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拔岳從未懷疑過自己能否在爾朱天光東出后,控制關(guān)中局勢。
就如同爾朱榮命他只帶一千人平定關(guān)隴,賀拔岳擔心的居然是事成之后,會受到猜疑,因此請了爾朱天光為名義上的統(tǒng)帥,輔佐對方西進。
是他賀拔岳率領(lǐng)宇文泰、李虎、侯莫陳崇、趙貴、于謹、寇洛、王雄、赫連達、達奚武、若干惠等北疆豪杰,共八百騎,于渭水之畔,大破尉遲菩薩兩萬步騎。
不止生擒尉遲菩薩,更俘虜騎兵三千,步卒萬人。
也是他一路追擊關(guān)隴義軍首領(lǐng)萬俟丑奴直至平?jīng)?,接連擒獲萬俟丑奴、王慶云、萬俟道洛等人,期間,俘虜甚眾,自己兵少,于是坑殺王慶云、萬俟道洛麾下降卒一萬七千人以穩(wěn)定局勢。
爾朱天光名為關(guān)中之主,然而真正蕩平關(guān)隴的,是他,都督三雍三秦二岐二華諸軍事、雍州刺史、清水郡公,鎮(zhèn)守高平的賀拔岳。
爾朱天光厲兵秣馬準備東出潼關(guān),與爾朱兆等人合兵遠征河北。
而賀拔岳也暗中準備,只待爾朱天光去往河北,便奪回自己打下的關(guān)中之地。
賀拔岳從來都知道,他的對手是高歡,那個懷朔豪杰中的領(lǐng)軍人物,可恨當年向爾朱榮進言誅殺高歡,卻被眾人勸阻。
銅雀臺五層樓,登高遙望西方的高歡久久不語,攻陷鄴城之后,信都朝廷晉升他為大丞相、柱國大將軍、太師。
但這些都不是高歡想要的,有一場屈辱,在等著他用仇敵的鮮血洗刷。
“賀拔岳!”
高歡突然咬牙切齒道。
站立一旁的高澄偏頭看去,只見高歡額角青筋暴起。
關(guān)于高歡、賀拔岳的仇怨,高澄有所了解。
當年一起在懷朔鎮(zhèn)抗擊衛(wèi)可孤的戰(zhàn)友,投奔爾朱榮后,以高歡為首的懷朔系與以賀拔勝、賀拔岳為首的武川系,彼此針鋒相對。
河陰之變后,高歡曾勸爾朱榮稱帝,沉迷于封建迷信的爾朱榮,一連四次鑄造自己的金人都不能成功,這才罷休,轉(zhuǎn)而擁立元子攸。
賀拔岳趁機提出誅殺帶頭勸進的高歡,幸虧高王人緣好,左右皆言‘賀六渾雖然蠢,但勸進是出自一片忠心’,這才保住性命。
爾朱榮未死之際,眾人都不敢生出異心,懷朔豪杰與武川豪杰的矛盾也只是軍中位置的爭奪而已,賀拔岳卻要一心致他高歡于死地。
這份仇怨,又怎么化解得了。
爾朱天光東出,有可能讓賀拔岳趁機占據(jù)關(guān)中的道理,高歡、高澄父子自然清楚。
但是,爾朱氏其余眾人覆滅,獨留爾朱天光這種無能之輩坐守關(guān)中,就能壓制得住野心勃勃的賀拔岳?
還不如讓爾朱天光領(lǐng)兵東行,削弱關(guān)中實力。
更何況爾朱氏聯(lián)軍參與的勢力越多,心思也就越多,擊敗他們也更容易。
高澄一直很清醒,關(guān)隴才是他們父子真正的對手。
南梁?吃齋念佛的蕭菩薩也就剩了以小博大碰運氣的手段。
“聽說你在統(tǒng)計河北人口、田畝?”
