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神恍惚地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我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也不知自己究竟該作何態(tài)度。
想起項鏈還在桌上充著電,這個項鏈是一個微型對講設備,和張鑫的手表單獨相連,不需要借助信號基站,也能隨時聯(lián)系。
摘下項鏈上的紐扣耳機放進耳邊,語音提示我張鑫有N次嘗試聯(lián)系。
我怒從心起,拔掉耳機,沒有理他。
我真的需要一段充足的安靜時間,讓我將一切捋順,再去決定,但現(xiàn)實沒有給我時間,房門又一次被敲響了,我害怕門外是張鑫,只悄悄打開了一個門縫。
門外站著一名酒莊仆從,我打開門,仆從彬彬有禮:“伊小姐,連總請您前去?!?p> 我心中一愣,難道酒毒的事被察覺了嗎?我表面佯裝裝作平靜,讓仆從帶路,去見連文昌。但見到連文昌時,我卻發(fā)現(xiàn),除了偵探龍克以外的賓客,竟然陸續(xù)都到齊了。
我看到了父親,我也看到了張鑫,張鑫在不遠處,向我這邊看,往我這邊湊過來。我躲開他的目光,往父親旁邊湊了湊,一言不發(fā)。
父親偷偷給我遞了個問詢的眼神,我也用問詢的眼神回他,我和他一樣,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連文昌說:“龍偵探正在檢查現(xiàn)場,可能又發(fā)現(xiàn)了什么,大家一起去吧?!?p> 大家重返三樓現(xiàn)場,龍克在尸體懷里找到一個小冊子。我站在羅天明旁邊,偷眼去看冊子,卻看到了我未曾想到的字,那字跡十分慌亂,只有一句:
快走,張鑫有刺客!
我心中猛地一緊,許航怎么知道的?
我悄悄地往后退了退,避免引人注意,暴露自己。
幸好,雷金宇與張鑫的沖突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沒有人注意到我。第二次搜查無果而終。連文昌拍了拍手,數(shù)名保鏢出現(xiàn),他們在每個賓客身邊站定一位,雷金宇身邊站了四位。
“連總,這什么意思?”雷金宇面色很不好看。
“這是本莊的私人保鏢?!边B文昌說,“為了大家的安全,從現(xiàn)在開始,大家所有行動,都將有保鏢陪同,這是為了大家好,請大家諒解?!?p> “我不是問這個,這,這,這,還有這個,這算什么?”雷金宇指著自己身邊問,“為什么看著我的人這么多?”
“雷老板?!边B文昌說,“你請放心,有我在,沒人會加害你。”
“你……”雷金宇很不滿,但支吾半天,講不出回絕的理由。
眾人散場,我獨自離開,感到一束目光一直落在我背上,我知道那是誰,我沒有回頭。
……
回到房間,查看紐扣耳機,張鑫的呼叫多了好幾次。我心中有點焦慮,關掉了耳機,暗自祈盼父親趕快找機會殺死雷金宇。但隨即想到雷金宇身邊有四名連文昌委派的保鏢,而且我的祈盼從來都沒應驗過。我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鬧心時,門口突然響起一陣嘈雜。我打開門,門外竟然站著雷金宇,他的保鏢不知去向,似乎想闖進屋,我的保鏢在門口拼命阻攔,兩人都快打起來了。
“你來的正好?!崩捉鹩顚ξ掖舐曊f,“我有話跟你講,快讓你的保鏢走開!”
“雷老板!”我的保鏢邊阻攔邊說,“沒經(jīng)連總允許,請不要獨自行動,而且,伊小姐是女客,請您自重一點!”
“自重什么?你以為我是誰?”雷金宇怒了,“我有要事跟她講,你給我滾開!”
