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
聽到這答案,王閣臣只覺得整個身心一震,腦子忽的一陣空白,說是清明,但卻渾然不知外物;說是糊涂,卻一思一念無比清晰。
至此他才明白鐘不言所說那迷:
人人都有,但又不是人人都有;
時有又時不有;
時讓人愛又時遭己恨;
千變?nèi)f化;
有時看起來是,但實際不是;
有時看起來不是,但實際上卻是。
明白了之后,他心竅更是一陣翻騰,之前所立的浩然正氣一陣翻騰,散做漫天神彩,一像是找到父母的稚童,又像是久旱遇到甘霖的幼苗。
具是隱隱圍繞他心竅海一點虛無轉(zhuǎn)動!
雖然現(xiàn)在那里什么也沒有,看不見摸不著,但王閣臣卻知道,那里實是有東西的,那物名為——
良心!
似乎浩然正氣正在以良心為根基,隱隱構(gòu)筑些什么!
鐘不言不覺王閣臣異狀,不過他也不打算繼續(xù)談?wù)摿夹南氯ィ?p> “要說這良心,縱有千言萬語也說不完,它是個人人都有的神物,但真要一詞一句解釋過去,反倒不倫不類?,F(xiàn)在你磨礪不夠,將良心說開了去,是害了你,這里有你儒門最后一圣——陽明先生的四有偈,我留與你:
無善無惡心之體;
有善有惡意之動;
知善知惡是良知;
為善去惡是格物。
此是根本,等你哪天悟透了,若是有緣,你經(jīng)歷夠了,我還活著,你來尋我,我再將龍溪先生的四無偈告訴你,讀懂了他,你才能算懂良心?!?p> 說完之后,鐘不言不由感嘆一通:
“原先在那邊我還沒多大感觸,等到了你們這邊,我才覺得陽明先生真真一位不世大才!若有他在,你儒門哪里會破落到如此凄慘的地步?明明一個上古三大教,卻被個后來的神道欺到臉上去,你們啊,癥結(jié)就在不上不下,兩頭都不挨著........”
“上呢,就像我先前所說的,你們無法圓誕世第一因——這世界之初到底是怎么來的?!?p> “下呢,你們無法和凡人打成一片——
道門有個道心,玄玄乎乎的,吃飯是道,拉屎是道,救人是道,殺人也是道.......可以說森羅萬象,凡人只要肯悟肯修,大部分都可被他們吸納。
佛門有個慈悲心,也是個人人都有的心腸,就是再惡毒的凡人也有柔軟的時候。佛門見人就說與佛有緣,也不是空話,畢竟誰沒有心善的時候呢?
人心一慈,他就是佛了!
偏生你們?nèi)彘T,根本是仁心,原也是一個好義理,但你們?yōu)轱@擺自己,生生把仁心拔高,成了皇帝、官僚這些上位者的專屬,可曾聞你們?nèi)迳湟粋€奴婢有仁心的?他們可以有忠心、義心,卻偏偏不能有仁心!
你們的本心本命卻成了少數(shù)人專有,就這等做派,你們?nèi)彘T不死誰死?
所以我對你們?nèi)彘T毫無好感!
唯獨這陽明先生,良心一出,可以說是把仁心落到了實處,落到了尋常百姓家!我實是佩服他的緊!
我說良心此法若成,定然進階迅速,成就無限,這不是空話.......只是你儒門行慣了高人一等嘴臉,這良心能不能有用,能不能推廣開來,甚至最后會不會被神道截胡,我也不好說........原這陽明心學沒落下去,未嘗沒有你們瞧不起窮苦人的原因。
總之,名教亡教,不過就在眼前!”
一席話畢,鐘不言還不覺得什么,回頭看過去,就見此時王閣臣跪在地上,早就淚如雨下,哭的傷心不已,是嗚嗚咽咽的想說些什么,卻不知如何說起。
鐘不言本打算勸上幾句,不料這時卻有一個神光人影忽的從水中冒出,甫一出現(xiàn),就對著鐘不言磕頭跪拜起來。
只見這光人模模糊糊,看不清形容——
初看像是耄耋慈善老儒;
再看又似風華正茂少書郎;
三看卻錚錚一個中年文武將!
光影頭頂著一輪破碎卵殼虛景,有無邊無量玄妙散出,鐘不言定睛瞧去,不由震住,頓覺世間一切景色都在光速退去,化作一片混沌,似乎萬物由那虛景所生,萬物亦由它所終!
鐘不言雖然修為不深,但見識卻不淺,此卵殼他從妙生自在界聽聞過,一眼就認出了它根底——
天地初開之卵!
某個意義上.......
祂就是道!
就是至高至偉的無量無上神!
是永遠也不會現(xiàn)世的未來佛!
光人頭頂初開之卵虛影,跪在地上,哭道:
“求先生救我名教一救!救我名教一救吶!”
鐘不言聽到此話,嚇了一個激靈,頓時回過神,整個牛都不好了:
這家伙一看就知道是那種了得到不行的人物,我若真的跟他解釋些什么,那他隨便報答一下我的恩情,給我個什么機緣,那我豈不是就要立刻飛升成仙了?
不行!
絕對不行!
想他一頭青牛,只需隔三差五背著個犁頭去田里面散個步,就有人好吃好喝供應(yīng)著,走到哪里都有人敬重著,甚至還有專門的法律保護著,絲毫沒有做人時的條條框框,也沒什么營營糟糟的事情,這等好日子哪里去找?
想到這,鐘不言立馬擠出一絲尬笑,委婉道:
“什么先生不先生的,當不得,當不得!我就是拾人牙慧,什么四有偈四無偈都是別人說的,我剛才只是囫圇復述了一遍?!?p> 光人聽此愣了一下,隨后他好像是明白了什么,眼神暗了暗:
“先生莫唬我,某有神通,諸天萬物只要靜下,只要有人思靜,就沒有某不知道的,可以說,若是連某都沒聽過之人,他肯定不存于世,但某從未聽過什么陽明和龍溪。
況且就算真的有這二人在世,先生一語道破我儒門處境又作何解釋?緣何又能點出我名教不足?
先生難處,我知。
我知!”
鐘不言:???
你知道什么?
怎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難處,你就知道了?
你不要隨便亂知道??!
光人不理鐘不言,自顧自道:
“可恨!可恨!有如此大賢知曉我名教,卻不被名教所容,害先生要假借他人之名行事!可恨!可恨!”
鐘不言:???
我真的沒有假借他人名號??!
真的有王陽明和王龍溪??!
求求了,腦補會死人的,不要再腦補了,好不好!
最后光似是想通了一切:
“能提出良心之說,又對儒門弊病了如指掌........而先生是以點播這小子為借口說這話的........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鐘不言:........
累了,毀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