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承認(rèn)
在自個的屋里,凌玥自己倒了酒,一口一口喝著少典上神送來的梅子酒,胸口悲愁翻滾。
想那少典上神,眉眼也是像她哥一樣,神態(tài)舉止卻沒有哥哥那樣的穩(wěn)重端莊。雖讓人心喜,可是她忍住了,忍住了想要抱住他的沖動,也忍住了想要哭訴在人間的這五年來的辛酸,也忍住了想要說自己是如何日日思念他與父君。
那天,少典上神,如往日一樣,拿了酒與蔬果,上云夢山找玄筠喝酒去。
他方拿著兩個酒壇子,站在殿門口,看椅子上的玄筠一慵懶閑散的睡姿,就忍不住要吐槽幾句,話剛要說出口,看了旁邊站著的那小仙子,心喜得不得了,快步上前,打招呼,“玥兒,你也回來了。”
“好久不見,我?guī)Я饲嗝泛途疲袢站秃冗@青梅煮酒?!睋]手叫來了莫林,讓莫林去廚房里取些生火的小爐子,以及喝酒的酒杯來。
玄筠沉默不語,眼不睜,口不開,一甩袖子,桌上就整整齊齊擺了幾個淡藍(lán)色青瓷的杯子,杯中有清水,一朵梅花漾起了波紋。
“玥兒,你怎么不說話?”再看那仙子時,那仙子淚流滿面,哽咽著說不上話。
“好好的,高興的日子。你咋就哭了?!鄙俚渥钍且姴坏盟蓿B忙上前安慰,又道,“老玄,你可是趁我不在時,欺負(fù)她了?!?p> 玄筠,這才慢悠悠理了理衣衫,坐正了,緩緩道,“我哪敢?”
少典上神的發(fā)簪是一根古木簪子,衣袍顏色也略深,可看著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左右的凡間少年的模樣,舉手投足間,也似少年那般無憂愁無憂慮。
凌玥瞧了一會,面無表情的玄筠,自己哭成了淚人一樣,他還是無動于衷。這般冷血,全然毫無舒綰的柔情。
凌玥抹了淚珠,擠了笑臉,迎著他,說道,“沒事,只是覺得少典上神好是親切?!?p> “來來來,嘗嘗我釀的酒。”
說罷,拉了凌玥一起坐下。
酒壺里浮起的幾顆青梅,青翠的好看,壺里嗞嗞作響響,下面的小爐子,燒著旺旺的火。
仙侍上前拿了杯子帶了勺子,從旁的一個溫酒的酒壺里盛了三杯遞上,弓著腰悄悄退下。少典每次來都會帶上不少自己浸泡好的青梅,在殿里讓仙侍們煮好,然后封存放起來,好讓自己下次來的時候,就不用帶酒了,又或者只是想替玄筠備上一些酒。
剛要嘗酒的時候,看了一眼她的手上,什么東西也沒有,空空如也,覺著有些不大對勁,因她沒拿那扶搖扇,心里有些難受,問,“玥兒,是我的扇子,不好用還是不好看嗎?”
“扇子,什么扇子?”
“扶搖扇??!”
“少典,玥兒失憶了,你問什么,她也不知道的?!?p> 茶是溫?zé)岬?,才煮了一會,玄筠那大口氣吹著杯子口沿,儼然一副杯子燙得不得了的樣子。
“還有這回事?那為何,我倆啥事也沒有?”
