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可說的秘密
秘密，每個人或多或少都藏著些許秘密，有的是出于善意，有的則是不得已，有的需針對所有人，有的只需瞞著某個人。有趣的是，某些秘密的排他性很奇怪，越是親近的人越要回避，反而可以同陌生人侃侃而談。你有沒有一些心事，連最信任的人，譬如愛人、知己、父母、好友，也會有所隱瞞呢？你有這樣的秘密嗎？
1
又一日清晨，慕城照例“早”起下樓，若溪又一次搶先占了幫廚的位置，不過看樣子蠻開心的，微笑一直掛在臉上，與昨晚那個有些憂郁的、略顯心事重重的若溪判若兩人。
依舊簡單可口的早餐，依舊熱氣騰騰的豆?jié){，依舊姍姍來遲的晴雪，依舊三人的相對而坐，一切皆如昨日之場景，仿佛是時光插播了一小段重放。晴雪自然不會察覺有什么異樣，若溪依然扮演得很好，慕城也不露聲色地搭著戲，所以場面依舊是有說有笑，津津有味。
飯后，慕城拿起晴雪的保溫杯去廚房找思語，順便詢問下退房及行李寄存事宜。進了廚房，慕城熱情地打著招呼：“思語姐?！?p> “剛好，熱水燒好了，自己倒哈?！币娔匠悄弥舆M門，思語便知曉來意。
“謝謝，其實還有個事想跟你說一下?！蹦匠且贿厰Q著杯蓋，一邊走向灶臺邊的熱水壺。
“今天是去瀘沽湖吧，云飛跟我說的?！?p> “哈哈，對！我們計劃輕裝上陣，明天下午回來還住這兒，所以想把多余的行李寄存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沒問題，你們也不用收拾了，就放房間吧，這兩天本來也沒什么人，房也不用退了，咱們都省事，不算你們房費就是啦?！?p> “啊，那不合適吧”，慕城猜到思語會同意寄存，但沒想到她會這么大方，慕城還是禮貌性地推辭著，“我們還是把東西收拾一下都放在同一個房間吧，萬一……”
思語打斷了慕城的話：“沒事，不用，正好中午我也要出門辦點事，大概明天上午才能回來，這兒都沒人，也接不了單。你們放心去玩吧，別把鑰匙弄丟就行。”見推托不掉，慕城只好接受了思語的好意，連說了好幾聲謝謝。
接完水的慕城從廚房出來，剛好聽到云飛與若溪在院子里閑聊，便邊走邊聽地湊了上去。
“你們都吃完了？”云飛問道。
“嗯，剛吃完，等會兒收拾一下退了房就可以出發(fā)了。”
“若溪，思語姐剛說不用退了，咱們回來接著住就行?！蹦匠且姞罡吲d地向若溪分享著好消息。
“哈哈，你們思語姐向來這樣的?！睕]等若溪回應(yīng)，云飛倒是搶先吹捧起來，臉上還洋溢著莫名得意的笑。
“果然還是你最了解思語姐呀，她在廚房呢，我先去收拾東西了?！比粝χ鴵]手作別。
慕城也推波助瀾來了句：“我也上樓收拾去了，把握好每一次機會哦，我盡量慢一點……”
轉(zhuǎn)眼，獨留云飛在院子里傻笑著喊道：“你們還是快一點，我擔(dān)心路上堵車?！闭f完便徑直走向廚房，而此時的思語也早已聞聲走了出來。
“來了？”
“思語”，云飛怯生生地叫著，“我先送了他們就回來接你，咱們一起去吧?！?p> “不用，我出門叫個車就過去了，直接店里見，免得你來回跑?！?p> 云飛一時不知該如何搭話，轉(zhuǎn)身朝慕城三人的房間喊道：“那我在車?yán)锏饶銈儭?，然后又回頭跟思語低聲告別：“那我先走了，下午見?！?p> 思語只是笑了笑，囑咐注意安全。
聽到云飛的喊話，慕城心想這么快就聊完了？看來是時候充當(dāng)僚機幫云飛一把?？僧?dāng)慕城收好腳架出了門，樓下已空無一人。慕城也只好扶著欄桿，空嘆息一場……
