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唐埋禍根
大榮京都,天下繁華所在。這里是世族公卿,文人墨客,商賈云集之所,但看路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往來絡繹不絕。才看過這邊綾羅寶頂,鑲金戴玉的各色車馬停了個錯落有致;又瞧見那邊的王孫公子,富家千金縱馬嬉戲。孩童追著風箏,書生伴著嬌娘。前面老板才送走了茶客,后面老鴇又迎進了新貴。一路行來,吆喝聲,叫賣聲,喝彩聲,聲聲不息;雜耍的,說書的,唱曲兒的,應有盡有。
挨著皇宮的青龍街上,一座座朱漆大宅,壁壘森嚴,門口家丁護衛(wèi)禁軍按主家的規(guī)制,一個個腰板挺得筆直,生怕丟了自家臉面。
挨著中書令和將軍府的是一座紅墻紫金瓦的一座大宅,上書“靠山王府”四個紫底鑲金大字,門前一對漢白玉麒麟,張牙舞爪,栩栩如生。
此時,管家老胡將銀發(fā)梳的整整齊齊高高束起,身上褐色的綢衣,腳上也是黑色的緞靴,遠看去倒像哪家的官老爺。今兒是王府大喜的日子,王爺特地八百里加急讓他操持好,切勿出了岔子。所以他天沒亮就帶人開始布置。一眾家丁護衛(wèi)張燈結彩,披紅掛綠,老胡忙著坐鎮(zhèn)指揮,竟全然沒瞧見,街口幾個潑皮,袒胸露懷,罵罵咧咧,抬著一個赤條條的年輕公子朝這走來。
“咣咣咣”,鑼鼓喧天,震得整條青龍街上的人都側目張望:“看一看啦瞧一瞧,靠山王三公子上杏春閣睡頭牌小夜香,白吃白玩兒,欠賭債耍賴,裝醉不醒啦!”
“靠山王三公子?他家今日不是辦喜事嗎?”
“對??!迎娶的可是長公主殿下呢!”
“哎?不是說公主嫁的是靠山王大兒子嗎?他喝醉算哪門子事?”
“邊關告急,他爹和他哥回不來,他代迎嫂嫂過門,是我,我也吃醉?!?p> “嘿嘿,也是?。¢L公主那可是我們大榮第一美人……”
議論聲此起彼伏,圍觀好事者越來越多,眼尖的小孩叫道:“呀!媽,你看,那三公子沒穿褲子!”
哈哈哈哈哈
“鬧什么鬧?說吧,我家三公子欠你們多少錢?”老胡是跟著王爺見過大場面的人,就這么幾個潑皮無賴,他還真沒放在眼里,若不是今日家中有喜,隨便支應一聲,打殺了又如何?
為首的無賴是一個絡腮胡黃臉漢子,見王府有人搭理,一邊搓著胸口的泥一邊,露出一口大黑牙不無得意道:“不多,三千兩!”
三千兩叫不多?這五兩銀子都夠鄉(xiāng)下人半年的花銷,這不就是擺明了找茬兒嗎?
老胡捏緊了拳頭,腳趾都快摳破了鞋底,心中一遍遍提醒自己“忍住”。于是只得硬著頭皮咬牙道:“行,我記住了。來人,把三公子抬進去!錢,你明兒晌午后來取,保證分文不少!”
“慢!”黃臉漢子大手一張,從懷里摸出一張紙:“我說的可是黃金!”
三千兩黃金?三萬兩白銀??!這都是一個小縣城一年的用度了。
人群再次炸鍋了!雖說這三公子敗家也是一絕,但這事任誰聽了都覺得過于反常。
老胡的眼底激起了殺意,莫說這是青龍街,即便是那勤政殿,真把他惹急了,他也是下得去手:“閣下不是想訛人吧,倒像來此鬧事!你可知你身在何處?”
“不敢??可酵跄敲创髠€名頭,我才一個腦袋,怎敢造次?”
“那還不滾?”
“滾?我這可有三公子親筆所立字據和印鑒為憑!今日若沒有三千兩黃金,那你家取回娘子的初夜,可就歸我了!若要抵賴,我這便抬了人去敲那大理寺的鳴冤鼓,請大理寺卿替我評評這理!”
知道他們是來鬧事,但老胡絕沒想到事情如此之大,大到即便王爺在此也不好收拾了。
“劉四!把公子抬進去!”幾個無賴擺明是受人指使,若真鬧到大理寺。且不論官司輸贏,這公主名節(jié),連帶著自家王爺都受牽連。老胡心一橫,當機立斷豁了出去:“馬六!拿上我的印鑒,帶這位爺去永豐錢莊——提錢!”