凌玥在一旁聽得清楚,心里一驚,果真是哥哥,可是也不是她哥哥,偷偷又看了少典一眼,一口飲盡,道,“兩位上神,慢些飲。玥兒,身子不大舒服,想去休息一會。”
他們兩個帶著疑惑點了頭。
出了殿門,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了,斷線似的掉了下來。倚著一旁的柱子,抽噎著,莫林正好拿了酒杯來,看到她低頭哭泣,正想安慰幾句,她匆匆就走開了。
莫林一時愣住,但覺自己是不是唐突了。
窗外,忽起風(fēng),風(fēng)兒吹起,帶了幾片梅花,梅花輕旋輕轉(zhuǎn),不一會就落到了她的桌上,正好落在青瓷酒壺前。
“我的院子里,原也是有不少梅花的。舒綰,有時皮了,摘幾朵插發(fā)上,看我和哥哥一起舞劍?!闭f一句,腦海里便浮起片片從前的回憶,一幕幕閃現(xiàn)。
臉蛋紅撲撲的,醉意正濃,酒杯仍不離手,嘴里喃喃念著,“舒綰,哥,我好想你們?!?p> 而后抵不住困意,趴在桌子上。
有人輕輕給她蓋上了衣,順著這雙白皙的手看去,桌子對面已靜悄悄坐下了一人。
睡了一會,風(fēng)起一陣,凌玥冷醒了,迷迷糊糊看了那人一眼,身子滑動掉在了地上,他彎腰要扶起她。
凌玥一把抓緊了他的手,癡癡地看著,好似要望眼欲穿,又好似看著他背后的窗外的云和山。
玄筠脫去她的手,冷冷地說道,“你可看清了。”
好不容易借了點酒勁,想抱上他一會,還未行動,就被冷冷地拒絕了。
“我是玄筠,不是魏舒綰?!毙蘩^續(xù)補(bǔ)充道。
“舒綰,你從哪弄來的這身衣服,還有你的發(fā)冠,怎么都這么好看?”凌玥只假裝自己醉酒,認(rèn)不清眼前的人是誰,邊說邊動手摸著。
“你知不知道,我被李召南囚禁了三年。三年來,我沒有一刻是不想你的。你是我未嫁的夫君,怎么能棄我而去。呀,你的眉頭怎么皺起了?”凌玥,試圖用手抹平他皺起的眉頭,順著眉,摸下去,摸著他的臉頰。
“那日,我們大婚,你怎么一句話都沒有就離開了。我等了你三年,李召南那個混賬和我說,他把你流放了。”
“舒綰,你告訴我,李召南都對你做了什么?我和父君,和哥哥說去,他們一定能為你做主。如果父君和哥哥幫不上忙,你說與我聽,我立馬把他打的找不著東南西北,屁滾尿流不可。舒綰,舒綰,你說句話???”
她把頭靠前,靠著他的鼻尖,然后緊緊抱了上去,摸著他的背,他的后腦勺,終于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玄筠對此毫無對此,不知該作何反應(yīng),僵硬的像個木頭。
哭了許久,淚流干了,玄筠推開她,把她的手放在膝前,揉揉她的臉頰,溫柔地說道,“我雖不是你的舒綰,但別忘了,我是你的師父。我的玥兒啊,快別哭了。凡人塵事,不要太放在心上?!?p> 然后輕輕拍著她的肩膀。
這一會冷一會熱的玄筠,讓凌玥摸不著頭腦。
凌玥半跪在玄筠腳下,真誠地看著他,似乎想聽到一句話,會是舒綰說的話。
“玥兒,凡人的壽命不過須臾,你又何必執(zhí)著?!?p> 她眼里的光漸漸暗淡了,這不是她的舒綰。魏舒綰曾撩開她額前的劉海,雙手搭在她的肩上,深情看著她的雙眼,沒有半分猶豫,道,“不管你在天涯還是海角,我都會奔向你。”
玄筠的話,平淡沒有一絲沉浮,這樣平靜,這樣沒有熱血少年的話語,又怎么會是她的舒綰。
忽覺腿有些癱軟,凌玥沒了力氣,身子倒在一邊。
“歷劫,最忌諱動情,以及對逝去的人還有愛戀的執(zhí)著。”見勸不動她,也安慰不了,想著留在那也只會讓她更加怨恨自己,玄筠留下這一句話,就出了門,也沒理會闖入門的少典。少典忙于扶起躺在冰涼地板上的玥兒,來不及數(shù)落看著冷血實則也有些冷血無情的他。
少典扶起軟塌塌的,沒有一些精氣神的她,苦口婆心道,“你找人喝酒,得找我。我的好妹妹,何苦為了這么一個臭男人糟蹋自己?!?p> “上神,可愿意當(dāng)我哥哥?”