十?dāng)?shù)分鐘后，三人陸續(xù)在門口會合。慕城回想起剛剛的事，好奇問若溪：“你在樓下，剛有聽到他們聊些什么嗎？”
“我也沒聽清，感覺只說了三兩句，云飛哥就出去了?！?p> “什么，有進展了？”一旁的晴雪插話問道，她對此事居然有了興趣。
“哎，看來云飛還需要再努努力呀！”慕城有些恨鐵不成鋼，但也只是說說而已，若是一廂情愿，那強扭的瓜也不甜。他還不清楚思語的態(tài)度，心里盤算著找個合適的機會探探口風(fēng)。
“那思語姐對云飛的態(tài)度呢？”晴雪緊跟著又冒出一句。
這一問讓慕城有些吃驚，她居然能猜到自己剛剛的心思？大概率是巧合吧，慕城看向若溪，接著晴雪的話繼續(xù)問道：“你跟思語姐單聊的時間多，你感覺呢？”
“思語姐呀，基本上不主動談這個話題，我一提她就說隨緣吧，聽上去沒有拒絕的意思，但語氣又不是很樂觀，我說不好?！?p> 三人在閑聊中上了車，云飛許是聽到了幾句，便跟坐在身旁的慕城說：“這事呀，還要慢慢來。系好安全帶，我們出發(fā)了。”
慕城隨手扣好安全帶，回道：“所以說你跟思語姐還是蠻配的，她是風(fēng)輕云淡，你是細(xì)水流長，加油哦！”
云飛笑一笑沒有接話，認(rèn)真地開著車。后座的若溪聽后忍不住又發(fā)了幾句吳氏感慨：“是哦，慕城哥這么一說，你們真有點像不食人間煙火的愛情，而我們這個年紀(jì)，還在崇尚著什么轟轟烈烈和海誓山盟。哎，看來我們要成長的路還有很長?！?p> “你年紀(jì)還小，跟我們都還差好幾歲呢?！币徽劦侥昙o(jì)這個話題，晴雪本能地接著話。
“哈哈，雪兒姐，我們都永遠(yuǎn)十八歲?！比粝死缪┑母觳?，又順勢靠在她的肩膀上，有些撒嬌地作小鳥依人狀。
話一向不多的云飛突然插了一句：“年紀(jì)，等你們到了我這個年紀(jì)，才知道什么叫年紀(jì)?！?p> “嗯，云飛哥的話至理名言呀！”自測心理年齡五十多歲的慕城，知道年齡不過是年歲的疊加，與愛情和成長都無太多關(guān)聯(lián)，經(jīng)過洗禮的歲月不一定都能稱之為經(jīng)歷；同理，年齡的不可逆增長也不一定都能稱之為年紀(jì)。
車內(nèi)突然安靜了三四秒，慕城朝著后排說道：“晴雪，放點歌吧！”再之后，車在路上走，歌在車?yán)镲h，人在歌中唱……
2
大約過了很久，終于踏進了瀘沽湖地界，因為云飛提示：“前面排隊的地方有一個觀景臺，可以看到整個湖，風(fēng)景很不錯的，你們可以下車去看看，拍點照片打個卡什么的。我一會兒就在路邊等，然后再送你們?nèi)ゲ莺Ｄ沁??！?p> “好的，我們?nèi)タ匆幌??！闭f著，若溪已從包里拿出了相機。
“好，你們倆去吧，我在車上等你們。”前座的慕城回頭對著晴雪和若溪說道。他一向不太喜歡人多的打卡聚集地。
“啊，一塊下去看一眼唄？”若溪有些不理解。
“嗯，不用管他，咱倆去，他太懶了?！鼻缪┥平馊艘獾靥婺匠墙忉?。其實這一點她早已領(lǐng)教過了，對于人多的地方慕城一向排斥，那晚只看一秒篝火的場景仍歷歷在目。
慕城聽到后只是傻傻一笑，若溪也沒有再強求，云飛則慢慢挪著車，憑借高超的停車技術(shù)在車流縫隙里擠出了一個停車位。晴雪若溪手拉手下了車，朝不遠(yuǎn)的觀景臺走去。
此時，車?yán)镏皇蓚€大男人。只見云飛緩緩地喝了一口水，突然轉(zhuǎn)身問慕城：“這倆女生都不錯啊，你們之前就認(rèn)識吧？”
