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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蝸傳

第四十一回3 嶺南之亂

天蝸傳 吳毛小 2916 2023-01-24 08:20:43

  朝廷的明旨發(fā)到黔中后,張文海的心理防線徹底崩塌了。他手捧圣旨,失魂落魄,癡癡呆呆地反復(fù)念叨著:“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當(dāng)晚,這位曾經(jīng)躊躇滿志的封疆大吏便在帥府內(nèi)堂畏罪自殺了。張文海死后,作為整個陰謀事件的第二策劃人,安杰的內(nèi)心更加恐懼。他思來想去難有活路,最后,竟不顧民族大義,率領(lǐng)幾百部下,逃往大雄,投降了吐蕃。

  而在黃草壩,當(dāng)土司竹黃銘得到這些消息時,他高興得幾乎跳起來。他立即找來自己的兄弟子侄和幾十名親信,激動地流著淚對他們說:“各位勇士。我們都是竹王后人,身上流淌著高貴的血液。我們的祖先世代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建立了強大的夜郎國。那時候,沒有人敢欺負(fù)我們,周圍的所有部族都臣服在我們腳下,就算遼闊的漢朝也不敢藐視我們。今天,上蒼又一次眷顧了夜郎。我們復(fù)國的時機終于到來了。”聽了這話,有三十幾個族人也興奮地跪在地上,說道:“恢復(fù)夜郎榮光,是我竹氏的責(zé)任。大王,您就吩咐吧?!钡碛惺畮讉€人仍在竊竊私語。見還有這么多人猶疑,竹黃銘繼續(xù)說道:“此事過于重大,咱們還是按照部族傳統(tǒng),求神定奪。”說著,他走到竹屋中間的火盆前,長跪在地,嘴里念念有詞地祈禱了一番。接著,他一下子拔出刀來,割破自己的左臂,將流出的鮮血滴在火盆中。說來也奇,剛才還燒的很旺的竹炭很快便熄滅了,只剩下裊裊青煙向上升騰,又飄散開來,彌漫到竹屋的所有空間。屋里其他的人也紛紛上前,跪在火盆周圍,開始祈禱。突然,有人指著火盆里面喊道:“你們看,那是什么?”人們一驚,都探頭往盆里看。一節(jié)鮮嫩的竹筍鉆透碳灰冒了出來。兩個手快的族人伸手把竹筍取出,一層一層剝掉外面的皮。當(dāng)剝出筍心時,人們驚訝地發(fā)現(xiàn),有一小塊黃色絹布正嵌在竹筍的嫩肉中。大家又一次議論起來。竹黃銘接過黃絹,展開一看,隨大笑著叫道:“天意啊!天意!”他站起身來,對跪伏在地的族眾大聲說:“這黃絹是先輩竹王給我等賜下的旨意,上面只有八個字,‘夜郎復(fù)國,竹氏再皇’?!痹趫龅闹袷献迦寺犃诉@話,沒再猶豫,全都跪爬到竹黃銘腳前,磕著頭高呼道:“謹(jǐn)遵先王旨意。我等都愿聽任大王驅(qū)使……”

  議定完起兵事項后,當(dāng)晚,竹黃銘就帶著三千土兵向著盤州城出發(fā)了。他沒有采用強攻的方式,而是欺騙盤州守將說自己是來協(xié)助防衛(wèi)的。雖然也受到了嚴(yán)格的盤查,但憑借朝廷正式頒發(fā)的土司文書以及平日里花錢買通的各種關(guān)系,竹黃銘還是順利地把部隊帶進了城中。兩天后,竹黃銘設(shè)宴誘捕了城里最重要的官員和將領(lǐng)。之后,他便兵不血刃巧奪了盤州城。直到這時,竹黃銘才打出“夜郎”旗號,并自稱“再世皇王”,正式與周朝決裂。

  云貴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本就對漢人的統(tǒng)治相當(dāng)不滿。現(xiàn)在,一聽說與自己同宗同源的夜郎人挑頭造反,他們也紛紛拿起武器投入了竹黃銘的隊伍。整個黔南,還包括廣西的濮水地區(qū)和紅水河地區(qū)很快都成為了夜郎人的天下。

  至天通二年十一月,大周西南已是一片糜爛。在長江邊的夷陵地區(qū),新任云貴節(jié)度使闞索率領(lǐng)著三萬多官軍與吐蕃軍隊多次惡戰(zhàn),勝少敗多;在中部,云貴首府黔中城已被竹黃銘團團包圍,平月、播州、武陵等城鎮(zhèn),也都承受著來自夜郎的壓力;在廣西沿海,大大小小的幾十股海匪到處躥擾,弄得節(jié)度使趙義廷疲于奔命、防不勝防。

