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絨花(3)
姣絨對上皇上的眼睛,滿目盡是不屈與叛逆,她咬著牙,極淡地應了聲:“是?!?p> 皇上輕笑了一聲,靠在龍椅上,聲音沉了幾分:“抗旨不尊,是抄家問斬的死罪,你就為了抗拒在御前侍奉,心甘情愿去赴死?”
“皇上向來行事仁慈,奴婢身份卑賤,僅是這等小事,皇上自然不會那般計較?!辨q一句話就說定了皇上殺不了她,她沒有絲毫畏懼地對著皇上的視線,又道:“況且奴婢的阿瑪從小就教育奴婢,如若做了忘恩負義的小人,便不配活于世間。悠貴人對奴婢有恩,奴婢不想有負于她。”
皇上那張儒雅的俊顏此刻被姣絨激得發(fā)冷,他盯著姣絨看了好一會兒,淡淡地吐出了一句:“你阿瑪教育你的事還真多啊?!?p> “悠貴人對你的恩你不愿意負,朕的恩你就可以拋在腦后了嗎?”皇上的語氣很淡漠,他移開視線看向別處,多少有些氣惱,涼聲道:“不愿意在朕跟前當差直說就是,也為難你找那么借口來搪塞朕?!?p> 姣絨不是嘴硬心軟的人,她嘴硬心更硬,即使皇上這樣說了,她也沒有半分要解釋的意思。姣絨確實不愿意在皇上身邊當差,她作為最低賤的奴才,卻也有自己的尊嚴,所以姣絨向來不喜歡皇上這樣可以視人如螻蟻的帝王將相,權(quán)位越高的她便越反感。
因為這些人總會讓她覺得自己被踩在腳下。而相比之下,待人親和的悠貴人在姣絨心中不知好出了多少。
皇上見姣絨默認了他的話,也不再多說,有些氣憤地把手上的珠串撇在桌上,冷冷道:“你回延禧宮去吧?!?p> “是。”姣絨輕聲應著,緩緩站起身來。她轉(zhuǎn)身向外走去,就在即將要走出殿門時,姣絨倏地頓住了腳步,清冷地叫了聲:“皇上?!?p> 皇上不知所以地挑著眼皮看向姣絨,只見其微微側(cè)過身來,眸中帶著股微暗的光,意味深長地說道:“您的合歡花畫得很美,可一棵樹上的花太多了,雖然主次分明,卻過分惹眼,顯得雜亂。奴婢只喜歡一棵樹上一朵絨花,畫面雖然空曠,可樹與花卻足夠相得益彰?!?p> 話落,姣絨再度轉(zhuǎn)回身,緊接著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乾清宮的正殿。
皇上自然是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看著姣絨背影,眸光漸漸深沉起來。她總是那樣清高,有著尋常宮女甚至是嬪妃身上都見不到的骨氣與傲氣,這大概就是一種人格魅力,而這種魅力也越發(fā)吸引了他。
皇上的目光慢慢移回到桌案上的這張布滿合歡花的畫上。這畫面上的花確實是多得雜亂,可他卻無法更改,因為這樹枝過分粗壯,若是只配幾多小花,反而會不平衡了。戴王冠,承其重,這是他作為帝王家最無法抉擇的事。
姣絨在離開正殿后,正準備走出乾清宮,可就在這時,門前站守的侍衛(wèi)忽然叫了她一聲:“絨兒。”
聞聲,姣絨停住腳步,愣愣地轉(zhuǎn)過身去,很快便看到了擾亂她兩日心智的臉龐。希達比她年紀大些,可長相卻完全可以用玉樹臨風來形容,此刻希達對著她溫潤一笑,嗓音如同山中溪流:“好久不見。”
姣絨看了希達一眼,目光下意識向其他站守的侍衛(wèi)看去。那些侍衛(wèi)也只是對著姣絨輕微一笑,示意她沒關(guān)系。想來是希達與這些侍衛(wèi)關(guān)系相處得都比較融洽。
于是,姣絨上前了幾步,嘆了口氣,語氣里少有地出現(xiàn)了幾分埋怨:“你真是要嚇死我了,我早上醒來,顧公公告訴我昨夜的那些侍衛(wèi)都被送去了慎刑司,我還以為……”
看著姣絨這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希達笑著伸手敲了下她的腦門,半開玩笑地小聲說道:“對我的能力這么沒自信?我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抓???”
“我那不是著急了嘛……哪還有心思去想你有沒有能力逃走……”姣絨皺著眉瞪了希達一眼。兩人已經(jīng)多年未見,卻依舊可以隨心所欲地攀談起來,可見這么多年來,彼此在內(nèi)心中都還留了一份位置。
說著,姣絨忽地想起來了什么,她盯緊希達的眼睛,質(zhì)問道:“你也太過分了,這么多年居然都沒有給我寄過一封信,當年明明說好你進了宮也會定期聯(lián)系我的,現(xiàn)在好了吧?查無對證,你個大騙子。”
姣絨小小地翻了個白眼,十分不滿。希達看著她這表情卻也只覺得可愛,依然溫潤如玉地笑著,“在宮中當差本就忙碌,可我偶爾也給你寄過信。到底是我這些年忘了寄,還是你自己忘了收,你應該比我清楚吧?”
姣絨冷哼著道了聲“算了算了”,將希達全身上下這身行頭打量了一番,不免道了句:“多年不見,你居然都混到御前來了,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啊。”
“你不也是么?!毕__禮尚往來地回了一聲,對著姣絨挑了挑眉,“說起來你還比我厲害點,我在宮中五年之久才成了御前侍衛(wèi),你不過才進宮不到半年,竟也能在乾清宮來去自如?!?p> 一提起這個姣絨就頭痛,她的聲音冷下來幾分:“我不是御前侍女,以后也不會是了。我在延禧宮當差,你若得空便去延禧宮那邊看我吧?!?p> 希達足夠了解姣絨,他看得出來姣絨這會兒不太高興,便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了。就在這個時候,梁九功從遠處走了過來,他看到姣絨在與御前侍衛(wèi)攀談十分意外,上前打了個招呼:“姣絨姑娘,你怎么在這?”
姣絨看了梁九功一眼,雙手持于腹前,禮貌地說道:“梁公公,感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我現(xiàn)在要回延禧宮了?!?p> “延禧宮?”梁九功很是疑惑?;噬暇尤粫瓦@么將姣絨姑娘放走?
“是,還望公公能勸皇上找個新婢女去陪二阿哥,姣絨今后只想在延禧宮做些簡單差事。”姣絨滿眼誠懇地看著皇上,聲音也很是輕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