“也不是?！?p> “那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俊蹦匠窍仁且惑@，云飛居然也會問這種問題？八卦果然是人類維系社交的基礎(chǔ)。不過慕城隨即想到的卻是兩個判斷：一是云飛觀察能力一般，二是思語與云飛的交流并不深入，或者說遠(yuǎn)沒到家長里短的程度，不然不會不知道他與晴雪的關(guān)系。
“坐你后邊的那個什么溪，跟你很配，我感覺她好像喜歡你?！?p> “不會吧？”慕城又是一驚！
“好幾次我在后視鏡里看到她看你的眼神，很像我偷偷看著思語的感覺。你如果對她……可以試試，我覺得有戲！”云飛這番話似乎超出了他在慕城眼里的印象，自己的感情還沒著落，倒先幫起了別人。當(dāng)然，這也是云飛憨厚一面的真實寫照。
“哈哈……沒有的事”，慕城連忙用大笑掩飾內(nèi)心一連串的驚訝，“這事可別在她們倆面前說，怪尷尬的?！蹦匠菦]有說破與晴雪的關(guān)系，也沒明著拒絕云飛的好心。說實話，慕城還有些感謝云飛，因為從他的旁觀者角度，剛好印證了自己之前一個不經(jīng)意的猜測。但慕城知道，這件事已到此為止，他不會表現(xiàn)出任何異常；而且以他對若溪的了解，這件事也不會有任何后續(xù)。
“啊，那可能是我想多了，就當(dāng)我沒說哈！”接著云飛又補了一句：“其實，旁邊的晴雪也不錯?！?p> “哈哈……”慕城與云飛相視一笑，結(jié)束了這段起得突然、斷得戛然的對話，各自悠閑地玩起了手機。云飛收發(fā)著語音，大概是在跟思語聊天；慕城刷著群聊和朋友圈，若溪昨晚又更新了一條狀態(tài)——驚喜，邂逅星空；遺憾，錯過流星。
慕城忽然心頭一緊，原本屬于若溪式簡單的文藝范，此刻似乎多了層弦外之音，也許在她心里遺憾的遠(yuǎn)不止流星。那之前的兩條呢，細(xì)思極恐，如果連成一個故事，仿佛一下子解開了若溪身上所有的謎團。慕城在一閃念間的遐想，如果他先遇到的是麗江的若溪，那現(xiàn)在的他會怎樣呢？肯定不會像同晴雪相處的這般辛苦，也許還會有別樣的浪漫。因為從這幾日短短的接觸中不難看出，無論在性格價值觀還是興趣愛好等諸多方面，他與若溪似乎更般配一些。甚至連云飛這樣只見過他們兩三次的局外人都有所察覺。
多么可怕的一閃念，慕城趕緊跳了出來，他相信緣分，更會堅守執(zhí)著，所以他的心里只能有一個人的存在，那就是晴雪。在記憶碎片的重組與假設(shè)構(gòu)建中，慕城愈發(fā)肯定了那個曾不以為然的判斷。慕城斷然不能讓晴雪有所察覺，至于若溪察覺與否并不重要?；蛟S以若溪的敏銳，遲早會發(fā)現(xiàn)他已知曉；慕城甚至在猶豫，如果不露痕跡地讓若溪知道，對她來說會不會更欣慰一些？
“傻傻地看什么呢？”
“嗯？”突然從耳邊冒出來的這一句話打斷了慕城所有的思緒，原來是晴雪，正隔著車窗看著剛剛陷于游離的慕城。
“我說你，剛剛看什么呢，那么入迷，我們走過來都沒影響到你。”晴雪繼續(xù)撒嬌式地問著，若溪則從后面先上了車。
“沒什么，在想一會兒去哪兒吃，快上車吧！”慕城微微一笑。
晴雪點點頭，轉(zhuǎn)身也從后門上了車。倒是上車后拍了拍前座慕城的肩膀，側(cè)身探著頭說：“你應(yīng)該去看看的，真的很好看哦！”
慕城也往后側(cè)側(cè)頭回道：“嗯，那你拍照片了吧，我一會兒看你照片就行啦?！?p> “不不，若溪拍得比我好，你看她的就行，哈哈……”晴雪坐回位置，拉著若溪的胳膊，直白地推薦著她。
