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困子，月照約途
又是一天的黃昏，暮色漸進(jìn)，夕陽的赤紅疲憊地落進(jìn)書房，林翊坐在書桌前，將手放在書上，他蹲在椅子上，手臂環(huán)抱著他的膝蓋，無聲地注視著放在桌上的茶杯。
感受到暖色的暮光點亮了他的桌角，他抬起頭來望著窗外逐漸落下的太陽，眼前浮現(xiàn)的又是那天陳雪茗的落淚的臉。又想到了這一次陳雪茗虛弱的姿態(tài)，心中不免有些擔(dān)憂。
不知為什么，林翊心中還有些沮喪，他細(xì)細(xì)品味著寂靜空間里孤獨的愁緒，像是饑民咀嚼枯樹皮，滋味苦澀，卻又難以停下來。
“她怎么樣了？在做什么呢？”林翊一邊在心里問著，一邊站起身來望著窗外，他注視著今天和陳雪茗并肩而坐的地方。此時那里已沒有她的身影，只有幾個頑皮的孩童在樹下嬉戲。
手機(jī)輕輕響起，有新消息進(jìn)來了。林翊不以為然地打開手機(jī)，看見陳雪茗已經(jīng)通過了自己的申請，發(fā)來了兩個人之間的第一條消息：“我已經(jīng)沒事了，別擔(dān)心。”在這字樣的后面還跟隨著一個可愛的表情包。
林翊見著這消息，明白陳雪茗看出了自己擔(dān)憂的神色，會心一笑。他點開消息，正準(zhǔn)備回復(fù)，腦海中卻突然響起了什么聲音一般，讓他停住了在屏幕上敲擊的手。
“林翊，你不了解她，那你了解你自己嗎？”一剎，在看見落葉在夕陽中緩緩墜地，聽見孩子嬉笑的聲音時，楚云諾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那哭泣的畫面歷歷在目。他遲鈍地循著這話細(xì)細(xì)思索著，過了良久，夕陽前一群并肩飛過的歸家鳥兒輕啼，他才回到現(xiàn)實。
暮色深沉，目色沉重，他輕嘆一聲按下了鎖屏鍵，沒有回復(fù)陳雪茗。只是他又盯著鎖止的黑色屏幕看了許久，那漆黑的手機(jī)屏幕像是黑色的深潭，淹沒著他的思緒。
“是在膽怯嗎？還是愧疚呢？”林翊低語著，質(zhì)問著自己。
再次注視窗外，太陽已經(jīng)徹底不見了蹤影，只剩下細(xì)微的光勉強(qiáng)映照著大地上的人。夜幕像是虛假的，林翊不知曉它何時來的，也不知道它何時結(jié)束，但卻真實地遮蔽著他的眼睛。
又是手機(jī)響起，這次響起的是電話鈴聲。他眼皮微微地抖動，這個時間的電話，會是楚云諾嗎？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拿起手機(jī)，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
“陸阿姨”，來電顯示是這三個字，林翊松了一口氣，又有些失落與悵然。也算意料之中吧，畢竟之前就收到了陸阿姨發(fā)給他的消息，只不過他依然在呆愣了幾秒之后才接起了電話。
“陸阿姨，”他有些膽怯地叫著對方，那一頭的女聲聽到他的聲音，沒有等他說下去，就立刻接過了話茬。
“小翊，有看到今天我給你發(fā)的消息嗎？”陸阿姨詢問著，林翊正欲回答，但她卻沒有等待，立刻又問道：“今天有時間來我這里坐坐嗎？我想和你說說話?！?p> 林翊聽得這話，泛起了一點疑惑，但又馬上想到了什么，心頭產(chǎn)生的猜測讓他悲傷和膽怯，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回復(fù)了陸阿姨，只不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有些試探地問道：“阿姨，是諾找過你了嗎？”
此話一出，電話另一邊的陸阿姨陷入了片刻的沉默，隨后，林翊聽見她地聲音露出了幾分失落和擔(dān)憂：“沒有，我找過她，她拒絕了我?！?p> 林翊聽得這話，心中又升起了幾分疑惑。楚云諾沒有找過陸阿姨，那為什么陸阿姨一副好像知道自己和楚云諾最近發(fā)生矛盾的樣子？于是，他繼續(xù)試探的問道：“陸阿姨，你找諾做什么呢？”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林翊能感受到她似乎像是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一般，瘋狂尋找著補(bǔ)救的方法。不一會兒，陸阿姨的聲音又響起：“我們在電話里先不說這個，你可以過來一趟嗎？我今天不是很忙，在店里等你，我想和你說說話?！?p> 林翊將手機(jī)微微拿遠(yuǎn)，害怕讓陸阿姨聽見自己有些變得急促的呼吸聲。他用牙齒咬著自己的上嘴唇，眼睛里飛快地閃過畏懼的神色，拒絕或是接受呢？他望了一眼窗外漸漸升起的月亮，默不作聲的思考著。
