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教堂內(nèi),莫林坐在長條凳上,安靜地等待伊莎貝拉結(jié)束一天的工作。
面容慈祥和善的安東尼斯主教幾次從旁走過,每次都微笑著向莫林點頭致意。
回想對方被對方“審問”的經(jīng)歷,莫林覺得那時的主教與現(xiàn)在簡直判若兩人。
“這老頭該強勢的時候非常強勢,但只要把你看做是自己人,就會立刻化身圣誕老爺爺?!?p> 等一下……他為什么會把我當自己人?我又不是光之主信徒……
不一會,伊莎貝拉救治完了今天最后一名虔信者,腳步輕快地走來,坐到了莫林身旁。
“今天也辛苦你了?!?p> 伊莎貝拉輕輕搖頭:“這是我的職責。”
莫林深吸一口氣:“我今天又去見了勞埃德醫(yī)生,記得我跟你說過,他的神秘學知識遠比想象中更深厚嗎?”
“記得。你說他是隸屬‘彼岸之湖’學派下‘織夢者’組織的源法者,這個學派在晉升過程中可能與你的“因果之樹”學派產(chǎn)生互利。”
“是的。”
經(jīng)過莫林這幾天的“小班教學”,伊莎貝拉在法印和源法者方面的通識,已經(jīng)超越了絕大多數(shù)法師,法印教材的圖解,也勉強能通過“真實視覺”閱讀一些,但非常消耗精力。
想要真正系統(tǒng)地學習法印施法,估計要等到視力完全恢復。
莫林繼續(xù)道:“我們提出了一種關于怪病傳播的假設……”
他完整地敘述了與勞埃德醫(yī)生的討論,包括自己的計劃,以及之后跟羅德里克的交談。
伊莎貝拉像聽故事一樣的聽完。
“……你這兩周時間取得的進展,比我過去一個月都多,沒影響到你寫論文嗎?”
“當然沒有,論文已經(jīng)寄出去了。而且,也多虧你發(fā)現(xiàn)了勞埃德醫(yī)生這條線索,后面的調(diào)查才會順利?!?p> “那就好……想不到男性居然也會做那種夢……”伊莎貝拉顯然對勞埃德醫(yī)生分享的某些夢境案例很感興趣,“你呢,你做過嗎?”
“從來沒有!”莫林立刻否認,“我有過‘外來夢’的體驗,但沒做過那種‘外來夢’……”
那種,他加了重音。
夕陽從背后的玫瑰高窗射入教堂,將面前那擺滿金銀燭臺和圣象的光之主祭壇點綴地更加燦爛奪目。
沉默了一會,莫林提議道:“出去逛逛怎么樣,你現(xiàn)在方便走山路嗎?”
伊莎貝拉若有所思:“方便……走吧。走前我先去跟主教說一下處置病患方案的事?”
“嗯,這樣比較妥當一些?!?p> 待伊莎貝拉跟主教交流完,太陽已經(jīng)完全落下山去。
安東尼斯再次朝莫林微笑,點頭致意。
莫林帶領著伊莎貝拉,從教堂邊門步入教堂后庭院,朝東面墓地山的方向走去。
路上,他看到了大教堂的著名“景點”,那是鑲嵌在矮墻里的七塊石碑,象征七宗罪,中間是“傲慢”。
“傲慢”為什么能成為七罪之首,莫林其實一直不太理解。
當然,從教會的角度思考,忤逆“神”就是最大的罪惡,但只是這樣嗎?
兩人走到山腳下時,天色已近全黑,頭頂開始出現(xiàn)疏朗的星辰。
莫林在上山的第一個石階前停了下來,施展“輝光術”照明:“伊莎貝拉,我想去驗證一個關于月族的猜想,你應該沒問題吧?”
上山?猜想?
伊莎貝拉很快理解了莫林的意圖:“沒問題,我們走吧!”
兩人走得并不快,隨著所處的海拔越來越高,白河城那壯麗的夜景逐漸展露出來,西北方,海天交界線升到了鱗次櫛比的屋頂之上。
路上伊莎貝拉主動問起了論文內(nèi)容的事,莫林簡單解釋了下,提到了對論文是否會被接受的擔憂。
畢竟,到目前為止,他還沒感受到自身的任何改變,晉升毫無產(chǎn)生進展的跡象。
“嗯,我覺得沒問題。”伊莎貝拉鼓勵道,“只要術法同盟不全是蠢貨,他們一定能認識到施法者體系作戰(zhàn)的在國防中的地位?!?p> “但愿是這樣?!?p> “一定沒問題的!這樣一支軍隊可以無所不勝,難道不是嗎?”
莫林笑了:“那倒也不一定?!?p> “為什么?”
