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
這就是在聽到陳雪茗回復之后，林翊望向陳雪茗的感覺，她仿佛置身在一片迷霧之中，讓人不僅懷疑則是否是一場夢境，又讓林翊疑惑這迷霧背后的是否真的是陳雪茗。
她勾起了他極大地好奇心，而此刻沒有頭緒的他只得愣在原地。他的雙手從口袋里拿了出來，又放回去，腳微微的移動，但又立刻回復原位。雖然他已經設想過這個答案，但是當陳雪茗親口告訴自己是在等他的時候，他依然感到惶惶不安。
她難道是因為看透了我才同我開的這個玩笑嘛？林翊在心中追問著自己，但稍微有些混亂的呼吸聲明確的表明了他并沒有辦法想出一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答案。
陳雪茗見他如此，沒有像昔日一樣報以林翊一個安慰的笑容，只是站起來默默地往遠處走去，那方向正是前往江邊的道路，她沒有說一句話。林翊只看到她的馬尾不斷地晃動，慢慢的在視線中離去，他像是在等著什么，像是在期待陳雪茗回頭讓林翊跟上一般，畢竟她之前就是如此。但這一次的等待沒有得到回饋，終于，在陳雪茗快要消失在視線范圍之內時，林翊飛快的跟了上去，但陳雪茗已經走到了路口。
她沒有等候林翊，沒有留戀的向前走著，綠色的交通燈跳動著數(shù)字，從9漸漸到1，最終變?yōu)榧t色時，她在馬路的另一面停下了腳步，而此時的林翊奔跑著剛好到達路口，在陳雪茗的對面，他雙手撐在膝蓋上，氣喘吁吁地抬起頭，看見那個女孩正在馬路另一面?zhèn)壬碚玖⒅?p> 太陽剛好被輕薄的云層遮蔽，紅色的交通燈打在她的半邊臉上，光將臉頰分成了清晰地兩片，林翊又一次看見了她的笑容。林翊一剎那覺得似乎不是自己在追逐她，自己反而更像是一只在逃亡的老鼠，而陳雪茗則是那只在玩鬧的貓一般。他看著另一頭的陳雪茗笑得瞇起了眼睛，她纖細潔白的手指輕輕的摸了摸臉頰，然后和林翊揮了揮手。林翊直起腰來，交通燈再一次走起了紅色的數(shù)字，林翊的心跳逐漸和那數(shù)字重疊，隨著數(shù)字不斷地縮小，他感到自己的心臟也在不斷地加速，他感到了一種疲憊，像是剛才的跑步抽空了自己的身體，他在這短短的幾秒鐘內猶豫了上百次究竟要不要通過這個路口。
可嘆的人兒啊，在倒數(shù)計時結束時，他的心臟是否還在跳動？只看見了他愣神在原地，陳雪茗搖了搖頭，轉身繼續(xù)往前走去，林翊就如此望著，望著她慢慢走遠，他察覺到了陳雪茗并沒有放慢腳步，但在他的心中，這腳步似乎停滯了一般。在倒數(shù)計時又一次開始時，林翊選擇了快速走過路口，他這一次沒有奔跑，但這一次他卻沒有和陳雪茗拉開距離。
云層緩緩走遠，太陽又一次探出了頭來，江面的風卻從未停息。他們兩個沒有走多久，林翊看見陳雪茗背對著他，倚靠在了上次那一處欄桿上。他逐漸走近，但卻沒有靠上去，而是默默的坐在了她背后的長椅上。
等到風撩起她的頭發(fā)，他開口，啟示了二人之間的言語：“你為什么會知道我不在家，又為什么要等我呢？”
林翊在背后，將熱切而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陳雪茗的背影。對方卻沒有著急回答他，只是將手交叉著向前伸展，隨后才回過頭來，林翊看著她的眼睛，這一次他什么都沒有察覺到。