陸阿姨得不到他的回應(yīng)，有些關(guān)心則亂的焦急，語氣有些哄著林翊的意味，緊張地開口：“小翊啊，阿姨和你們也認(rèn)識這么久了，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感情深，現(xiàn)在諾諾不愿意見我，你也不愿意見我，我的心里是又擔(dān)心又難受。能不能給阿姨個面子，抽空過來一趟，我不是來責(zé)備你的?！?p> 林翊內(nèi)心有些動搖，而陸阿姨停頓了一下沒得到回應(yīng)，又繼續(xù)焦慮地開口：“你別害怕，就我們兩個人。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你這孩子一直是一個人住著，也許和阿姨聊聊還能幫你出出主意，可能就解決了這次的問題你說是不是？”
“阿姨，我準(zhǔn)備一下就過來。”林翊架不住央求，再三思索之后，為了不傷陸阿姨的心和讓她擔(dān)心，她最終還是答應(yīng)了陸阿姨的建議。
“好，我掛著打烊的招牌就在店里等著你，你不能騙我啊。”陸阿姨的聲音如釋重負(fù)，終于是聽出了一些輕松之感。
“一定會來的?！绷竹凑f著，電話那頭沒有再回答，陸阿姨已經(jīng)掛斷了。
林翊看著手機(jī)搖搖頭，想著要去陸阿姨那里，林翊有些習(xí)慣性地點開了楚云諾的頭像，想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他。不過他立刻就反應(yīng)過來，這次是不可能再找到楚云諾陪同了。
天黑了，屋內(nèi)沒有開燈，在黑暗里，他的眼睛亮著憂郁的光芒。他摸索著穿上了外套，走出了門，轉(zhuǎn)身關(guān)門的時候，他意味深長的望了一眼客廳窗前的那把椅子，那張椅子上曾經(jīng)一直是楚云諾的身影，而最近的一次卻是穿著白色裙子的陳雪茗。
他鎖住了門，綁著圍巾往樓下走著，樓道里依然是寒風(fēng)瑟瑟，燈光昏暗。他走到陳雪茗的門口時停下了腳步，他望著門，想聽聽屋內(nèi)是否有什么聲音，但一無所獲。他伸出手去，想要敲敲門，但想到自己現(xiàn)在要去做的事情，他的手在半空停住了。
懸停了一會兒，他收回了手，想起剛才的消息還沒有回復(fù)，他又拿出手機(jī)來，想要回復(fù)，猶豫了片刻，他還是沒有發(fā)出消息。
此時，樓下響起腳步聲，林翊轉(zhuǎn)過頭去，望見了一雙漂亮的眸子，大大的眼睛閃著大大的疑惑，只聽到她開口問道：“林翊，你在我門口站著做什么呢？”
陳雪茗，又是她，林翊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她的面色依然虛弱，手扶著欄桿，只是氣色似乎好了一些，稍微比下午的時候多了些精神。林翊緊張地手足無措，半晌，才憋出一句問候：“你……你現(xiàn)在還好嗎？”
此時云剛好遮住了月光，讓樓道里變得有些黑暗，林翊沒法察覺到陳雪茗的神色變化，只聽得到她聲音虛弱，用著似乎還算愉悅的語氣回答林翊：“我還好，下樓去取了個東西。”
“那就好，去取了什么呢？”林翊聽得她這么說，擔(dān)憂的情緒些微放松。
“很沒有禮貌誒林翊，怎么可以隨便打聽女孩子的事情呢？”陳雪茗的語氣好像有些嚴(yán)厲，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林翊能感覺到她一定和平日里一樣，一副調(diào)笑的表情在和他說話。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林翊?！绷竹绰犚婈愌┸€是露出了笑意，不知為何，他心頭一暖，果然，烏云羞澀地溜走，月亮好奇地探出了腦袋，投射的月光點亮了樓道，她的笑像是銀色的月牙，眼睛好像星星點綴著美好的笑容。
林翊依舊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說：“我要出去辦點事。”
陳雪茗眼睛瞇了起來，看得林翊有些心虛，不過很快就又睜開，她朝著林翊走來，走過他的身邊，打開了房門，隨后轉(zhuǎn)身開口：“晚上就算是個男性，一個人出門也得小心一些啊?！?p> “月亮?xí)嫖冶Ｗo(hù)你的，林翊，快去吧?！?p> 她依舊有些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傳來的話像是深海的熱流，像是森林的螢火，讓冬夜昏暗的樓道似乎溫暖明媚了許多。
他會心一笑，陳雪茗望著他，緩緩地關(guān)上了門。
似乎暫時忘卻了很多事情，但還有很多事情等他。只是望著關(guān)住的房門，林翊好像有了莫大的勇氣，讓赴約不再像是一場浩劫。
兩只鳥兒先后飛過月前，兩片落葉交織著散落地面，黑貓白貓在馬路兩頭對視，騎車的男女前后追逐著歡笑，赴約的路漫長，沉重，只是不再有恐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