  面對如此危局,年過八旬的嶺南宣慰使陳標(biāo)身心俱疲,一病不起。他自知來日無多,便把兒子陳昱叫到病榻前,叮囑說:“昱兒,你之前因臨陣脫逃被罷了官。這幾年,為父好不容易才幫你洗脫了罪名,又把你提拔成南粵黜陟使,本想年底推薦你補任節(jié)度使的。唉!可惜趕上了叛亂。雖說咱這廣信府有三萬兵馬,但就位置而言,仍很難保證萬全。為父身為封疆,不能脫離嶺南,但卻想給全家老幼尋個安生之所。為此,為父已向宰相趙大人使了二十萬兩銀錢,又向宰相張大人使了十萬兩,保舉你做鄂州巡撫,興許這一兩日就會有好消息。兒啊,你到鄂州以后,要廣結(jié)善緣,培植親信,奉承上官,防備小人,切莫再像當(dāng)年在關(guān)北時那樣乖戾。唉!為父的身體不行了,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标愱趴薨菰诖策?,說道:“都是兒子不孝,惹了這許多事。今后的日子,父親只管將息身體,千萬不要再為了兒子的事和千里之外的撮爾蟊賊憂心勞神了!”陳標(biāo)拉住陳昱的手,又說:“昱兒啊,為父當(dāng)官五十多年,先后伺候過五代皇爺,算是什么都看明白了。所謂‘忠君愛國’不過是帝王們糊弄天下人的幌子,只要你跟對了主子,任何人都不敢動你分毫;所謂‘清正廉潔’不過是迂腐文人為博取名聲唱的戲曲,只要沒有人監(jiān)管,他們哪個不是貪墨成性,驕奢淫逸;還有所謂的‘愛民如子’也只是官員們?yōu)榱松w而做的表演,又有幾人真的能關(guān)愛他人,在乎百姓呢?”這時,屋外原本晴朗的天空之中突然打了一道閃電,接著,又有一陣陰風(fēng)呼嘯而過。陳氏父子沒有見過如此反常的自然現(xiàn)象,多少有些驚懼。然而,片刻之后,太陽又一次炫耀般地投射出萬丈光芒,似乎是想向天下證明——它仍是萬物的主宰。

  在京師里,天通帝幾個月來被各種敗報擾得心緒煩亂。他找來幼時的玩伴太常寺卿蒲文運和太仆寺卿馬英全,要他們陪著自己斗雞取樂。正玩鬧間,總是輸錢的蒲文運一屁股坐到天通帝腳前,撅著嘴說:“皇上,您的這些‘戰(zhàn)蘆’太彪悍了,把我的銀子都贏了去,要是再輸,我就只能脫錦袍賠靴子了?!碧焱ǖ坌Σ[瞇地說:“你小子又在朕面前裝可憐,誰不知道你們國公府有的是銀子!”旁邊站著的馬英全輕輕哼了一聲說:“就是,你這出了名的‘蒲小摳’,就帶五百兩銀子夠干什么使的?”他又嬉皮笑臉地對天通帝說:“皇上,既然‘蒲小摳’沒錢了,咱不如換一種懲罰方式。”說著,他從袖子里取出一條戒尺,雙手捧給天通帝說:“陛下還記得這個嗎?”天通帝略略瞧了瞧,說道:“這戒尺看著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見過了。”馬英全收起笑容說:“皇上,我表演給您看看,您準(zhǔn)能猜出來?!闭f完,他弓起脊背,捋了兩下并不存在的長須,邁開方步走到蒲文運跟前,用教訓(xùn)的口吻說:“蒲公子,你既是殿下的伴讀,就該發(fā)奮用功才是。怎么能帶著殿下胡為呢?偷看太監(jiān)洗澡,哎呀呀,這,這,這,說出來都有辱斯文?。 闭f著,他抓起蒲文運的手,就要用戒尺打。天通帝哈哈大笑說:“原來是關(guān)老夫子的戒尺啊!朕就說眼熟嗎。好好好,咱們今天就用打手板當(dāng)賭注,一下手板頂一百兩銀子?!逼盐倪\扭頭看著天通帝說:“皇上,那您可別后悔。我們太常寺新來的茅山道士‘去來’早上給我算過了,說今天我能連贏十二把?!碧焱ǖ蹚鸟R英全手里取過戒尺,輕輕點指著蒲文運說:“就你會瞎吹,待會看朕怎么打腫你的胖蹄子……”

  君臣三人又胡鬧了將近一個時辰,蒲文運果然接連取勝。天通帝邊坐下喝茶邊說:“呵,‘蒲小摳’好運氣,這一會兒功夫不但沒賠,反而賺了朕上千兩。今天就到這兒吧,你不是說要連贏十二把嗎。朕偏不給你這個機會?!笨刹怀上?,旁邊的馬英全卻哭喪起臉來,說道:“陛下,‘蒲小摳’又贏了臣兩千兩銀子?!逼盐倪\則捧起戒尺說:“我進宮時就告訴你了,今天的最后一局打不成,是你非要打賭的。皇上,咱今天不要他銀子,就賞馬大人二十戒尺。”天通帝一口茶水噴到了地上,大笑著說:“哈,朕這個老師又可以打?qū)W生的手板了??彀咽稚斐鰜?,讓朕打個痛快!”

  幾天后,一個名叫“去來”的茅山道士被天通帝以隆重的禮數(shù)請到了養(yǎng)德殿。

  只因去來妖道進宮,才又引發(fā)了一場血腥殺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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