“嗯，那里的視野確實還可以”，若溪恭維了一句，繼而說道：“我們一會兒到了先吃飯吧，都有些餓了?！?p> “好，下車先吃飯！”慕城轉(zhuǎn)身又問向一路辛苦開車的云飛：“云飛哥，一起吃吧，吃完再回去。”
晴雪與若溪同聲應(yīng)和道：“對呀，一起吧。”
云飛則說：“下午還要幫思語搬點東西，昨天說好的，一會兒把你們送到就趕緊回去了。”
“哈哈，大事重要?！比粝獡屜日f了一句，慕城只是稍微點了點頭，晴雪也沒有應(yīng)聲，就在旁邊靜靜地看熱鬧。
又約莫十幾分鐘，到達草海，一片秋日里荒蕪的草海。云飛把慕城三人送到草海邊一家小餐館門口后便匆匆而回，填飽肚子后的三人則開始了摩梭人的探秘之旅。
3
第一站，走婚橋。
走婚橋，大致源于當(dāng)?shù)啬λ笕肆鱾飨聛淼哪赶瞪鐣氂械幕橐鲋贫?，這里的青年男女幽會往來，漸而成橋。其實在瀘沽湖周邊，存在著大大小小很多走婚橋，只不過這一座最長也最出名罷了。
而在慕城看來，此橋應(yīng)稱為草海橋更為合適一些。走婚橋是橫跨瀘沽湖草海的一座木質(zhì)橋，新橋蜿蜒如畫，舊橋筆直卻已敗落。橋上風(fēng)景還算不錯，但更主要的是可以抄近道去“?！钡牧硪贿?。而對于晴雪和若溪來說，似乎應(yīng)該叫走“吃”橋，緣由自是不必多說。
剛上橋沒走多遠(yuǎn)，晴雪便指著橋下的一片枯黃說道：“這就是草海呀，草都黃了?！?p> “春天是青海，夏天是綠海，秋天是黃海，冬天是雪海，體驗不一樣的風(fēng)景嘛！”若溪半調(diào)侃半欣賞地描繪著草海的四季。
慕城接若溪的話繼續(xù)說道：“所以呀，當(dāng)下的枯黃是為了給我們一個可以充分想象的空間，所想即所見，說不定它在你腦海里的樣子遠(yuǎn)比盛夏的草海要漂亮！”
“就你能說”，晴雪假裝生著氣，然后若有所思地說：“不過你說的心態(tài)，的確是蠻重要的。”
慕城知道晴雪所指，而若溪則是大吃一驚，她以為晴雪是從剛剛慕城的話里聽出了“心態(tài)”，這一點連若溪自己都沒有想到。她不禁自問，這還是她所了解的晴雪嗎，或許晴雪并沒有她所見所想之簡單，亦或許晴雪與慕城越發(fā)有了共鳴？若溪原以為在這方面自己是遠(yuǎn)勝晴雪的，雖然她早已作出了不爭的決定。
若溪回過神來，只是點了點頭。似乎也漏過了幾句對白，只聽到一旁的慕城笑了起來。
“哈哈，在摩梭人眼里這是走婚橋，在你們倆眼里是逛吃橋，從橋這邊吃完再到那邊逛！”
“那你不是也得陪著我們倆嘛”，晴雪又拉起若溪的胳膊，邊走邊說：“你說是吧，若溪?！?p> “嗯，雪兒姐說得對，這里可是母系社會的地盤，一切都由女性做主，男性地位很低的?！?p> “哦，是??！”晴雪恍然大悟，怎么把這茬忘了，那必須要好好利用一下：“小城子，我要喝水；小城子，把蓋子擰開呀……”
“得，兩位小主，還有什么要吩咐的盡管說！”慕城一面把水遞給晴雪，一面彎腰作謙恭狀。
“這還差不多！”
就這樣，悠悠閑閑、搖搖晃晃過了橋，進入一個或是連著幾個極其簡樸的寨子，雖屬景區(qū)，但保留下的民風(fēng)民貌是淳樸的。一如拗口的摩梭語地名——博樹、五支落、洛洼、博瓦，和那對只屬于他們民族古老神話里的眷侶，后龍與格姆。
第二站，女神灣。
進了村子，漸漸遠(yuǎn)離了湖面，在鄉(xiāng)間小路上繞了很久，又在崎嶇的山間走過幾段石子路，終于看到一埡口，接著便是半畝方塘一鑒開的天光云影。山環(huán)著山，圍起一池湖，湖水是靜謐的，只有微風(fēng)蕩起些許輕盈的漣漪；湖水也是清澈的，倒映著山，倒映著云；湖上還停著幾艘靜止的船，許是景區(qū)擺在那兒裝點用的；湖光蕩漾，湖景徘徊，走在小小的觀景橋上，眼前的一切均已入畫。
