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誅伐軍百勝將軍沐流音,欲劫法場,擾亂公紀(jì),造成內(nèi)部巨大恐慌。據(jù)《陳好仙法》三千四百七十七條:劫法場未邃者,拘五至十五年。現(xiàn)押其至伏道圣地暮云天牢,處七年有期。以示告誡!”
“這便是那天道之子?”
“不錯(cuò)了,他破尊時(shí),未降天劫!”
“當(dāng)真稀奇!”
“只可惜,走火入魔,今后修為難以寸進(jìn)?!?p> “天道庇佑下還能走火入魔?”
“誰知道呢。走吧,明日還有一上面交代的‘大人物’要來,提前準(zhǔn)備好?!?p> “唉?!?p> 聞得二人走遠(yuǎn),流音徐睜雙目,大略感知了一下。的確,周遭靈氣相比于仙帝所需,較為混濁??峙麓死沃械南傻?,無一敢擅自修煉,更不必說破獄了。
不過說來奇怪,人人皆道其走火入魔,修為難進(jìn),卻絲毫未覺修行吃力,反而愈發(fā)迅速高效。這莫非是《易天行》中所言:一感一情皆為修行,精神潤澤天命?《易天行》中所有提及之“精神”,無疑為仙人道之“神魂”。而這“天命”,應(yīng)當(dāng)不僅指肉身,更指仙運(yùn)。也許,他們所言的“天道之子”,便是如此??磥?,這神魂法確為玄妙,足以千萬人相爭??上匆娖渌窕攴ǎ駝t可推其利弊。
嗯?不對,《易天行》不是雙修法么?為何我的神魂猶在強(qiáng)大?莫非……一感一情并非單指心心相印之情愛,而是普遍之家長離短?若是如此……那我便欠樂兒太多,欠我身邊的人……太多,太多了。
流音又思及師父,傷感之余,亦是下決心問個(gè)明白。若是一級一級循根,不知何時(shí)方能求得真相,不如直接問那叛軍總司。而引他來的辦法,師父早已告知,便是顯示天才,還得是震驚四方的天才。唉,師父本想以此為誡,保我性命,但……世上許多東西,比生命可貴得多。即便身隕,猶可去見樂兒,不是么?
流音沉息打坐,循入冥想,嘗試靈氣與神魂同修。不知多久,已至三轉(zhuǎn),但神魂強(qiáng)度未嘗進(jìn)步。正當(dāng)奇疑是否理解有誤時(shí),卻聞得四方耳語:“憶兮,憶昔。感于一方水土,搖于人情世故;喜于三生稍幸,傷乎嗟嘆無由;畏宇宙之無極,惜人生之微渺;重難言之潤惠,輕利弊之窮究。只此廖句,易天行神。”流音悟言,神魂即刻水漲船高,連忙拜射。
“多謝前輩教導(dǎo)?!?p> “不必多禮。余本不是教導(dǎo)爾的,而是為告誡而來?!?p> “請前輩明言。”
“余為《易天行魄》之創(chuàng)造者。千年前,余修煉至極,達(dá)無上神念之境。本以為可千里外定人生死,卻未料為天道所妒,險(xiǎn)些神形俱滅。唯留得此一殘念,存乎青玉,待有及神念者,誡之。未曾想,歲月變遷,余之后人,竟受了牢獄之災(zāi)?!?p> 流音正想說他并非前輩后人,卻聽那人又言:“余得觀,爾所修,非正統(tǒng)功法。非正統(tǒng)達(dá)此境界,爾之天賦,尤令人相嫉。也罷,余在此傳正統(tǒng)道法,功成后可除牢獄之災(zāi),但莫要貪心。若神念長期止步不前,修煉時(shí),時(shí)感懈怠疲憊,則將至無上。此時(shí),便算功成。”那縷殘念點(diǎn)手指在流音眉心,流音剎感功法通透,耳清目明。
“多謝前輩傳功?!?p> “善?!睔埬钌⒂诹饕魞?nèi)視之界,“余之后人,定要將其發(fā)揚(yáng)光大。”
雖得知了許多,但流音此時(shí)仍有許多不明,亦無心修煉,便睜了眼。
“呦,醒了?”
流音一驚,倒不是驚訝于為何相隔一墻,對方仍能得知自己睜眼;而是驚訝于其神魂極強(qiáng)。雖不及自己,卻仍是帝境中的佼佼者。
“別那般表情嘛,認(rèn)識一下,我叫陳四喜,喚我阿喜便好。道號什么的,太生疏了。”
“姓沐名流音,字泊笙,喚我……”
“好的,泊笙兄。”
“……”
“是不是覺著同一女子稱兄道弟有失禮節(jié)?無妨,我向來如此!”
“……”
“嗯?還是說,我骨齡比你大,反而稱你為兄不大合適?要不……泊笙弟……弟?”
