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永良第一次見魏王長史謝宏道的時候,聽見對方姓謝,便問:“長史可是陳州淮陽謝氏?”
謝宏道一眼就認出了萬永良,謙虛中透著恭敬:“確是同一宗,只不過,我這一支早已遷至貝州。”
“哦?貝州,軍中指揮使謝梓堅亦是貝州人氏?!?p> “萬指揮使好眼力!謝梓堅確實是我同宗同支的侄兒。讀書上頭少些天賦,求了永清軍郭指揮使郭乘驥,謀個出身?!盵1]
謝宏道一邊夸贊,一邊謙讓,從始至終,那份恭敬讓萬永良有些莫名其妙。
入了七月,二人見了數(shù)次,漸漸熟絡。
一次看完軍械簿籍,萬永良習慣性甩甩胳膊,左手捏著右肩按了按。
謝宏道笑問:“萬指揮使右肩可是有舊疾?”
萬永良一愣,他右肩習慣脫臼,鎮(zhèn)國公知道,郭清知道,可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需要告訴長史?
“舊疾談不上,不過容易脫臼。從荊湖到廣南,濕熱了這些年,怕是更嚴重了些?!?p> 謝宏道笑道:“萬指揮使的拳腳功夫了的,我少時隨家父去給老鎮(zhèn)國公磕頭,見過萬指揮使打擂臺?!?p> 萬永良瞬間明白謝宏道的恭敬哪兒來的。若謝宏道的父親也是鎮(zhèn)國公府出身,即便他現(xiàn)在是魏王長史,萬永良也能算得上他叔父輩。
二人自然親近不少。
“鎮(zhèn)國公一門三子,真是得天獨厚!”萬永良不禁感慨。
謝宏道笑著點頭:“誰說不是呢?!?p> 怕是早在魏王還在京城,鎮(zhèn)國公已經布下了各路棋子。
中秋節(jié)當日,萬永良一向體恤下屬,節(jié)慶都自個兒留守軍營,讓其余將領休息團圓。
萬永良早早得了謝宏道的消息,今日,事情有些多。他一早在十千腳店吃好,可剛走進軍營不久,白禹明找到他。
自白禹鳴到清海軍,底下的人一個沒動過。對于潘智謙他們,態(tài)度也是不遠不近中規(guī)中矩。他是萬永良不輕舉妄動的原因之一。
開國四國公,誰知道哪家什么打算。何況從閩浙往南,按說應是忠國公的地盤。他一動,誰知道牽著哪條機引。
待到見過郭清和魏王,萬永良大概知道,至少廣南府里那個忠國公府的二老爺,章知州章柏流,是友非敵。于是白禹明那里,潘智謙等試了幾次??伤匀灰挥|即退。
不得王爺明示,萬永良不敢等閑視之。國公府,幾房幾支,旁系姻親,各有心思。各家有各家的難處。
今日白禹鳴尋他,頗有些意外。
“萬指揮使,今日佳節(jié),瞧著您也沒回家,給您送兩盒自家做的團圓餅?!?p> 今日諸多安排,謝宏道都與他商議好了。白禹鳴的突然親熱,生生讓萬永良汗毛豎起。
戰(zhàn)場上,老兵不死,那是場場拼殺攢下來的警覺。本能的,萬永良覺得要出大事。
進了萬永良的指揮所,白禹鳴見無人,臉上一片肅穆:“萬指揮使這里說話可方便?”
萬永良身邊只有一個老仆信伯,自幼跟著他。其他雜事都是楊姨娘打理。今日在指揮所,楊姨娘自然不在。
萬永良便讓信伯在門口守著。
“白指揮使何事?”
“昨夜,不,今晨城門開后,章知州身邊的俞師爺,遣人告訴我,章知州昨夜遇刺。”
白禹鳴一邊縷著思緒,一邊繼續(xù)道:“俞師爺說,章家大爺已與王爺聯(lián)手,想找出背后的人?!?p> 萬永良先是一窒,后是驚心,公然殘害朝廷大員,這是下決心反了嗎?
