喝點藥水,防止你睡著?!?p> 她拿出一個口服液小瓶子,揭開蓋子,送到他嘴邊。
李瑜不想讓她為難,張開嘴喝了。
味道極其難聞,但李瑜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小時候喝藥都得加冰糖,這種藥水,加多少糖都沒用。
一股腥辣的味道,順著鼻腔就涌上腦門,完全控制不住表情,整個臉都擰了起來。
喝完了,趙珍松了口氣,趕緊下車。
“趙姑娘,我一個人,太孤單了?!?p> 車頭雖然有兩人,但根本不會跟他說話。
趙珍把身上的對講機取下來,放在他身邊。
“有話你就說,我能聽得到?!?p> 嘭,車門重新關(guān)死。
然后重新出發(fā)。
“誰能告訴我,你們到底想怎么樣?”李瑜輕輕地問。
等了很久,響起了童卷的聲音:“李瑜先生,你從里面帶了把符劍出來,我們現(xiàn)在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是吉,還是兇?根據(jù)以往的經(jīng)驗,這不大可能是好事。”
李瑜滿嘴都是苦味,沒有力氣爭論:“那就慢慢研究唄?!?p> “沒時間研究,你的情況也變得越來越糟糕。”
“那你們把我這樣銬著,什么意思?”
童卷沉默了下,鄭重宣布:“我們接到的處置命令,是原路送回?!?p> “啥意思?”
“我們要去打開邪神的界域,把符劍,以及你本人,送進去。”
李瑜大驚失色,怒道:“你這什么意思?這不是殺人嗎?”
童卷嘆了口氣:“的確是殺人,你說的沒錯,跟槍斃沒區(qū)別。甚至……不如槍斃。”
“你們不能這么做!”李瑜怒吼,“我是平民百姓,我沒有犯罪,你們怎么能把我送去那個地方?”
“抱歉,李瑜先生,從人間法律上說,你的確沒罪。但從我們的角度講,你也不是沒有錯。拉蠻村的五個陷阱點,二百年來,無人同時踩中,為什么偏偏是你……”
“我就是個倒霉鬼!”
“這是命?!?p> 李瑜緊緊攥住拳頭,心里的悲傷辣么大。
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淚,然而他不想在這些人面前顯得那么軟弱,強行把抽噎聲給忍住了。
過了一會兒,李瑜用顫抖的聲音問:“公平嗎?”
這個問,直接撞進每個人的心。
“李瑜,對我們這個秘密機關(guān)來講,最重要的并不是公平?!闭f話的居然是趙天福。
這幾天朝夕相處,他們不是朋友,也是熟人。
“維護人間的清平,保護百姓,才是最重要的。”
“合著我就不是百姓唄。”
趙天福無語。
童卷接過話來:“李瑜先生,我給你打個不恰當(dāng)?shù)谋确桨伞at(yī)院里給人做手術(shù),目的是要把壞了的肉給切除掉,但卻只能在好肉里下刀。這個道理,你明白嗎?”
這個比方言簡意賅,李瑜頓時無言以對。
“你已經(jīng)不能算百姓。”童卷嘆息一聲,“你只能算是一個犧牲。”
“哈哈,這真的是犧牲我一個,幸福千萬家?!?p> 眾人無言以對。
許久,沒人再說話。
“如果你配合,能順利解決這個危機,我們會提高撫恤標(biāo)準(zhǔn)?!边^了一會兒,童卷認(rèn)真地說,“我們會偽造一個意外事故,讓你的死不會引起任何波瀾。然后,用匿名的方式,把你的撫恤金交給你父母?!?p> 我這也算為國為民,慷慨赴死了?
“那我算是個烈士嗎?”李瑜忽然問了個刁鉆的問題。
“嗯,抱歉,我們沒法給你一個名分?!蓖韲@息道,“雖然你的表現(xiàn)的確值得?!?p> 哈哈哈……
李瑜大笑幾聲,他沒什么好問的了。
想起了父母,心里很酸,忽然唱起了歌。
省城流行的歌曲,很歡快。
所有人都從對講機里聽到他的歌聲。
沒人吭聲,也沒有人關(guān)閉對講機。
他們執(zhí)行這種任務(wù)也不是一回,原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麻木了,想不到今晚都有些不忍。
畢竟,他們要處置的并沒有變成邪神。
趙珍也跟著哼了起來。
隨后,其他人也都跟著哼了起來。
很快就進入路況不好的地區(qū)。
李瑜被晃得要吐了。
歌聲停止了。
“童長官,趙姑娘,你們信我嗎?”