“這就是女神灣吧？”晴雪問道。
“應(yīng)該就是這里了，風(fēng)景看上去很不錯啊”，若溪望著湖面繼續(xù)說道：“那邊還飄著幾朵云，一會兒夕陽應(yīng)該也不錯的?！?p> “嗯，旁邊有牌子，這里是女神灣碼頭，視野很好，可惜看不到女神山，再往那邊走走或許可以吧”，慕城從被幾個小商販攤位遮擋的景區(qū)標(biāo)識牌旁繞了一圈，聽到先被風(fēng)景所吸引的晴雪若溪二人竟在討論這里是不是目的地，不禁一笑：“不過這里看夕陽應(yīng)該更好一些，前景有橋有特色的豬槽船，還有你們倆，哈哈……”
“不不，有雪兒姐就夠了，我跟你一起拍”，若溪聽完有些急于撇開自己，又從容地找補著理由：“今天雪兒姐衣服的顏色很適合當(dāng)前景的，很適合湖景。”
“哪有，一起拍嘛，你這么說我都快不好意思了?！鼻缪_若溪傻笑著，其實她心里更想同慕城拍幾張夕陽下的合影。既然若溪已經(jīng)知道他們的關(guān)系，也無需再回避什么。此刻的晴雪，只是不知道該怎么開口叫慕城一起拍張合影，她知道他更喜歡站在鏡頭后面。
“那一會兒我?guī)湍愀匠歉缗囊粡埌桑﹃栁飨?，瀘沽湖畔，才子配佳人，怎么樣？”若溪反客為主，想用自己的方式為慕城記錄些美好的回憶，也算是一種祝福。
晴雪沒有馬上回話，而是看向慕城。慕城微微點點頭，說道：“今天都由你們做主，讓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哈哈……”聽上去像是半開玩笑的回答，卻也是慕城心里想要的結(jié)果。慕城一向不喜歡出現(xiàn)在鏡頭前的畫面里，但只會為晴雪例外。
“好啊！”晴雪高興得像個孩子，連忙問道：“站在哪里會好看一些，是不是只要背影就行呀？”雖說晴雪在攝影上基本不通，但耳濡目染再加之慕城的調(diào)教，說到選位置還是有些心得的。
“哈哈，太陽最起碼還需要半個多小時才會落下去呢！”慕城瞬時被晴雪剛剛的天真所逗笑，那個樣子很可愛，要比第一次見到晴雪笑的樣子可愛多了，簡簡單單的快樂才是最自然最舒服的。就在同樣的那一刻，可能連慕城自己也沒意識到，他的笑也很天真。
一旁的若溪，一切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的若溪，盡管也跟著笑了起來，卻仿佛仍是個局外人。她本想也笑得純真些，但內(nèi)心的某種苦楚或某種糾結(jié)一直緊緊纏繞著她，使得她沒有辦法去開懷地笑、盡情地笑。
顯然，此時的若溪還只是表面上的釋然。
4
“慕城哥，你知道瀘沽湖的水性楊花嗎？”若溪突然問慕城，這里的水性楊花其實是指生長在湖泊里的波葉海菜花，一種沉水草本植物，對水質(zhì)要求頗高，也算是瀘沽湖的另一個代名詞。其花語似乎分為兩個極端，一是其名，隨波逐流、見異思遷；二是其形，白色半透明的花瓣，象征著純潔。
“水性楊花？”晴雪很好奇，又是什么她不知道的傳說嗎？
“知道呀，很美的，盛夏開花時，就像湖面上漂浮著一朵朵靈動的小雪蓮，一簇接著一簇，一片連著一片，美不勝收，可惜我們來晚了……”慕城帶著幾聲嘆息，描繪著做攻略時見到的夢幻照片。
“哇，那夏天可以再來一次。不過這名字也太隨便了……”晴雪背靠著欄桿，看著慕城和若溪。
“咦，那是雨點嗎？”若溪突然指向湖面泛起的零星漣漪說道：“不會是下雨了吧，天氣預(yù)報說今晚有小雨。”