“昨天我剛好從外面回來，正準備關上門，”陳雪茗一邊說著，一邊慢慢的向林翊走來，“然后聽到我的樓上好像有人在爭吵，”聽到了這句話，林翊微微的將頭低下，不再看著她的眼睛，而陳雪茗輕輕嘆了一口氣，坐在了長椅的另一側，和林翊保持了一個最遠的距離。
“然后，我將門留了一條縫隙，看見了你沖了出去，”陳雪茗說這句話的時候不再看著林翊，反而是將頭側向了與林翊相反的方向，而林翊的頭似乎更低了一些。
言至此處，陳雪茗沒有繼續(xù)開口，而林翊也沒有作答，兩人之間保持了沉默。林翊感覺到風似乎大了一些，而天上的云被風推動著，又一次遮住了太陽。這清冷寂寥的日子里，他微微的身體蜷縮了一些，像是在回避江邊這喧囂的風兒，而稍稍移動著遠離了一些陳雪茗的動作，又像是在回避自己的存在。
“后來，”陳雪茗又是一次停頓，她轉過頭來看了看林翊，而林翊則眼神空洞的看著江面的潮水?！昂髞?，我看見一個中年人，他失落的走了下來，扶著欄桿的手微微顫抖著，好像帶著眼淚一樣，然后……”
“沒有了，”林翊用著冰冷的聲音打斷了陳雪茗的敘述，陳雪茗看見他空洞的眼睛在一瞬間被某種情緒所填滿，仿佛讓他眼中的黑暗愈發(fā)的深邃。
“那只是一個路人，”林翊站了起來，轉身朝來的方向邁開了步伐，而正在他要將雙手放進口袋的時候，他感受到了一只手牽住他的衣角。
林翊停住了腳步，他回過頭來，陳雪茗溫柔的雙眸正看著他，而輕輕牽住他衣角的手正是陳雪茗伸出來的。林翊感覺陳雪茗的眼睛似乎有著什么魔力一般，在這視線的注視之下，林翊的呼吸逐漸恢復到了正常的頻率，他眼中深邃的黑暗和冰冷也逐漸慢慢消散。他最終沒有選擇繼續(xù)離開，而是又坐回了長椅上，這一次，他稍稍向陳雪茗的位置靠近了一些。
光影在長椅上分裂開來，陽光被陳雪茗白皙的頸部皮膚反射到了在陰影中的林翊眼中。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手交叉著，眼神里不斷地閃爍著旁人未知的思緒。他沒有開口，但這一次的沉默顯得異常的平靜，他溫順的閉上了眼睛，風吹起他的劉海，干凈的額頭微微的露出。陳雪茗就在身旁，她站了起來，慢慢的向前走著，如那一日一樣，陳雪茗又一次倚靠在了江邊的護欄上，風又一次的吹起了她的頭發(fā)，林翊感受到了風帶來陳雪茗的氣息。
他睜開了眼睛，微微張開了嘴，卻沒有發(fā)出聲音，隨后他往陳雪茗的方向走去，他慢慢的靠近，靠在了陳雪茗身旁。
“今天為什么沒有帶奶奶一起出來，”林翊在自我掙扎之后，終究還是將話題引入了另一個方向。而陳雪茗聽到了這句話，也明白了林翊的心情，她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也沒有立刻回答林翊，輕輕的低了一下頭，發(fā)出無聲的嘆息。而林翊呢，似乎沒有察覺，他的視線只是注視著江面，好像從未期待她的答復一般，又或者他心中本就沒有繼續(xù)交談下去的心情與勇氣。
“這一次只有我們?！标愌┸卮鹆肆竹矗沧R趣的將這個話題接了下來，讓兩個人的交流盡可能的不再那么緊張和壓抑，她停頓了一下，沒有等林翊開口，又繼續(xù)說道“只有我們，是你和我，算是約會嗎？”隨后，她轉過頭來，右手扶著臉頰，看著林翊，林翊沒有注視著她，但依然感受到了她溫和的目光，他循著那副溫柔將面頰轉向陳雪茗，他看到這個女孩的臉上又一次掛起了平日里的笑容，明亮的眼睛閃著晨間金色的光芒。
他立刻將頭轉向另一邊，臉頰上的緋紅卻被陳雪茗收入眼底，于是她莞爾著走到了林翊面向的方向，這一次，她沒有在林翊的身邊停靠，而是繼續(xù)往前走著，在林翊的注視下，陳雪茗的背影慢慢的往遠處走去，紅色的裙擺搖曳著，卻始終觸碰不到地面。