我對門外保鏢說:“我沒事的,讓雷總進來吧,張老板說過,以后我是雷總的下屬了。”
“聽到?jīng)]有,讓開!”雷金宇粗暴地一推,走進屋。但我的保鏢也走進來,站在門口。
“你什么意思?出去!”雷金宇喊。
“雷先生,請原諒,我必須保護伊小姐安全!”保鏢盡職盡責。
“你!”雷金宇氣紅了臉,支吾了半天,小聲和我說,“到一樓吸煙室等我,單獨來,我有事跟你談?!?p> 雷金宇說完就走了,走之前,惡狠狠地瞪了我的保鏢一眼。
我悄悄藏起紐扣耳機,對保鏢說:“我要出去一趟。”
“我和您一起去吧。”保鏢依然盡職盡責。
我保持著禮節(jié)性的笑容,和保鏢走到半路,悄無聲息甩脫了他。去往吸煙室。到了吸煙室后,雷金宇已經(jīng)等在這里了,形單影只。
我其實很想就這么刺死雷金宇,我觀察過他很久,雖然很高很壯,但他的底色是個沒有身手的普通人,如果強行為之,殺他并非不可能,此事真正的麻煩在于,事后很難善后,我觀察連文昌也很久了,雖然我已經(jīng)不在乎張鑫,但我很難保證不牽扯到父親,我強忍住殺死眼前這個胖子的沖動,聽他要講些什么。
“來了?”雷金宇開門見山,“伊妹妹,大哥對你怎么樣?”
我一愣,不明白他是何意。表面上還是禮節(jié)性地笑著:“雷總,您像大哥哥,我受寵若驚啊?!?p> “那就好?!崩捉鹩钫f,“剛才,你都聽見了吧,張鑫要派人殺我!大哥我現(xiàn)在很危險啊?!?p> “嗯,好嚇人?!蔽尹c頭,“可我不知道誰是刺客啊。”
“沒關系,我知道!”雷金宇說。
我心底嚇了一跳,表面表情還是波瀾不驚。
雷金宇繼續(xù)道:“刺客是趙財!”
我傻了,這是怎么回事?但我表面上依然在演:“雷總,這是怎么回事,我不明白。”
“伊妹妹,我已經(jīng)知道了,許航就是他殺的!”雷金宇目光陰戾,毫不掩飾,“他就是怕許航通知我,才殺了許航,現(xiàn)在,馬上就要來殺我了!”
“雷總您身邊有那么多位連老板的保鏢,誰也不可能殺死您吧。”我笑著說,“雷總,您找我究竟是?”
“實不相瞞,我不放心?。 崩捉鹩钪毖?,迫切地盯著我,“伊妹妹,你幫我個忙,幫我殺死趙財,我保證事成之后,我不會虧待你!”
“雷總?!蔽倚闹袗盒牡孟胪?,強顏歡笑,“我只是個弱女子,怎么能幫你殺得了人呢?”
“咱倆齊心協(xié)力,一定能辦到的!”雷金宇說,“那個連文昌,那個狗偵探,個個都靠不住!大哥我只能靠你了,伊妹妹,大哥對你一片真心,幫幫大哥吧,好不好?”
我悄悄往后退,說:“抱歉,雷總,這種事情,超出我的能力范圍了?!?p> 雷金宇依然堅持,我反復婉拒,眼睜睜看到雷金宇的期盼漸漸熄滅,戾氣慢慢爬上來。
“好啊,行,行!”雷金宇很生氣,冷笑著,“連你也,你也,好啊,好得很!”
他死死盯了我一眼,拂袖而去。我微笑著目送他離開。
我心中擔憂更甚,雷金宇已經(jīng)知道父親要做什么,能發(fā)現(xiàn)父親的目的,他也許不像表面看上去這么笨拙。
父親還能成功嗎?我突然有點后悔剛才放跑雷金宇了。
我沿著走廊獨自往自己房間返回,路過一個拐角時,后面突然冒出一個人,把我拽到一邊。
突然遇襲讓我嚇了一跳,我剛想放聲喊叫,嗅到對方身上熟悉的氣味,我硬生生將喊聲咽了回去,心中嘆息,這一刻到底還是要來。
張鑫死死地瞪著我,聲音平平:“為什么不回我電話?”