他思考了一會,解釋道:“一支軍隊,無論紙面數(shù)據(jù)再怎么強大,只要開戰(zhàn)后有超過三分之一的士兵嘩變,就無法戰(zhàn)勝任何對手?!?p> “這倒也是……”
“所以,一支戰(zhàn)無不勝的軍隊,首先要有堅定的信仰,戰(zhàn)士們需要知道自己為何而戰(zhàn),如此一來,才會取得必勝的信念。”
莫林仰起頭,看向遙遠的星空盡頭:“知道自己為什么而戰(zhàn)、懷有信仰的軍隊,可以突破肉體極限,一夜急行軍近百公里,然后在天亮時立刻投入戰(zhàn)斗,阻擊數(shù)倍于自己的敵人,子彈打光了就用拳頭,拳頭打折了就用牙齒,哪怕牙齒掉光了,也要將侵略者撞下山崖。
“不知為何而戰(zhàn)、信念薄弱的軍隊,恐怕天氣稍微熱一些,就會停止訓練?!?p> “差距……會那么巨大嗎?”伊莎貝拉想象不出,到底有哪支軍隊會像莫林描述的那樣堅強。
“是的?!蹦洲D(zhuǎn)過身,面向伊莎貝拉:“我問你一個問題?!?p> “嗯?!?p> “假設有這么一群戰(zhàn)士,他們生于苦難,被苦難所折磨,與苦難奮戰(zhàn)一生,最終死于苦難……你覺得,會是什么支撐他們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伊莎貝拉沉默了。
這肯定不是獅心的軍人。的確,那些士兵們出身并不優(yōu)渥,訓練有素、勇敢、重視榮譽,但他們執(zhí)行的軍事任務,卻多是擴張王國版圖,威嚇其他國家,掠奪殖民地財富。
她認真思考了片刻:“為了子孫后代不再蒙受相同的苦難!”
莫林一下子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答案。
他原以為會聽到諸如“因為他們相信自己戰(zhàn)死后會進入光之主的神國”之類的答案。
有那么一瞬間,他發(fā)現(xiàn)自己先前并不真的了解眼前這個銀發(fā)金瞳的姑娘。
她心中有一團火焰,她有一雙雖然失明,卻明辨是非的眼睛。
“我說錯了嗎?”伊莎貝拉歪起腦袋。
“當然不,你說的很對。為了子孫后代不再蒙受相同的苦難。”莫林笑了,“所以武器也好,法術也罷,有些東西,是永遠無法取代的。走吧,我們繼續(xù)往上爬?!?p> 10分鐘后,他們來到了山頂。
“說起來,這是你第一次約我出來吧?”伊莎貝拉的語調(diào)稍顯幽怨,“結(jié)果居然來了城市公墓,而且還是在晚上,還是在我的眼睛沒法看到真正景色的時候……”
“呃……”莫林也意識到,這聽上去的確很扯,“那等你視力恢復了,告訴我你想去哪,我?guī)闳?。?p> 你去哪我就跟著去哪。
伊莎貝拉差點脫口而出,她面頰微紅,連忙改口:“我不知道,你來負責想吧~”
她從旁超過莫林,走向一個面向大海的觀景平臺。
從平臺往下望,凜冬島上的建筑群清晰可見。
“你覺得這接近我們在地下看到的那個場景嗎?”莫林湊過去問道。
伊莎貝拉仰頭望身后看:“視點好像還要再高一些,好像接近山頂。”
于是兩人又來到山頂,再次向下鳥瞰,海岸線和凜冬島的輪廓完全顯露出來。
莫林和伊莎貝拉“對視”一眼。
就是這里了!
已經(jīng)可以確定,當時時空碎片里的那個大理石平臺,位置非常接近“墓地山”的山頂。
腳下240米深處就是那條遭遇月族的地下走廊,它與這山頂之間,到底掩埋著多少隱秘?又該如何將這秘密揭開?
“施展法??!”
兩人幾乎同時有所覺悟。
根據(jù)術法同盟提供的情報,施展法印即可揭開遠古法師帝國設下的一系列迷鎖,使原本封存的某些人類構(gòu)筑物顯現(xiàn)出來。
“要現(xiàn)在嘗試嗎?”伊莎貝拉問道。
“不?!蹦謭远ǖ負u了搖頭,“別心急,必須提前做好完全的準備。這件事我打算尋求同盟的協(xié)助,最好能把我們的發(fā)現(xiàn)寫成書面文件,通過校長的關系直接呈給同盟高層。”
伊莎貝拉表示同意,兩人加快腳步,原路返回。
…………
第二天下午,雖然百般不愿,但莫林還是被羅德里克拉去大階梯教室,聽“塞萊斯頓幫”作報告。
講臺上的那位圣殿學院教授口若懸河,展望著關于未來學術界的“美好前景”,強調(diào)法術界的各機構(gòu)和院校要“做好分工”,“各司其職”,要“謙虛”,不要“妄自尊大”。
低年級的學生聽不出其中深意,只會聽個熱鬧,眼睛發(fā)亮,還以為對方在說什么好事。
上法部三、四年級的學生早就聽出不對勁,紛紛以實際行動表達著自己的不滿。
斯嘉麗把筆記本倒扣在了面前的桌板上,芝尼雅低頭擺弄起自己的指甲,伊森的舉動最直白,他開始睡覺。
“這要廢話到什么時候?”莫林低聲問身邊的阿爾弗雷德,身為校長的孫子,對方不能表現(xiàn)地太出格,勉強假裝在認真聽。
“誰知道呢……再忍忍吧!”
大家都不知道,此時的走廊上,有四位法師正隔著一道木門,偷聽里面講臺上的人大放厥詞。
“我聽不下去了!我們直接進去找莫林吧,順便看看,講話的到底是哪個自大的蠢貨!”
術法同盟13人議會輪值議長,盧卡斯·愛德華茲推開了大階梯教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