晴雪連忙回頭看，慕城也伸出手試探著雨點，倒是身后為數(shù)不多的商販先熙攘起來，紛紛開始收拾東西。慕城不慌不忙地問道：“我?guī)Я艘话褌悖銈兡?？?p> “嗯，我也帶了一把?！?p> “我沒有……不知道要下雨?！?p> “兩把也夠了”，慕城接收完裝備信息，又在記憶里搜索了一下預(yù)定民宿的位置，隨即說道：“夕陽可能沒了，不過小雨中的瀘沽湖興許也不錯？我們要不要再看會兒？住的地方也不遠(yuǎn)，就是走過去的路一會兒可能有積水?！?p> “嗯……”晴雪在猶豫。
“我都可以呀，既來之則安之嘛，說不定有不一樣的景色呢?！比粝坪醺鼉A向于留下。
“那就淋一會兒雨吧，如果下大了，咱們再走。”晴雪看了看慕城，從他的眼神里仿佛讀到了什么。盡管慕城在提建議時意圖就早已明了。
“好?。 蹦匠腔匾郧缪┪⑿?，并悄然把傘遞給了她，“我們就在雨里靜靜地看一會兒吧?！闭f完，慕城也雙手倚著欄桿，欣賞著煙雨朦朧的湖面；當(dāng)然，他也不時看向身邊的晴雪，她沒有撐傘，也沒有看他，而是呆呆地望著遠(yuǎn)方。
此刻的慕城與晴雪似乎都沒有注意到身后若溪的動向，抑或是在某一瞬間忽略了她的存在。若溪很知趣，沒有上前搭話，而是默默退了幾步，悄悄拿起相機拍了起來。鏡頭里的畫面是她所向往的：細(xì)雨中的橋頭，男生溫柔地看著女生，女生靜靜地看著湖面，湖面倒映著模糊的山景，山景里刻下的分明還是他與她的故事。若溪知道那個他當(dāng)下是幸福的，這已足夠；她試著不再去幻想，幻想身旁的那個她如果可以是自己該多好。
若溪輕輕按下快門，在回放里欣賞著剛剛的杰作，獨自很平淡地笑了一聲。她沒有急著叫慕城他們來看，也沒有試著再多拍幾張，一切都剛剛好。若溪甚至有想“私藏”這張照片的打算，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念頭，也許是太過憧憬？帶著莫名的疑惑，若溪慢慢地走向晴雪一側(cè)，也加入了觀景的隊列。
小雨斷斷續(xù)續(xù)，細(xì)而柔，漸漸連成了絲。晴雪先撐起了傘，左顧右盼，不知該移向哪邊合適。慕城聽到響動，便說道：“雨下大了，我們回去吧?！?p> 晴雪說了聲“好”，若溪點了點頭，也撐開一早備在手里的傘。見狀，晴雪把傘遞給了慕城，有些像BJ的那個雨夜。就這樣，三人在稍顯泥濘的小路上，狼狽地往民宿方向走去。
趕到住所，是一處模仿摩梭風(fēng)格的小閣樓，火爐旁簡單的晚餐，嘗了并不是應(yīng)季的水性楊花特色菜，看了若溪偷偷拍的唯美瀘沽湖大片，說了明天行程可能的變化和備選方案，聊了思語和云飛故事的各種猜測及愿景……直至火慢慢熄滅。夜還未深，不過這里秋的雨夜還是有些冷的。晴雪與若溪早早上了樓，慕城則想在寂靜的門前多看一會兒雨，因為他的房間就在樓下。
趁著獨處，慕城刷一刷朋友圈，回一回信息。若溪發(fā)了一張在觀景臺的照片，配文“下一站瀘沽湖，新的開始”；晴雪發(fā)了同一張圖，許是問若溪要的，簡單配文“好美，瀘沽湖！”。慕城會心一笑，只分別點了贊，并沒在下面評論什么。對若溪，他不需要說，他知道她可以；對晴雪，他也不需要說，他知道她能懂。
而讓慕城真正憂心的，是主編在下午給他發(fā)的信息。見時間已很晚，慕城并沒有著急回復(fù)，編輯好內(nèi)容放在草稿里，長長的一小段，明早再發(fā)吧。接著是一些關(guān)系較好同事的關(guān)心與問候，慕城這才發(fā)現(xiàn)，從離京到現(xiàn)在，自己的朋友圈里還未更新過一條狀態(tài)，難怪他們會擔(dān)心。最后是永遠(yuǎn)在八卦和追問的“七缺一”群，算是唯一舒心的快樂源泉；剩余的，看與不看并無多大區(qū)別。也罷，此刻只屬于夜下獨飲，雖只有茶，不喜酒。一切的俗事，且待明天早起再一并處理。
