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楂鎮(zhèn)的年味十足，空氣中彌漫著煙火的氣息。
王翠翠做了一桌子的菜，小芳坐在椅子上搖晃著雙腿興高采烈的吃著。程曉玥就坐在楚天一的旁邊，這讓平時習(xí)慣一個人坐著吃飯的楚天一有些拘謹(jǐn)。
自從重返山楂鎮(zhèn)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月。這兩個月里王翠翠每天都會研究新菜譜，餐桌上的菜式也越來越多。
至于楚天一他們?nèi)俗匀灰捕加凶约旱娜蝿?wù)。
每天的食物供給需要楚天一自己上街采購，偶爾買錯菜也不免遭受王翠翠的吐槽。
飯后的餐盤清洗則全由程曉玥包攬。王翠翠坐在椅子上一邊說楚天一真笨一邊夸獎程曉玥以后一定是個好媳婦兒。
小芳的任務(wù)比較簡單，只需要乖乖吃飯，陪王翠翠聊天。
隨著過年的氣氛越發(fā)濃郁，春天也在人們不經(jīng)意間悄然降臨。
吃完年夜飯這天，餐桌上的四人揉著圓鼓鼓的肚子，王翠翠打破寧靜開口說道：
“今天的碗筷就不用你們收拾了，你們?nèi)ズ苫ㄌ量纯窗伞！?p> “荷花塘”，小芳迅速爬起身驚喜的重復(fù)道。
小孩子對任何事情都抱有幻想，更何況是出去玩這件事。
“那里不是早就拆了嗎？”楚天一躺在椅子上一臉無關(guān)緊要的說。
“那是你小的時候，現(xiàn)在都過去多少年了。”
楚天一無動于衷，現(xiàn)在的他只想好好睡一覺。
“那里可以看到日落哦”，王翠翠眨巴著眼睛說道。
“真的嗎？我都好久沒看過日落了。”小芳的驚喜溢于言表。她緩緩跳下板凳跑進(jìn)屋里拿出了她的相機。
相機是生前生日時媽媽送的，自從萍姐走了以后這還是小芳頭一次把它拿出來。
她翻了翻相冊，里面的照片停留在海邊。
可椅子上的楚天一依舊無動于衷，王翠翠氣的直發(fā)抖，順手拿起一旁的雞毛撣子。
一旁的程曉玥見狀牽起小芳的手就走向院子。隨著一聲慘叫，院子里的大黃被嚇得爬起身沖著屋子叫嚷著。
月亮高高的掛在天上，星星偶爾眨巴著眼睛，山楂鎮(zhèn)的一切都沒有變。
2
荷花塘位于鎮(zhèn)子的最西邊，靠近羅大仙當(dāng)初的瓜田，現(xiàn)如今瓜田里種著棉花。一排排棉花縱橫交錯個頭都快趕上了楚天一。
街道上人來人往，摩肩擦踵，像下鍋的餃子一樣多。在夜幕的襯托下，繁華的街道與漆黑的天空就像世界的兩端。一半平靜，一半熱鬧。
楚天一將小芳舉過頭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桂花糕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街道上的孩童你追我趕。
樹影之間，閃爍一塊鏡面。這邊人聲鼎沸，那邊幽靜安然。微風(fēng)拂過樹梢擺動著枝葉，月光倒映在湖水中央，漫山遍野唱著小夜曲。
楚天一小的時候來過這里很多次，印象中。冬天湖面上結(jié)著厚厚的冰，一腳踩下去紋絲不動。夏天這里蟬鳴聲不絕于耳，日光照射在湖面上好像水里閃爍著希望。
他們租了一條小船，蕩漾在湖面上。
程曉玥和小芳坐在船的一頭，楚天一在另一頭劃著船槳。湖面上偶爾飄來幾個別人做的小紙船，上面寫著自己的愿望。
紙船是在岸上時船頭的工作人員給的，一人一個，小芳偷偷摸摸多拿了一個，說是要把媽媽的那一份也給許了。
他們越劃越遠(yuǎn)直到周遭的一切變得寂靜無比，楚天一才緩緩放下船槳。
因為來的遲的緣故夕陽已經(jīng)早早地落下山。沒有拍到夕陽的小芳并沒有沮喪著臉，她一直都是一個聽話的女孩。這一點楚天一很清楚。
“呀，真好”，小芳趴在船的一角說道。
“對了，你是什么星座，楚天一”，程曉玥突然開口問道。
楚天一抬起頭仰望著星空，歪歪頭說：“我不懂星座”
小芳感慨：“月月姐姐是想和你搭訕，你咋這么木頭腦袋呢”
楚天一不以為然，他雙手撐在船上，思考著些什么。
“其實我一直覺得你是摩羯座”
“為什么這么說”，楚天一調(diào)整姿勢好奇的問道。
“因為你一直是那種有事藏著掖著，即便自己難受也不愿說出來的那種人。而且，你刀子嘴豆腐心?！?p> 程曉玥的這一翻話好像說進(jìn)了楚天一的內(nèi)心里，他點點頭沒有說話。
一旁的程曉玥掏了掏口袋，像是在尋找些什么。這時，楚天一突然說道：
“其實，我小的時候聽過一個傳說”
“什么傳說”，程曉玥緊握著手掌，小芳也轉(zhuǎn)過身湊過來仔細(xì)的聆聽著。
“鎮(zhèn)子里的人說如果有一天你碰到了你喜歡的那個人，天空的云就會降下來和海交匯在一起，一場雨過后天空的云就會變成彩色的。”
說這話時，楚天一偷摸看著一旁的程曉玥。他似乎像是在等待某種回應(yīng)。
“那你遇到過沒”，程曉玥緩緩問道。
“還沒有”
