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五章 聞變(上)
“十戶長,我們真的殺了札木合的弟弟?我們,我們該怎么辦?。俊庇腥藦你渡裰蟹磻诉^來,看著揚起塵土,一溜煙兒驅(qū)馬跑遠的札答闌人,咽了口唾沫,磕絆著開口道。
“.....”
這名十戶長亦是望著已然變成幾個黑點,跑遠的札答闌人馬隊,他沉默了片刻,而后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般,扭頭咬牙,對一側(cè)同樣不知所措,手持弓箭的少年答兒馬剌沉聲道:“答兒馬剌,現(xiàn)在就逃吧!”
答兒馬剌一聽讓他逃走,少年的熱血逆反心性驟起,他從回過了神來,看著十戶長倔強的大聲道:“十戶長,我沒錯!他們想搶我們的馬群,還想射殺你,我的箭該去阻止他們!何況,他們自己不說,誰又知道他們是札答闌人,而不是盜馬賊呢?”
“是啊,十戶長,答兒馬剌雖殺了札木合的弟弟,但他們在沖下來搶我們的馬群時,可是二話不說就殺上來了,絲毫沒有表露出自己的身份,那么,他們就是故意尋釁滋事,我們反抗沒錯,只不過,札木合的弟弟命不好,被我們誤殺了而已?!庇腥诵闹猩杏辛x氣,開口為答兒馬剌申辯道。
“誤殺?誰會信呢?他可是札木合的弟弟,若這些人不是盜馬賊,并且所說的身份是真的,那么,札木合必會起大軍來攻打帖木真汗。帖木真汗在率大軍北上前,不是已然曉瑜帳下諸千戶、百戶、十戶的百姓,不得和札木合的人馬起沖突了嗎,見到札答闌人要忍讓嗎?而現(xiàn)在呢?我們殺了誰,很有可能是札木合的弟弟!這種事怎么說得清呢?沒有人為我們證明!誰能擔保,為了平息他的安答札木合的怒火,帖木真汗不會將我們交出去呢?”十戶長一聲長嘆,冷靜的分析道。
現(xiàn)實是殘酷的,雙方在沖突時,沒有第三方在場,那么札答闌人完全可以誣告,是答兒馬剌他們先動的手,偷襲了自己過境的馬隊,這樣一來,帖木真汗是否會相信他們,而將自己這些人殺了,送給札木合平息怒火呢?這是說不清的,全憑帖木真汗相信誰而已?;蛘咴偻艘徊剑幢闾菊婧共粫阉麄兘怀鋈?,但鑒于他們的魯莽殺人行徑,他們恐怕還是會受到嚴厲的處罰吧?畢竟,他們殺的極有可能是札木合的親弟弟......
“這.....帖木真汗睿智而公正,會相信我們的吧.....”另一人猶豫的開口道,連他自己都不確定自己說的是對的。
札木合與帖木真汗畢竟是安答,且札答闌部勢力強橫,也難保帖木真汗不會為了自己的安答,犧牲自己這些人的啊。
“不必再說了,答兒馬剌,你尚未娶妻,雙親都已死了,所以你孤身一人,反倒好走,要想活命,就聽我的,快快先走,離開乞牙惕部,趁帖木真汗大軍不在,你往西去,繞過土兀剌河、斡兒罕河,經(jīng)過大戈壁,往西逃往阿勒壇山附近的乃蠻人那里去吧,乃蠻人勢力強大,帖木真和札木合暫時都鞭長莫及,在那里,隱姓埋名活下來,或有一條生路?!笔畱糸L聲音低沉的開口道。
“十戶長.....”答兒馬剌一陣難受哽咽,而后他艱難的開口道:“但我跑了,你們怎么辦呢?不如我們一起跑吧!”
“不用擔心我們,我們這些人的妻兒老小還在百戶古列延內(nèi),待到你今日逃走后,我回去后,會向百戶長謊稱是你勾結(jié)盜馬賊,妄圖搶掠馬群,雙方廝殺起來,你和盜馬賊們被雖被我們擊退,但是我們自己一方還是戰(zhàn)死了三人,好在馬群因此而保住了,百戶長必會派人追索你,屆時,我會把他們往東引走的,反方向,他們必然抓不到你而只能遺憾的回營了,而即便再快,札木合的復仇大軍也不可能像金雕那般迅猛的從也里古納河飛過來,只要他的大軍沒有過來,也既是說,我們殺他弟弟的這件事就不會被立刻暴露出來,屆時,等你逃走后再過幾日,我們幾人會尋機于某個夜晚,帶著自己的親人悄悄的也逃走的,一定會趕在帖木真汗知道札木合的大軍來攻打他之前,我們會攜親人也逃走的。”十戶長冷靜的分析道。
“這.....這樣真的行嗎?”答兒馬剌再度猶豫。
“不要再猶豫了,為了活著,快走!騎上你的馬,帶上我們昨日剩下的馬奶和肉干兒,往西逃亡去吧!”十戶長突然大聲喝道。
這一聲大喝,使得答兒馬剌徹底清醒了過來,是啊,他現(xiàn)在極有可能殺了札木合的親弟弟,為了活著,現(xiàn)在,他就只能逃了。
于是,答兒馬剌騎上黑馬并及一匹從馬,帶著馬奶、肉干、小帳,往西疾馳逃命去了。
“我們回去,殺了札木合親弟的事,我們幾人都有份參與,回去百戶古列延后,不要亂說,我們要一條心,說法一致,答兒馬剌就是勾結(jié)盜馬賊,劫掠馬群不成而逃走了,知道了嗎?!”十戶長環(huán)視剩余的五人,不容置疑的沉聲道。
“知道,知道了,”剩余的五人迅速點頭,相繼應道。
為了活命,他們不敢賭帖木真會相信他們,不會把他們殺了交給札木合,所以,他們只能選擇先行隱瞞殺掉紿察兒的事實,以便伺機接走親人逃亡。
.......
十余日后,初秋草原,陰雨連綿,牧草因之茁壯,牛馬因之歡暢,但此刻,帖木真的心情卻異常沉重。
他打馬回轉(zhuǎn)而望,陰雨中,一字長龍般的大軍正踏著泥水,冒雨行進在返程的路上。
大軍中,從前軍到中軍,再至后軍,全軍上下都重滿了一片筋疲力盡的氛圍,馬背上,有的軍士臂膀中箭,拔出后纏著染血的布條,有的人的臉上、頭上被劃出了刀傷,簡單的包扎著,衣甲開裂,狼狽不堪,這算是輕傷的,因為他們至少還能自己騎著馬前行,而隊伍中還有傷重的人,只能以勒勒車拉著死命往回托運,車中的人有的昏迷不醒,有的斷了腿,有的中箭太深無法拔出,他們都在車中哀嚎不已,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有人在勒勒車中挺不到回去,而死在車中了.....
烏云滾滾,籠罩四野,車馬粼粼,人人衣袍不整、彎刀卷刃、皮甲開裂,受傷而堅持不下去的馬匹、牛羊死于途中,整個蒙古北伐森林部落的大軍,現(xiàn)在就是這般一副凄凄慘慘的模樣。
此戰(zhàn),沒有贏家,我們只是慘勝而已!
帖木真仰望著黑云翻動的蒼茫天空,任由雨滴打在粗糙而布滿泥水臟污的臉上,打在自己散亂不修的辮發(fā)上,心中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