慕城開始有些享受這種一整天不用看手機的日子。關(guān)了屏幕，樓下燈光愈發(fā)昏暗，慕城靠在椅背上，抬頭往樓上掃去，那個房間的燈不知何時已滅，一片漆黑。此刻周遭似乎除了雨打屋檐之外，也沒任何聲響了。慕城想，她們大概已經(jīng)睡了，便也起身回屋。
而此時的樓上，若溪與晴雪的臥談，才剛剛從瀘沽湖的景聊到景里的慕城。若溪小小猶豫了一下，一邊翻著手機里的相冊，一邊對晴雪說：“雪兒姐，再給你看張照片吧？”
“今天的嗎？我的還是他的？”
“你自己看?！闭f著，若溪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晴雪。
“?。俊鼻缪@地一下坐了起來，“這是？”
5
“神奇吧，六月初我在西湖附近偶然拍到的，沒想到竟然是慕城哥。”沒錯，若溪給晴雪看的，就是那張數(shù)月前在西湖邊拍到的慕城。她選擇告訴晴雪，并非是宣示什么，畢竟她知道慕城一直是屬于晴雪的；當(dāng)然也不是想挑撥二人關(guān)系，她只是計劃用一個看似秘密的謊言，來告訴晴雪要懂得珍惜身邊人。
“端午前的那個周末嗎？”晴雪有些不敢相信，這也太巧合了，但照片里那個人的確是慕城，她記得那身衣服，更記得那個手持相機帥氣的身影。
“??？我看下時間”，若溪順勢拿回手機，假裝查看著照片備注：“6月10號，是個周日。”
“慕城他……知道嗎？”五味雜陳的晴雪忽然有些緊張，一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他們不會早就認(rèn)識吧？但細(xì)細(xì)一想，還是選擇相信慕城，不過剛剛的話早已問出去了。
“哈哈，雪兒姐，放心，慕城哥不知道的”，若溪看出了晴雪的疑慮：“你也不要告訴他哦，就當(dāng)是我們倆之間的小秘密吧。”
“嗯，其實你知道嗎？那一天，也是我跟他認(rèn)識的第一天。”
“我知道，慕城哥跟我講了你倆偶遇劃船的事，真的很浪漫。當(dāng)時聽得我也特別想有一場這樣的邂逅，簡直太令人羨慕了?！比粝摽诙鰟澊氖?，其實并非出自慕城之口，而是好友“間諜”萍萍，無意間的記憶混亂，她似乎沒太在意。
“他跟你說的？”晴雪以為慕城不會說。
“也不是，是我一直追問的”，從晴雪的話里若溪感受到一絲質(zhì)問的語氣，便幫著慕城解釋，把責(zé)任都攬在自己身上：“我看你們倆明明是一對，又要裝作剛認(rèn)識，所以很好奇啊，所以就……就是昨天晚上跟慕城哥在院子里學(xué)拍星星的時候閑聊起來的。”
“哦”，晴雪停頓了良久，不知該怎么接話：“那是挺巧的，我們?nèi)齻€居然在同一天逛過西湖。”
“是吧，在寶石山我偷拍了慕城哥，然后他就跑去孤山碼頭找你劃船了。幾個月后，我們居然在麗江又神奇地見面了。緣分就是這么奇妙?！睘榱俗屒缪┩耆畔陆湫?，若溪繼續(xù)講著她編纂的另一個版本的故事：“剛進小院看到你們的時候還沒認(rèn)出來慕城哥，大概是在麗江古城吧，某個瞬間一回頭，看到他側(cè)臉，才有了模糊的印象。到晚上無聊翻相冊，才發(fā)現(xiàn)居然是?！比粝M量描述著一些細(xì)節(jié)，這樣聽上去更像是真實的。