高歡的詢問將高澄從遐想中拉回。
高澄如實稟告道:
“河北久經(jīng)戰(zhàn)亂,百姓流散,無主之地眾多,孩兒有意重拾均田制,恢復(fù)生產(chǎn)。”
高歡聞言頷首,卻又告誡道:
“統(tǒng)計流民與無主之地便是,河北士族所占田地、隱匿人口,暫時莫要去碰?!?p> “孩兒明白?!?p> 高澄心知肚明,現(xiàn)在正是需要萬眾一心的時候,若是清查豪強田地、人口,只怕轉(zhuǎn)瞬間河北又會陷入動亂。
高歡轉(zhuǎn)身拍了拍高澄肩膀,鼓勵道:
“阿惠,你的能力,為父向來放心,你好生做,將來為父得了天下,最終還是要留給你的?!?p> 也許是當初被高歡拍肩膀恐嚇了一次,高澄很討厭這個動作,但他不能表現(xiàn)出這種情緒,只得激動地顫聲道:
“孩兒為父王效勞自是本分,不敢有非分之想,家中諸事,父王自有安排。”
“你能這樣想,為父很欣慰,滄州的六鎮(zhèn)余眾你就莫要再管了,我會讓你叔父接替,你安心處理好河北政事與聽望司便是對為父最大的助力?!?p> “孩兒謹遵父命?!?p> “阿惠,你莫要多想,這份家業(yè)終究還是你的,走吧,樓高風急,吹得人頭疼?!?p> 高歡當先離開,高澄應(yīng)諾一聲,緊跟在后。
正如高歡所說,他很滿意嫡長子的能力,爾朱榮后繼無人的窘迫不會發(fā)生在他賀六渾的身上。
但高歡終究也才三十六歲,正值壯年,創(chuàng)業(yè)之初,勢力野蠻生長,不會猜疑兒子太多,如今局勢穩(wěn)定下來,再回頭審視一路走來的足跡,高澄的勢力已經(jīng)引起他的警覺。
不論高澄舅家勢力,年輕將領(lǐng)中他與段韶、斛律光、高季式等人交好,又與河北士族瓜葛頗深,還在滄州大肆邀買十五萬六鎮(zhèn)婦孺人心,如今更是主理聽望司與信都朝政。
高澄有長大的一天,屯駐滄州的鮮卑少年們也有長大的一天。
若是自己還有二、三十年的壽命,以阿惠的才智,十二歲的他還能耐心再等二、三十年嗎?
高歡從未擔憂過與爾朱氏的決戰(zhàn),他甚至開始考慮起了討滅爾朱氏后,他與嫡長子的權(quán)力分配。
而這,注定又是一場沖突。
高澄回到聽望司在鄴城的臨時辦公場所,吩咐身邊的孫搴道:
“彥舉,你派人往滄州送信,讓遵彥(楊愔)與我叔父交接完六鎮(zhèn)民事便來鄴城,也是時候讓他親眼目睹爾朱氏覆滅了。”
孫搴應(yīng)命而出,吩咐人手送信去了。
高澄獨坐廳中,天色漸晚,燭火搖曳。
還是少了人手呀,段韶、斛律光已經(jīng)進入軍中擔任將領(lǐng),高季式也歸屬在高敖曹麾下,都在準備即將到來的決戰(zhàn),仔細算算,身邊得用的就只剩了孫搴。
高歡今日對他的告誡,他自然聽進去了,高歡這是為他劃了一條紅線:三州六鎮(zhèn)鮮卑部眾不許去碰。
這是高歡自己的根基。
也對,權(quán)力斗爭本就殘酷,父防子、子逼父,歷來如此。
高歡這種直接劃出紅線的做法反而是一種愛護,免得父子兩相猜忌,進而疏遠。
叔父高琛與他不同,滄州刺史段榮是自己舅家勢力,段榮之子不僅是自己表兄,更有一份香火情。
而高琛在段榮的制衡下,不可能掌控這支鮮卑部民。
我怎么可能是曹賊
第三章帶到,繼續(xù)求月票、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