李瑜忍住滿腹的難受,嚷了一句。
“怎么說?”
“把我手腳放開,我不會跑的。你們覺得我能跑哪里去?”語氣十分平靜,看淡了生死。
嘎——
防彈車驟然停下。
車廂打開。
“對不起,李瑜先生,我們這么對你,的確有失公允?!蓖碚驹谲囃庹f,“因為沒有先例,我們也不知如何做。”
李瑜的手銬、腳鐐被去掉了,他被允許去放個水,但是有兩個拿沖鋒槍的跟著。
這架勢,就跟犯了漢奸罪似的。
李瑜下了車,放完水,呼吸了五分鐘混雜著騷味和牛屎味的空氣,然后重新上了車。
趕到拉蠻村已經(jīng)是晚上9點。
他被送到村長的住處,大電視,音樂,不停地播放,就是為了讓他保持清醒,不要睡著。
李瑜自己也不想睡著,他也害怕入夢。
人最大的恐懼就是未知。
他不知為什么會帶一把劍出來,不知在夢里到底做了什么。
既不知什么是對的,也不知什么是錯的,又沒法阻斷他入夢,這最讓人惶恐。
拉蠻村已經(jīng)被控制起來,所有村民都被告知,有秘密行動,不得問,不得看,不得出來。
打開拉蠻村的“潭神秘境”的準(zhǔn)備在緊張而忙亂地進行,需要的法器、藥水都還沒翻查出來,大家都在等高層的指示。
趙天福與趙珍叔侄,各拿了一根電棍,陪李瑜坐著。
李瑜在看電視,他們倆一眨不眨地盯著李瑜。
“我一打瞌睡,就拿這個滋我?”
趙珍嘆了口氣,沒說話。
“為什么要讓你做這個工作?你一個嬌滴滴的姑娘,為什么要訓(xùn)練得那么鐵石心腸?”
趙珍咬著牙,搖搖頭,輕聲說:“從心理學(xué)角度講,的確有些殘忍。你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狀態(tài),想滴一滴藥水看看自己么?”
“不想!”
……
到了12點,李瑜撐不住了。
很奇怪,以前很少在12點以前睡覺——作為年輕人,總是很難做到早睡。
但這些天,一到9點多鐘就哈欠連天。
靠著藥物的作用,今天撐到了12點。
眼睛突然開始刺痛。
這是新的癥狀,但他不敢說。
他不知是那個不準(zhǔn)睡覺的藥水的副作用,還是其他什么原因,本能地覺得,現(xiàn)在就是個囚犯,還是少說幾句,可能不會受苦。
眼睛好像被蓋了一層玻璃,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這個過程持續(xù)了三秒,突然眼前景象大變。
原本色彩斑斕,光明大亮的村長家的客廳,突然變成了黑白照片。
低頭看自己的手,骨瘦嶙峋,青筋暴起,皮膚不但有一塊塊的黑斑,還似乎要掉皮。
村長客廳里放了一面小鏡子,正照出他的影子。
臉瘦得皮包骨,兩個眼珠鑲嵌在眼眶上,烏光流轉(zhuǎn),就跟那個燒掉半邊臉的僵尸法師一樣。
自己竟然是這副德性!
他忍不住竄了起來,大喊一聲:?。?p> 趙天福跟趙珍嚇了一跳,忙嚷道:“怎么了?”
李瑜瞪了他們一眼,意識瞬間開始迷離。
咚,往后一倒,重重摔回沙發(fā)。
眼睛緊閉,竟似已經(jīng)入眠。
趙天福趕緊拿電棍滋他,毫無反應(yīng)。
“他睡著了?”趙珍不可思議地說,“原來,他的入眠是不受控制的!”
然后,忽然又想到,不好,他都沒喝那三碗藥水,入夢之后,會不會更糟糕?
“來人?。 ?p> 趙天福驚駭?shù)暮奥?,響徹了小小的拉蠻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