“……”
那女子大笑:“你怎么不說話呀,這辛字牢僅有我們二人,沒別人,盡管說。”
流音心嘆:莫不是你一直說話,不給我機(jī)會?正欲開口。
“噢對了。你方才可是在修煉神魂術(shù)?你神魂好生強(qiáng)大!竟比我這一道仙帝都要強(qiáng)上幾分!”
“不錯(cuò)。你的神魂也很強(qiáng)?!?p> “欸,沒有啦……”她似乎騷了下頭,“哦,還有,你不是仙尊嗎?為何會在這關(guān)押仙帝的天牢之中?”
“我亦不明。許是因那‘天道之子’之謂……”
“天道之子?你便是那天道之子!”她似是急切。
“也許……”
“你可能助我?”
“何事相助?”流音生疑,又是警戒。
“此事說來話長。簡單來說,我出身于修仙隱世家族,族中世代修煉一神魂術(shù),名為《易天行魄》。據(jù)說此術(shù)極為強(qiáng)大,千年前我族因此如日中天。但修煉此術(shù)極為艱難,大成者僅廖廖十?dāng)?shù)人,陳家由是逐漸衰落,再因那風(fēng)起屠殺天才,我族無奈,只得隱世??墒?,我們終究還是沒躲過滅族之災(zāi)。反叛軍中的一名高官,不知如何尋到了我們,大肆屠戮族人,欲得《易天行魄》。因我是族中近代來唯一將此術(shù)修至小有成就的人,族長便將家傳古玉傳了我,舉全族之力將我送出……然而……然而,我對不起族長伯伯,爹爹,還有娘親……”阿喜由原先的憤懣轉(zhuǎn)而抽泣起來,“中了小人奸計(jì)……才到了這里?!?p> 流音沉吟,卻是明了其中緣由,無論如何,受恩于前輩,當(dāng)幫她。只是……
“浮萍奶奶曾預(yù)言,會有一神魂強(qiáng)大的天道之子,帶陳氏復(fù)興,且此人亦修《易天行魄》。族中千年來從未出過天道之子,眾人便疑心是外族人。翻遍族譜,唯有一外嫁之女,最為可能。她并非天道之子,但她的兒子——便是之后的云落大帝。云落的確幫助陳氏許多,隱世一事,亦是他出言相勸。但他終于身隕,族人心灰意冷,隱世后,便大都將此預(yù)言淡忘,唯有族長間親口相傳。”阿喜突地一跪,向流音拜道:“泊笙先生,請救救我族吧!此后當(dāng)牛作馬,為奴為婢,也未嘗不可!……”
流音驚而站起,面墻作揖道:“姑娘快起,小生可受不起這萬人之跪?!?p> “不起!我原先也只當(dāng)這預(yù)言是個(gè)笑話,直到昨日來時(shí)見到你,加之今日之言,更是確信無疑!若先生不應(yīng),我便不起。”
“唉?!绷饕魢@息,亦是傷感于阿喜之遭遇與他相似,“我受惠于你族前輩,不會不助。”
“多謝先生!”阿喜極喜站起。
“不必稱先生,直呼姓名便可?!?p> “好的?!?p> “只是……”
對面卻是“撲”地又跪下了。流音慌了神,忙擺手:“莫先跪,幫一定是幫的。只是……”
“我明白,先生不會白幫。只是我如今什么都沒有,唯此一人,若先生不嫌棄,小女子……也是有些姿色的……”阿喜說著,便帶了羞怯,以至最后幾字幾乎咽在了喉嚨中。
“姑娘,我想你是誤會了。外人之力可以借,但他人之力終究不合于己身,唯有自身強(qiáng)大,方能百廢俱興。”
“可如今,我只有一人,連家都不及,談何家族復(fù)興呢?”
“你身負(fù)全族希望,而立族根本在你手中,你之所在便是陳氏,你之強(qiáng)益,便為復(fù)興。至于家業(yè)之?dāng)U,族人之添,后話而已。”
“先生……”阿喜眸中仍是淚潤,紅著眼眶。
“喚姓名。究其根本,功法有缺,非善不美。此事,你且待我?guī)兹?,宜可解決?!?p> “多謝……公子……”阿喜面龐微紅,不知是欣喜,或是其他。
“罷了,隨你吧……”流音搖首,憐憫之余,方慨其性格有趣。順而盤腿落坐,再入內(nèi)視——
流音縱觀整本功法,卻是精妙絕倫,盡心揀出的幾處不足,修善后,亦未降低其修煉難度。果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獲。若是大改,其效必有所失。倒是他高估自己。不知阿喜作何想……
流音睜眼,阿喜便彈了起來:“可是功法改好了?”
“唉,我力不能及,修善后,其效不如人意。一則略修,未能降其門檻;一則極善,人人皆可習(xí)而修之,只是難登高峰?!?p> “如此……無妨?!卑⑾菜朴惺?,卻仍帶笑音:“多謝公子了。不知公子可將兩則借我一觀?”