“爽快!”黃臉漢子滿臉得意,反手將字據扔在三公子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公子,承惠,下次再來,我免費再送您一個頭牌!走!哥幾個拿錢去!還請各位街坊一道,搭把手,完事咱杏春閣,大爺我發(fā)賞錢!”
……
這邊正鬧著,那邊已有人將消息送到了宮里。
莊嚴肅穆的勤政殿內,文武百官站的站,跪的跪,分立兩邊。按說今天是恒帝嫁公主的日子,本該歡聲笑語一團和氣的朝堂,卻靜得如臨大敵,落針可聞。
中書令孟子義鐵著一張白凈的國字臉,擲地有聲義正言辭道:“陛下,兄死弟就嫂,姐死妹填房乃民間小戶之陋習,我堂堂大榮皇室,怎能行此等有違人倫,不遵孔孟之事?”
禮部侍郎盧駿也跟著奏道:“陛下,靠山王之子林棟尚未故去,只是邊關軍情延誤,這婚禮即便延后三年,又有何不妥?替兄娶嫂,這丟的可是我大榮的顏面!”
宗正寺卿黃文杰也跪請附議“陛下,還請陛下三思??!”
恒帝身軀凜凜,相貌堂堂。一雙眼光射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此時端坐在龍椅上不怒自威:“好啦,眾位愛卿都平身吧。此事已經昭告天下,雖說軍情來的不是時候,但朕若此時改口,豈不失信天下?”
大理寺卿周秉義,接過一個內侍塞過的紙條,打開一看,嚇得面色蒼白后背直冒冷汗。忙不迭地跑出列,跪奏道:“陛下,臣有本要奏!”
“說!”
“靠山王三公子昨夜宿醉,與市井無賴豪賭,輸光銀錢后,竟以……竟以……”
恒帝抬手壓了壓太陽穴,催促道:“怎么吞吞吐吐的,說呀!”
大理寺卿還是覺得此事過大,為防萬一只好再次懇請:“請陛下恕臣無罪。”
“好了,朕恕你無罪,快說!”恒帝目光一挑,一股不祥的預感壓上了心頭。
“三公子竟以公主初夜為質……”
“放肆!”恒帝終于忍無可忍,狠狠一拍扶手,目光似是要吃人一般:“來人,傳旨!”
“慢!”驃騎大將軍李朝生一臉剛毅神色泰然道:“陛下要治誰的罪?”
“靠山王三公子林燁!”
“何罪?”
“這狂徒,他竟然……”
李朝生狠狠瞪了一眼以中書令孟子義為首自詡圣賢的酸腐文官。隨后一步出列,震得勤政殿為之一振,這才聲如大蠹道:“林燁不是林棟!公主嫁的是林棟!與那林燁何干?替兄迎進門,并非替兄做駙馬!什么孔孟圣賢?什么禮儀人倫,滿口托詞,安得都是什么黑心?爾等勸陛下改了婚約,就不怕寒了此刻正在浴血殺敵的林棟的心嗎?若是邊關失守,這數百萬民眾,你們口中的堂堂大榮,上哪去找你們所謂的圣賢顏面!臣,言盡于此,望陛下明察!”
一眾武官都跟著附議,其聲震天!
……
大榮的長公主此刻正在梳妝,鏡中的她,青絲如瀑,長發(fā)及膝,肌膚宛如剝了殼的雞蛋,光滑細膩而且白亮。鵝蛋臉上,眉似墨黛,長長的睫毛翹了老高,黑色的眸子似若星辰泛著晶瑩的光。顧盼之際,自有一番清雅脫俗的氣質,讓人為之自慚形穢、不敢褻瀆。但那冷傲靈動中頗有勾魂攝魄之姿,又讓人不能不魂牽夢縈。
“公主,不好了!”
“何事驚慌?”
……
噼里啪啦一陣亂響,打碎了前朝上好的羊脂玉瓶,推倒了新近朝貢的南海珊瑚擺件,砸碎了皇后恩賜的翡翠玉如意,扯壞了陛下托名家制的鴛鴦戲水圖…
“去,告訴父皇,我蘇云汐不嫁,我寧死也不進林家的門!林燁,無恥小人,占著父兄蔭功,安敢如此放肆!我蘇云汐向天盟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