“章府那邊,可需要人手?”
萬永良第一反應,是先護章家周全。白禹鳴立刻明白他的善意,略一沉吟:“應已妥當。章家,白家,都有些人。”
白禹鳴話說得模糊,萬永良卻心底清明。白家在廣南路經營數(shù)十年,雜途上沒有人那就是笑話。
”何況,還有鎮(zhèn)國公的郭少爺?!?p> 白禹鳴又加了句,說完,掃了一眼萬永良。郭清能用上萬永良,那他手里的人,肯定不止萬永良。
“萬指揮使應已猜到,我來清海軍其實是章知州的意思。只是,先前不知王爺意思,不敢貿然突進。俞師爺說,鎮(zhèn)國公郭少爺,已告知萬指揮使與高辛等人所謀之事?!?p> 白禹鳴頓了頓,看萬永良臉色并無變化,看來確實如此。
“今時不同往日,章知州這一難,多少是因少了防備。”
聽白禹鳴的話,萬永良心下有些愴然。他們每一個,已成了別人的眼中釘絆腳石。
他自己鎮(zhèn)國公出身,也就算了,站不站隊,他額頭都刻著鎮(zhèn)國公府。可潘智謙,媳婦剛生了個閨女。謝宏道的侄兒,媳婦過門沒多久,正說著啥時候跟過來……
這一場事,須盡全力畢其功!
“章知州現(xiàn)今如何?”萬永良將思緒拉回來關切地問。
“不知。”白禹鳴亦不無難過地答:“郭二爺吩咐高辛去查,若萬指揮使這里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明白,”萬永良接過話頭,高辛那邊一向與他聯(lián)絡較多:“只怕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p> 白禹鳴也有些萎頓:“這廣南路,盤根錯節(jié),就我那營里,聽名字都似父子兄弟的不計其數(shù)!”
聽著白禹鳴跑題的牢騷,萬永良心里明白他的困頓。白家算是全族依附于忠國公,如今章知州卻在這廣南路上,他們白家起家之地,生死未卜。
“今日倉庫出酒,白指揮使可能幫忙?”萬永良這一問,不過想讓白禹鳴有些事做。干等最急人。
白禹鳴聽見就來了興致:“酒庫一開,黃金萬兩。萬指揮使,這項收益,動的可是軍中諸人的錢袋子?!?p> 萬永良如何不知,不患寡而患不均。若利益均沾,可以達成空前的團結。他若只想揭這一項貪腐,那真是與直接撞南墻無異。
“出酒也就罷了,只怕出的不一定是酒。”
白禹鳴雙眼發(fā)光。萬永良笑了,這雙眸子,夜里肯定看得清楚,便說:“你是廣南府地人,夜里你與潘智謙一起去看看。潘智謙毛毛糙糙的,又聽不懂本地土話?!?p> 白禹鳴心思轉了又轉。這些日子他瞧著,萬永良估計是在找哪兒能截出幾筆銀子,好讓王爺建那個望舶巡檢司。
可這酒,若不是為著那百三的稅錢,還能有什么?酒庫可挨著軍械庫呢!
看見白禹鳴眼里迸出的光,萬永良竟有些欣慰。荊廣路熬了這些年,也就這一兩年,他終于有可信之人,可用之才。一個指揮使,有什么比如臂使指更讓人愉快的!
[1]指揮使大致從上往下分廂指揮使,都指揮使,還有營一級的指揮使。為著方便,只簡稱指揮使。架空歷史,考據(jù)黨勿噴。你說的都對!
![](https://ccstatic-1252317822.file.myqcloud.com/writer/p1/contentv2/photo_default.png)
司棋司棋
越寫越糙。等到我自己將就不下去了,就只能慢,慢,再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