我有點不敢和他對視,頭往一邊偏,張鑫猛地掐住我的牙槽,將我的頭扮正,尖聲喊道:“說?。 ?p> 我沒回答。
張鑫:“剛才為什么不動手?”
我瞪著他看,他跟蹤我?
張鑫:“伊多蘭,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忍無可忍,掙脫他的手,反問他:“你當初做過什么,還記得嗎?”
張鑫不解,攤著雙手:“你哪根筋不對了?你搞什么?”
我覺得超級好笑,說:“你當年殺了一個動遷戶主,將他推進了河里,你可還記得?”
張鑫似乎更生氣了,劇烈地喘息,說不出話。
“我知道,我還知道你派你的手下,攆走了他的妻兒,強拆了他的家?!蔽依^續(xù)說。
張鑫還是沒說話,目光像要將我生吞活剝。
“我還知道,那對妻兒流亡街頭,妻子上吊自殺了,那名女兒,為了尋仇、為了活下去,不得不去夜總會賣酒,也是為了尋仇,不得不委身給有錢有勢的老板,替他賣命!”我拔高了聲音,帶著哭腔,“還要我繼續(xù)說嗎?殺人犯!”
張鑫往天上恨恨地望,似乎很不甘心,在牙縫里擠著字:“伊多蘭,你的仇人是雷金宇,不是我!”
“事到如今,我還想把責任推給別人?你這人渣!”我搖著頭,我想忍住淚,但它們背叛了我,“這么多年,我無數(shù)次想一死了之,你知道嗎,就是要找到你的念頭,支撐我活到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知道真相了,你站在這里問我,問我為什么不回你電話,問我為什么躲避你,我告訴你,因為你是我的仇人!因為我想你死!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張鑫愣住了,他越發(fā)激動,搖著頭,指著我說:“你不能這樣對我,你不能這樣,你別忘了,是誰讓你離開夜總會,是誰照顧了你這么長時間,是給了你機會平步青云!當年,我的確傷害過你,做過的事我可以承認,但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也有不得以,我也是身不由己!雷金宇,你知道他對我做過多少事嗎?他害死了老板,他逼我替他殺人放火,他逼我背鍋,我的苦,我的難,誰知道?你的仇是仇,難道我的就不是嗎?”
我懶得聽他道德綁架,準備離去。我冷冷說:“你的選擇是你的事,你仇怨誰也是你的事,和我無關。我只知道,是你用刀捅進我父親的胸膛,我只知道,是你派你的人拆了我的家、害死了我母親,我只知道,是因為你,我才淪落今天?!?p> “伊多蘭,你不能這么自私!”張鑫著急了,“你不能走!”
我離開幾步,被他從后拽住,我惡從心起,甩開他的手。
“從一開始我們就不該遇見?!蔽液莺莸卣f,頭也不回地離去,“別再來惹我,別逼我連你一起殺?!?p> 離開張鑫后,我獨自在走廊閑逛,接下來怎么辦?噴張鑫的確很爽,但不知張鑫會不會串通連文昌來對付我。父親那邊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我把玩起腕上的吊墜,心中思忖如何破局,左思右想,都想不出什么辦法,歸根結底,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女人,狠話說得真漂亮,我憑什么能向權貴商賈尋仇呢,我連自保都做不到。
我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委屈,心中郁結難抒,猛踢了一腳腳邊的垃圾桶。垃圾桶咕嚕嚕滾遠,垃圾散落腳邊,掉出一張照片,照片上面隱約著一個男孩,十分眼熟。
照片吸引了我注意,我蹲下?lián)炱?,仔細一看,一道雷劈進了我的腦袋,我猛地攥緊了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正午的街頭,陽光明媚。街上書店門口站著兩個人,好像在聊天,兩個人都笑著。其中一個青年,是偵探龍克,比現(xiàn)在年輕,龍克身邊的另一個人,是一個比正午陽光更和煦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