林翊就安靜的看著裙擺，突然，陳雪茗似乎是踩到了結冰的路面，突然身體傾斜著向左邊倒下，林翊心頭一緊，飛快的向陳雪茗的位置跑過去。當林翊氣喘吁吁地來到她身旁的時候，陳雪茗還沒有站起來，她的左手撐著地面，右手輕輕的揉著額頭，紅色的裙子上沾著黑色的污痕，林翊看見她潔白的手腕上多了一處嶄新的擦傷，顯然是摔倒時受的傷。
林翊有些著急，他伸出手去，卻又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去扶起她。而陳雪茗沒有馬上接過林翊的手，她顯得有些虛弱，沉默著揉著自己的額頭，然后，摸了摸自己的手腕上的傷口，在林翊的注視下，將傷口藏進了衣袖里，接著才將右手放到林翊手中。
這是林翊第一次握住她的手，在此之前，林翊都只是用眼睛去感受她手的纖細與輕柔，而第一次握住，他只覺得自己明白了古代文人總愛描述的玉手到底是一種什么感覺，不過，除此之外，林翊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只手的傳來的溫度確實極度的冰冷。他一時之間忘記了他應該將陳雪茗扶起，只是拉著那只手呆呆的看著這個眼睛明亮現(xiàn)在卻顯得有點虛弱的女孩。
陳雪茗見到林翊如此，歪著頭輕輕的微笑，林翊察覺到這個微笑似乎和平日里的有些不同，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林先生，請問可以將我扶起來了嗎？”林翊聽見了她干凈卻帶著柔弱的聲音，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做什么。于是，他拉著她的手，慢慢的向陳雪茗貼近，想要將她輕輕扶起。而當他貼近著準備扶起時，林翊感到耳朵邊一股溫熱的氣息，隨后是陳雪茗的聲音傳進耳朵“你在害羞嗎？”
本來林翊心中并沒有覺得害羞，但陳雪茗突然貼近他的耳朵如此開口，讓他頓時羞澀無比，手腳也有了一些慌亂，但還是強撐著將陳雪茗扶了起來。
陳雪茗站起來之后，林翊卻沒有松開她的手，而另一只手則搭在陳雪茗的肩膀上扶著她，一時之間，林翊像是半抱住了她一般。陳雪茗見此，便沒有說話，笑著看著林翊握住自己的那只手，在陳雪茗的注視下，林翊才想起了自己的狀態(tài)，連忙將手松開，走到稍微遠離陳雪茗的地方。陳雪茗看他慌亂的樣子，不禁覺得有些趣味，又裝作要摔倒的樣子，嚇了林翊一跳之后，便繼續(xù)向前走著。
林翊沒有跟上去，在原地默默的回想著，隨著陳雪茗慢慢的走遠，林翊的耳邊又回響起他將陳雪茗扶起時耳邊的另一句話“我們算是在約會嗎？為什么不回答我呢？”，以及說這句話時，這個女孩調皮的笑聲。
陳雪茗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視線里，但她走過的路和天空的云在林翊眼中卻依然清晰可見。而那條臟了的紅裙子，在林翊眼中依然干凈純潔。
不知過了多久，清晨的太陽慢慢走到了林翊的頭頂，隨后而來的烏云將太陽遮蔽，細密的雨絲緩緩落在林翊的肩頭，腳尖，指尖，然后打濕周圍的路面。
林翊在雨中靠著江邊的欄桿，他在想遠去的江水，會不會在雨后泛濫，淹沒了自己所在的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