“不必談‘借’,固然是你的。”流音將右手伸出牢外,道:“將你手伸來?!?p> 阿喜面頰一紅,緩緩將手伸出,卻是一只玉白翠嫩的小巧。
“不必誤會,我未到隔體傳功之境界,失禮了?!?p> “啊,嗯……”
流音劍指點(diǎn)腕,將功法傳予阿喜,便將手收回。
阿喜得了功法,亦將手縮回,心思卻不在功法上,只是呆呆地盯那點(diǎn)指處,一動不動,一言不發(fā),不知在想些什么。
流音見對面半日未回應(yīng),也未進(jìn)冥想,便問:“怎么?有何問題嗎?”
“不不不,改得甚好,我只是需要多些時(shí)間消解。”阿喜慌亂。
“那便好,有疑惑之處,可喚我?!绷饕魪?fù)而修煉。
“嗯?!卑⑾惨嗥叫亩ㄉ?,打坐入想。
……
“聚魂分念,看來你也入了神念之境?!?p> “是你功法改得好?!?p> “呵?!绷饕裘蜃欤皳?jù)前輩所言,神念難進(jìn),修行易怠時(shí),便及大成,莫要踏足無上,否則將遭天妒,形神俱滅,可明了?”
“嗯!知道啦!”
“亦要告誡你后世子孫?!?p> “也要有子孫才行……”阿喜輕聲自語。
“何言?”
“沒,沒什么……”
……
“公子?”
“有可疑惑?”
“沒什么疑惑,就是……”
“嗯?”
“唔……你為何修仙吶?”
“為何……”流音沉吟,他似乎從未想過這問題,但若仔細(xì)回憶起來,卻是發(fā)現(xiàn)他一路都是人事相迫,“也許……是為他人?”
“哦……這樣啊,我從小也是父母令我練,我便練了,可能此時(shí),是為父母吧?如今,我才算是為我自己修行了?!?p> “嗯,明白復(fù)興之重便好。”
“才不是咧!”
“嗯?我所言有誤?”
“沒,也沒有吧……”
“倒是羨慕你能為自己修行。”
“你是為了誰?。俊?p> “起初,是為了她,一直……是為她。如今……只是為了一個(gè)真相?!?p> “她……”阿喜不知流音所說之人是男或女,卻明白此人對他十分重要,“可為了尋求真相,不也是為你自己么?”
“……或許吧……”
……
“那些人,竟以禁給飯食逼我交出功法,可恨!”
“食我的吧?!?p> “這怎么能……”
“你無法修靈氣,但我可以,不必餐食,原本便是佯裝虛弱?!?p> “那我,不客氣啦!”
“……”
“公子,你明明修為每日俱增,為何那些獄卒看不出來?”
“近日修行懈怠否?《易天行魄》有言:神魂以強(qiáng)動弱,掌弱之死生。獄卒神魂不及我,我便可影響其神魂,造些幻術(shù)。
“哦~”
“不過,此牢確實(shí)有些奇怪。若只是令仙帝不敢修煉,加上堅(jiān)固的墻柵,應(yīng)擋不住破獄而逃,更何況還有神魂修士?!?p> “公子來時(shí)未注意么?此處有一極強(qiáng)的陣法籠罩,且殺氣甚重,估計(jì)是什么上古殺陣?!?p> “殺陣……原來如此。”
“神魂修士則會戴上特殊仙銬,將其神魂鎮(zhèn)壓,關(guān)押于甲字間?!?p> “那你為何在此?”
“我?那家傳古玉有隱匿神魂之效,且融于丹田,外人看來,我只是一個(gè)普通的一道仙帝?!?p> “奪功者不生疑么?”
“當(dāng)然疑惑。他原本欲將我關(guān)于甲字,但戴上仙銬后,仙銬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方才信了我只是腦中有功法,并不會神魂術(shù)。若非如此,我也不知天牢如何收押神魂修士?!?p> “嗯……”
……
“怎么了?”聞得阿喜輕聲落淚,流音問道。
“沒什么,今日是合團(tuán)節(jié),是我源地的一個(gè)節(jié)日,每每此時(shí),千家萬戶都與家人同聚,共享其樂?!?p> “我源地常稱其為中秋?!?p> “記得以前,爺?shù)紩胰ビ未p花,阿母常備糕點(diǎn)。妹妹貪吃,弟弟貪玩……總要惹得爹爺惜罵,阿母嗔怪。我們隨樂應(yīng)一聲,仍是一般瘋?!皇牵皇恰龅糜帜钇鹚麄儊砹?。”
“欲哭,便泣吧?!?p> 靜夜留得思緒,留得念想,余下淚裳。
阿喜雖平日看似開朗豁達(dá),實(shí)則也是一種偽裝啊……卸去馬甲,當(dāng)善。發(fā)泄出來,才好。流音暗惋。又因此引得牽腸,不由得掛肚起來。
……
二人關(guān)系愈發(fā)熟絡(luò),亦聊起些前塵往事。懷念美好之余,慨嘆廝人已逝。
……
“公子,你可有道侶?”
“……有?!?p> “哦,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