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正午,沒有送去早飯,去送午飯也是一樣的。朱見濟打扮地像個小宦官一樣,穿一身洗的幾乎發(fā)白的青衣,跟在王誠身后,耷拉著腦袋,亦步亦趨,不敢造次,唯恐被人家認出來。
穿過重重守衛(wèi),沿途也算是經(jīng)過了層層盤查,只不過有王誠開路,并沒有侍衛(wèi)為難朱見濟?;蕦m不大,但是也不小,許多侍衛(wèi)只是遠遠見過朱見濟而已。更何況即便是心中生疑,又有誰敢相信,朱見濟這堂堂太子殿下竟然會假扮成一個小宦官來這里。
與其相信戲文里面的故事成為現(xiàn)實,不如相信是自己眼花看錯了,或者認為這只是一個長得和太子殿下比較相似的人而已。
為南宮侍衛(wèi)們感到奇怪的是,今天不僅來了王誠這個天子跟前的紅人,錦衣衛(wèi)實際上的首領,錦衣衛(wèi)指揮同知畢旺也來了。畢旺來這里,名義上的理由是考察南宮守備,不過真正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王誠來這里,名義上的理由是重陽節(jié)將至,當今圣上感念皇兄情誼,特賜膳食,并布帛彩幣等物。
王誠與畢旺會面的時候,畢旺的眼神更多是在關注朱見濟,目光示意,卻不曾道破,顯然是知道朱見濟身份的,朱見濟頷首表示知曉。畢旺此行應該還領了保護朱見濟的職責,反正朱見濟是不嫌棄保護的人太多。
見王誠的第一句話,畢旺可不太客氣,雖然是笑著說出來的,“王公公可是來得晚了。某在此等候多時矣?!?p> 王誠沒有提及朱見濟睡遲了這件事,更沒有暗示什么,直言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重陽重陽,正該在陽氣最盛的時候到才是?!倍际墙o天家辦事的,有什么好說的,多等片刻又如何,不滿意你去圣上面前告狀呀。
畢旺收斂笑容,起手道:“王公公說得極是,倒是某膚淺了。”
“閑言少敘,盡快將東西送給上皇才是,免得誤了圣上的大事?!?p> “是極,是極,莫要耽誤了正事?!?p> 這二人說話就說話,但是眼神時不時地朝朱見濟這邊飄過來,用腳指頭想也明白,于他們而言,送節(jié)禮是假,看護或者說監(jiān)視太子才是真。
朱見濟不管這些,他此行一定要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才行。二人不愿意廢話也好,省得自己站在后面,當慣了太子,站在隊伍最前面和他人談笑風生,對于這種情況不甚適應。
之后,畢旺讓人搬了一座云梯過來,是的,你沒有聽錯,就是攻城武器云梯,由此可見南宮高度。朱見濟提著飯盒,好在并不恐高,否則摔下去就成笑話了。
南宮外架梯,宮內(nèi)同樣有梯子接應,否則被困在墻上更加丟人。朱見濟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貜奶葑由舷聛恚K于來到了南宮內(nèi)。
就其布置而言,和紫禁城其他宮殿并無多少區(qū)別,設計風格都是一樣的。唯一的區(qū)別就在于這里的侍衛(wèi)數(shù)量明顯要多許多,不過是穿過幾個房間而已,視線之內(nèi)的守衛(wèi)就有數(shù)十。
宮外的侍衛(wèi)也不下于這個數(shù)字,若是按照三班輪替計算,看守南宮的守衛(wèi)數(shù)量怕是上千。這么多的人手,只為了看管這一處地方,讓人不可思議。要知道偌大的皇陵,朱棣以來好幾座呢,方圓數(shù)十里,不過是三千人馬而已,大多數(shù)都是老弱,真正的青壯數(shù)字不足十分之一。
兩相對比,你就能夠明白南宮的重要之處了。為了封鎖朱祁鎮(zhèn),朱祁鈺可是花費了不少心力。
夏去秋來,落葉紛飛,許是被禁錮的緣故,落葉滿地也無人灑掃,落葉堆積地近乎能夠陷進去人的整只腳。加上近日雨水連綿不絕,院落內(nèi)滿是樹葉和一些昆蟲蛇鼠死后的腐臭味,這一路走來可不輕松,反正朱見濟的布鞋內(nèi)滿是污水。不是不注意,就是這樣的路。
宮內(nèi)其他裝飾物,因為無人打理,損壞得也很嚴重,彩畫雕欄狼狽,寶妝亭閣敧歪。巧石山峰俱倒,池塘水涸魚衰。青松紫竹似干柴,滿路茸茸蒿艾。
朱見濟有心感慨,只是王誠等人走得快,只能夠緊跟著,王誠等人估計也不想要在這里久呆。
“前面就是上皇所居,沂王(即原太子朱見深)亦居于此處。”王誠對著畢旺道,但畢旺也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了,所以其實是說給朱見濟聽。
南宮這地方,自從朱祁鎮(zhèn)自草原回來后就住在這里,頭兩年朱祁鈺管控得松,還不時拜見。后來金刀案事發(fā),門鎖灌了鉛水后朱祁鈺便不曾到來。總不可能讓天子也爬梯子進去吧,所以就是成敬王誠等宦官負責四時節(jié)日送禮而已。
王誠在宮中權勢再大,終究是個奴才,想要讓上皇出來迎接,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沂王等人身份尊貴,同樣不會出來。
來到朱祁鎮(zhèn)平日所居,南宮之中,最為整潔的地方應該就是這里了,一共四個房間,上皇一家子都住在這里。包括朱祁鎮(zhèn)自己與錢皇后,以及三個兒子。朱祁鎮(zhèn)其余的妃嬪則是散住在其他宮殿或者京城各大佛寺道觀內(nèi)。說得直白點,其他人沒有資格被監(jiān)管。
除卻朱祁鎮(zhèn)一家子外,就是幾個老太監(jiān)與宮女,基本上都是在宮中不得勢的人才會被安排在這里,和守皇陵沒有什么區(qū)別。因為還要時時刻刻忍受朱祁鎮(zhèn)的不滿與憤怒,所以在這里當差辦事更加困難,一年之內(nèi)換好幾波人都是常有的事情。
當然,也不排除朱祁鈺刻意調(diào)動,免得上皇構建勢力,影響外界。說起來,倒是后面這個解釋更加說得通一些。服侍上皇,雖說難是難了一些,但是畢竟曾為天子,每年朱祁鈺也有不少的賞賜,大多數(shù)用不出去,還不是落到這些下人手中,指尖漏出去幾件,件件價值連城,這差事吸引力其實不小。
最后,朱見濟看見了朱祁鎮(zhèn)。這是朱見濟轉世以來,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皇伯,這個在歷史上留下一片罵名的君王。
今年不過三十歲的朱祁鎮(zhèn)頭發(fā)花白,一臉的滄桑,好像是一個半入土的老者一樣,連喝一碗清粥都喝得胡子衣服上到處都是,看著無比凄涼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