“其實我下午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了天空的云是彩色的呢”小芳在一旁試圖補充道。
楚天一眠著嘴唇?jīng)]說話，其實他是有話想要說的，只是話到嘴邊時仿佛又一次縮了回去。
上一次楚天一這么不勇敢還是小的時候在和程曉玥喝醉酒以后，他緩緩靠在程曉玥的身上，有些話迄今為止依舊沒有說出口。
“你說我們要是能一直這樣生活下去那該多好”，程曉玥緩慢的說。
“一定可以的，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一直生活在這里?！?p> “人家不是這個意思”，小芳拍打著腦門無可奈何的補充道。
“我當(dāng)然愿意，如果……可以的話”，程曉玥說這話時語氣里滿是遺憾。
月亮洗凈了一切，深夜的山腰又亮又清澈，水面平靜。小芳緩緩將紙船放入水中，楚天一問小芳“許了什么愿望?！?p> 小芳說：“我希望我們能夠永遠(yuǎn)在一起，我也希望媽媽在天堂那天不要為我擔(dān)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p> 程曉玥摸摸小芳的腦袋，說“媽媽肯定會聽到的，放心吧。”
3
生活似乎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fā)展，直到有一天早上醒來的楚天一沒有再見到程曉玥的身影。他找遍了整個鎮(zhèn)子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程曉玥又一次像是人間蒸發(fā)一樣消失在他的生命里。楚天一不明白，為什么她總是給自己帶來希望的同時又帶來絕望。
自程曉玥離開沒幾天后，楚天一接到一通電話，是孤兒院那邊打來的。電話那邊說小芳的親生爸爸找到了他們并要求他們把小芳交出來，否則就把他們告上法庭。
電話這頭的楚天一又一次失了神，生命中唯一的兩道光一個接著一個離自己而去。
送小芳回到孤兒院的那一天，小芳拼了命的抓著楚天一的手，她的眼睛已經(jīng)哭腫，鼻涕眼淚弄得到處都是。楚天一的手臂上留下了深深的三道痕跡，是一芳掙扎時抓傷的。
坐在孤兒院門口的楚天一用手觸摸著手臂上的痕跡，仿佛此刻還有余溫。
楚天一的內(nèi)心顫抖著，身體也不自覺的跟著發(fā)抖，他沒有任何辦法讓自己停下來，失去的痛苦再一次擊碎了他內(nèi)心的防線。他就像一個迷失在黑夜中的流浪漢。辨不清方向，也沒有任何目標(biāo)。
這時，緩緩走過來一個人。
楚天一抬起頭，是孤兒院的院長，她伸出手遞給楚天一一份信。楚天一一臉錯愕的表情看著她。
院長說：“這是程曉玥拖我們帶給你的”
“程曉玥，程曉玥”，楚天一像是瘋了一樣站起身向院長詢問著她的去向。
院長平靜的說道：“你看看信就自然會明白了?！?p> 來不及多想，楚天一急匆匆的打開信封，和當(dāng)初一樣，離開時的程曉玥都留給了楚天一一份信。
突然一個東西從信封中掉了出來，是一塊糖果紙，楚天一一驚，雙唇打著哆嗦，他認(rèn)得這塊糖果紙，這正是當(dāng)年偷瓜時他塞給程曉玥的。
這東西怎么會在這里。
楚天一拆開信，信里寫到：
“哈嘍，楚天一：
又一次見面啦，我想你一定很興奮很激動吧，因為我也是這樣。這句話是我在酒吧里見到你的那天晚上寫的。其實當(dāng)初的不辭而別并非我本意，我沒有騙你，我真的快死了。至于什么病我就不告訴你啦，我怕嚇到你，其實我只是不希望你難過罷了。你說分手的那天晚上你哭的稀里嘩啦的，那這一次為了我你也會哭的稀里嘩啦嗎？可別哭哦，我可不喜歡動不動就愛哭的男孩子。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告訴你我的身世，其實我最初是擔(dān)心你瞧不起我，只是后來我越發(fā)的覺得你不會這樣做，我便不會覺得自己的身世有啥好在意的了。是你讓我學(xué)會了什么叫喜歡，也是你讓我學(xué)會了不要膽怯。我出身于孤兒院，院長就是我的親身父母，至于去山楂鎮(zhèn)上學(xué)，也是我偷摸著跑出來的，我一直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就拜托羅大仙幫了我這個忙。說了這么說還沒說到重點呢，其實我挺喜歡你的楚天一。但這輩子恐怕是沒機會啦，如果有下輩子我一定要嫁給你，糖果紙就算你送我的定情信物啦，只是我不能保存著了，棺材里可不能放這個哦。最后，楚天一，你一定一定要記得我，我害怕被人遺忘，從前是現(xiàn)在也是?！?p> 楚天一攥著手里的信件緩緩蹲下，淚水打濕了信的開頭，他始終不敢相信程曉玥的離開，她就像一只行駛在港灣中迷了路的白帆，永遠(yuǎn)也等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