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平淡中過去,老周兩口子仍然延續(xù)著幾十年的生活方式,三天兩頭吵架,任何事都可能是矛盾的發(fā)泄口,倆人就像炮筒,一點就著,這么多年誰都不讓誰,誰也看不慣誰。一轉(zhuǎn)眼,周開平和陸桂英巳經(jīng)七十多歲,在這期間,大胖孫子和外孫相繼出生了,新生命的降臨帶來了笑聲,老兩口的生活重心隨之轉(zhuǎn)移到了孩子們身上,從蹣跚學步,咿呀學語,一直陪伴到進入課堂,日子過得比上班族還忙。
在2020年初,新冠疫情的突然暴發(fā)影響了人們的正常生活。一年的抗疫,歷經(jīng)幾波當?shù)匦》秶囊咔?,防疫的各種措施早巳滲透進日常生活。但是不管生活如何變化,一切都不能阻礙2021年春天的來臨。
這座城市一年中的大半時間都很溫暖,陣陣雷聲就像宏亮的鑼鼓聲歡迎驚蟄的到來,天氣逐漸回暖,氣溫穩(wěn)步上升。趁著雨過天晴,周開平外出采買,返回時他拖著購物車,里面裝滿了剛從超市買回的菜和生活用品。從超市到家,雖然步行只有短短5分鐘的路程,可只要一停,身上的汗就會悄無聲息地微微往外冒。走到樓下時,他摘下口罩,敞開外套氣喘吁吁地站了一會兒,駝著背,習慣性地往前扯著脖子,就這么站著。他看著小區(qū)里人來人往都在忙,有同樣拖著購物車急匆匆走的,還有兩個小孩溜著滑板從小路上追逐打鬧。老周抬頭望望眼前的這棟樓,默默感嘆,時間真快,巳經(jīng)住了10年了。
陸桂英正在家中,忙著整理孩子們的衣物,因為兒女家的陽臺巳經(jīng)被各種小孩的衣物、被褥曬滿,只能拿些回來老兩口自己的家晾曬。
老周終于到了家門口,按了幾次門鈴,老伴陸桂英才打開了房門。
“怎么這么久才開門,我在外面站了半天。”周開平抱怨道。
“我也在做事啊,你沒看到嗎,一堆的東西要整理?!?p> “就連開個門的時間都沒有?”周開平一邊換著拖鞋,一邊說道。
“我就晚來了一下,你就要發(fā)脾氣,你怎么這么喜歡罵人?!标懝鹩⒌芍劬镏?,沒想到跑過來開門,還被人罵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哪有罵人,這也叫罵人?”周開平越發(fā)氣惱。
“我在家忙得根本沒有停,這么多衣服要洗,要曬?!标懝鹩⒄f道。
“好了好了,你總是有理由,沒看到我提了一堆東西?”老周沒有抬頭,換完拖鞋,把購物車拖到廚房,然后順手從里面拿出一撂卷筒紙,回到客廳,放在桌上。
誰知這撂卷筒紙觸動了陸桂英敏感的神經(jīng),她高聲說道:“怎么又買這么多紙巾?家里一堆紙巾,你不知道?”
周開平頓時傻了眼,但絕不認輸是刻在骨子里,如同基因一般根植在身體內(nèi)無法更改的一種精神指引。在任何場合,任何事情上,都絕不能處在下風。不管對不對,先吵了再說。但這僅限于在家庭成員之間。
“我哪里知道有紙巾,我看到超市的紙巾在打折,就買了,都不知道你在叫什么?天天就知道鬼叫!”
“還說我鬼叫,你自己才鬼叫。你看柜子里,上次向東拿了這么多過來。”
因為兒子周向東所在的工作單位時常會發(fā)一些日用品,如果用不完,就會拿些到老周家,省得家里再買。
周開平和陸桂英兩人吵架的音質(zhì)完全不同,一粗一細,給耳膜帶來的感知也完全不同,但同樣震撼。周開平的聲音大部分時候是又寬又厚,怎么形容呢,它就像一個大大的橡皮錘,重重敲打在裝滿了水的木桶上,發(fā)出連續(xù)不斷的轟轟巨響。又像老天爺打著雷,突然竄出一道閃電,還會變成遲遲起動不了的發(fā)動機,一直突突,突突著突突著,突然發(fā)動了。偶爾還會感覺到心臟和聲音似乎產(chǎn)生了同頻共振,心臟快要跳到嗓子眼。
而陸桂英的聲音又尖又細,幾乎超出人類聽覺所能接收到的頻率。說她像花腔女高音,那完全沒有可比性。但每一個字,她都必須用最高的音量,直插心臟,直抵要害,只要靠近3米的距離,似乎就能感覺到空氣中的氣流在波動,耳膜即將被針刺破。海豚音對于她來說,簡直是信手拈來,無師自通。
“鬼才知道有這么多,買了回來就用,又不會浪費!”周開平說道。
“還鬼知道,我上次就告訴你了,向東拿紙巾來的時候你也在?!标懝鹩⒑敛皇救?。
“放起來下次用不就行了,聽到你鬼叫就討厭,剛回來累得要死,還要跟你吵架?!敝荛_平爭辯道。
“還說我鬼叫,你的聲音比我大,你看看買回來塞在哪里,能當飯吃啊?!?p> “塞哪里,照樣放柜子里不行?”周開平不認輸。
陸桂英嘆了一口氣,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讓你買點東西,你就買這個回來?!币贿呎f著,一邊回到臥室繼續(xù)整理小孫子的東西。
“買這些東西又不是不能用。”老周繼續(xù)說道。
“不是不能用,是沒地方放!買東西一點計劃都沒有!”
“你有計劃,你有計劃還不是把家里搞得亂七八糟!”周開平反咬一口。
“怎么是我搞得亂七八糟,家里全都是我整理,你看看茶幾,全是你的東西,你以為是在街邊擺攤?別人想放點東西都放不下。”陸桂英站在臥室門口,手里拿著孫子的一件衣服,瞪著老周。
周開平喜歡把所有物品擺開,侵占所有的空間,如果有人稍稍挪動,他都會察覺。小小的一米長的玻璃茶幾,兩層巳經(jīng)被他的東西占滿,零碎的紙、筆、牙簽盒、筆記本、手表、手機等大大小小瑣碎的物品一字排開,不能疊著放。不屬于他個人的公用物品,只有電話本和水果盤。
“你不想用就不要用!”大聲吼完,老周黑著臉沉默地走向了廚房,沒有再繼續(xù)下去,而是整理起剛買回來的菜。
沒想到這一次,他居然表現(xiàn)出了難能可貴的高風亮節(jié)。按照以往的慣例,如果一旦說下去,就會是一個無底洞,沒完沒了,沾親帶故的,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也將重新被翻出來,帶你穿越時空,而且倒著穿,回到上個世紀,回到40多年前的上世紀70年代。又像一個螺旋漿,而且可惡的是,居然還連接著一臺永動機,攪到天翻覆復。
難得的“雙休”隨時會被類似的爭吵填滿,除了這兩天,老兩口每天接送孩子們上學放學,做飯,陪著他們吃完晚飯,等到兒子和女兒各自下班回到家,做完交接,老兩口才返回到自己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