若溪可能想不到的是，晴雪的關(guān)注點并不在她精心準(zhǔn)備的細(xì)節(jié)上，而是在時間點。寶石山確實比孤山要早一些，所以是慕城先遇到了若溪？晴雪有些莫名的醋意，但轉(zhuǎn)念一想，還好慕城那時候沒有注意到她。不過這一潛意識的可怕之處就在于，晴雪已經(jīng)將自己同若溪作起了比較，她甚至?xí)ハ肽匠桥c若溪在一起是不是更合適……晴雪想辯駁些什么，突然想起慕城說過，他在前一日去杭州的高鐵上就見過她，頓時欣喜萬分，只因為在時間前后上她比若溪要早！
想到這里，情不自禁笑了起來的晴雪方才安心地躺下，然后回道：“是啊，是挺有緣的，我跟慕城周六去杭州的那天還是同一個車廂，他說他有看到我，但我完全沒注意到他，哈哈！”
“啊，這樣呀，看來都是緣分哦”，若溪突然發(fā)覺，自己幻想的故事根本站不住腳，原來慕城最先遇見的還是晴雪！靜止了兩三秒后的若溪，回頭強忍了一下內(nèi)心的無奈與酸楚，決定繼續(xù)自己的計劃，“怪不得慕城哥心里只有你，原來都是注定的?！?p> “他也是這么說！”晴雪臉上洋溢著的幸福，與若溪心里裝不下的惆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dāng)然，晴雪是看不出若溪偽裝的，她只知道慕城心里篤定的那個人是自己。
“雪兒姐，你真的很幸運，也會很幸福的，慕城哥那么懂浪漫一人，小驚喜肯定不斷的，這兩天我看到的就有早餐的熱水和豆?jié){、專門為你預(yù)留裝杯子的側(cè)兜，還有故事墻上的小貼紙啦……”
“貼紙？”晴雪突然打斷若溪一連串的舉例，她怎么不知道有什么貼紙的事，難道又是自己太粗心沒發(fā)現(xiàn)嗎？
“嗯？就是咱們在束河民宿一進大門的墻上啊，上面不是貼了很多小紙條嘛。”
“他寫了什么呀，我真的沒注意到”，晴雪認(rèn)真地問著，又暗自低聲埋怨道：“他也沒跟我說……”
“我想想，大致就是遇見你不早一分也不晚一秒什么的，下面有落款是慕城哥的首字母MC，那天我還看到他特意瞧了幾眼，所以我猜應(yīng)該是慕城哥寫的吧?！?p> “那是他的風(fēng)格，我都沒注意，密密麻麻貼了很多，也沒時間細(xì)看。”晴雪嘴上說得不在意，其實心里還是暖暖的，盡管慕城可能又會怪自己好幾天都沒看到他準(zhǔn)備的驚喜。說完，晴雪又細(xì)一想，這幾天他與慕城基本都在一起，除了他先到的那一個上午和每天早起的那陣工夫，那他到底是什么時候就貼上去的呢？仿佛這個時間點越早，晴雪的愧疚感就越多幾分似的。
“那雪兒姐要不要也給慕城哥來點驚喜？”若溪忽然計上心頭。
“什么驚喜？我要怎么做？”
“我記得MC兩個字母是另起一行的，雪兒姐可以把自己名字的首字母加在他前面呀，然后在破折號的上面再畫個心！”
“這個想法不錯，我可以試試?！鼻缪┖芨兄x若溪支的招，她是沒這方面天賦的，聽若溪說完，突然覺得原來給對方準(zhǔn)備小驚喜也是一件特別幸福的事。欣喜之余，晴雪又木訥地向軍師問計：“那寫好了之后要怎么告訴他呢？”
“哎呀，不用告訴他，以慕城哥細(xì)致的觀察力，肯定會自己發(fā)現(xiàn)的，都不用我們?nèi)ヒ龑?dǎo)?！?p> “哈哈，也是，看我笨的……”晴雪禁不住自嘲了一下，“那到時候你幫我支開他，我好去準(zhǔn)備?！?p> “沒問題，這事包在我身上！”
“謝謝，謝謝?！?p> “不客氣，那我們之間的小秘密又多了一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