“當(dāng)你爹都不成問題,哈哈,你要啥,盡管開口?!?p> “你知道玥兒不想開玩笑?!?p> “老玄了,脾氣是倔了點,不懂溫柔,你別和他一般見識?!?p> “上神和我在凡間的哥哥,長得很是相似,卻又更添了幾分瀟灑俊逸。”
“想夸我,以后多的是時候。那你和我講講,你在凡間的事?!彼幻嫘χ?,一面坐在榻上,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給凌玥也斟了一酒,變了一些小菜出來,拿筷子夾了到嘴里,“喝酒,就著它們吃,不容易醉了?!?p> “上神,好是雅趣,出門都帶這么多好吃的?!鞭D(zhuǎn)口又念道,“哥,為何你也在凡間歷劫?”
“老玄要下凡歷凡塵劫,我放心不下,跟了去。擔(dān)心他在人間就這么嗝屁了,往后余生,我一個人孤獨寂寞。玥兒,稀里糊涂,掉入了落凡池,我也很是擔(dān)心?!?p> “哥哥在凡間,待我也甚好?”
“我既當(dāng)了你凡間的哥哥,那以后就都是你的哥哥。”
“十萬年前,我也有一個與你一般的可愛調(diào)皮妹妹,那場大戰(zhàn)后,她突然失蹤了。也罷,都是前塵往事,不提了。說說,你在人間的事。自從你大婚那日之后,我上陣殺敵,就讓人奪了命去,回了天宮,之后你發(fā)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p> “李召南帶兵攻破城池,我被擄了去,他為安撫舊臣,將我囚禁三年?!?p> “玥兒,太苦了,來,喝一口忘苦酒?!?p> 凌玥將信將疑,喝了下去,這酒香甜可口,不知道他啥時候加了蜜糖。
“而后,李召南將我進(jìn)獻(xiàn)給當(dāng)朝小皇帝,美名其曰,皇帝恩澤天下,不計前嫌,賜封為妃?!?p> “玥兒啊,太苦了,來,喝一杯忘塵酒?!?p> 凌玥接過酒杯一口飲盡,那酒既不醉人,也不辣喉,似甜非甜,清清淡淡,比茶水多了一分酒香。
“你袖子里有什么東西,可是有什么戲法,這酒太好喝了?!绷璜h抓了他手,摸了摸袖子,啥也沒有,若大的袖子垂擺在榻上。
“我剛好有司凡星君送來的,《仙家歷劫趣事大集》,我看看,有沒有你的名字?噢,不對,玥兒歷劫太苦,不會在這冊子上?!彼烊恿艘贿吶?。
“在皇宮里待了兩年,也是冷宮里的妃子。之后,北戎兵南下,五州兵起,皇城亂。再之后,他攻破城池,坐鎮(zhèn)天下,另立新朝,而我也在亂箭之中死去?!?p> “哥,你知道嗎?我沒有一刻,不想去找舒綰。李召南,和我說舒綰被流放了邊僵,皇城被破的前一天,才知道他早死在了大婚當(dāng)日。我想了五年,念了千遍萬遍他的名字,原來等的是一個已逝之人。”
“魏舒綰,你忘了吧?我知道,你們自幼訂了婚,感情也很深厚。但老玄是老玄,他是神,不是凡人,七情六欲于他而言,就如浮毛,輕飄飄的,始終落不到他心上?!?p> 凌玥睜圓了眼,一瞬間眼里充滿了光澤,一瞬間又灰蒙蒙的。
“不要告訴我,這是一杯忘情酒?!?p> “我家玥兒,是這么好騙的嗎?我若說是了,忘卻凡塵之情的酒?!?p> 她一口飲罷,大聲贊道,豎起大拇指,“好酒,就是有些困。”而后,眼神迷茫,腦袋昏沉,倒在了榻上。
少典上前,拿了枕頭墊在她脖子下,撤去了桌子,把她的腳抬上,脫去鞋襪,再輕輕蓋上被子,只一句,“凡間的情,忘了也好。睡一覺,就當(dāng)一場夢。你的這一生太苦,哥哥我只能護(hù)你一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