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不言慢悠悠啃著地上的草,嚼了兩三口,一股涼風(fēng)拂過,細細掠起他的鬃毛,吹的他通體舒暢。
抬頭看天。
風(fēng)和日麗。
云淡天青。
看樣子今天又是個光明正大摸魚的好日子。
“哞——”鐘不言懶洋洋地搖著尾巴,愜意的舒了一口氣。
莫凡蹲在草地上,看著鐘不言悠閑的吃著草,眼中有些羨慕:“做人真累,還是青哥兒你們好,天天除了吃喝、就是睡覺,無憂無慮的,不像我們,整天為生計奔波?!?p> 雖說做畜生也不是完全的無憂無慮,但比起做人,我還是愿意做頭牛哎!
你結(jié)婚了嗎?
車子有了嗎?
房子買了嗎?
是學(xué)區(qū)房嗎?
小孩成績好嗎?
能考上大學(xué)嗎?
大學(xué)畢業(yè)后工作替他找好嗎?
........
嘖嘖,一想到做人,這些話就不自覺冒了出來,一樁樁一件件,鐘不言現(xiàn)在回想起來就覺得可怕。
鐘不言很想開導(dǎo)莫凡幾句,不過他現(xiàn)在是頭牛,不方便說話,否則只要他人前一開口,第二天就要被人當(dāng)妖怪抓走,因此他只能伸出舌頭舔了舔莫凡的臉,給他安慰。
“青哥兒,別舔了,癢!”
莫凡笑了一下,看著鐘不言,目光帶著不舍:
“青哥兒,我通過了乾元宗的測試,是個雜靈根,我過幾天就要走,這一走可能就是永別,這是我最后一次照看你了?!?p> 說到這事,鐘不言也有些不舍,自己活了這幾十年,也經(jīng)歷了過不少牧童,這群小子一個個玩性大,和自己熟悉之后就欺負自己性子好,每次把自己領(lǐng)到地兒之后就顧著自己玩,從來不認真照料自己。
還是莫凡,他對自己一向認真負責(zé),不但替自己捉牛虻捉的勤快,就是割草料也都是緊著鮮嫩的來,從來不讓自己吃老料。
這么幾年下來,鐘不言也的確對莫凡生出了些感情。
不過天下無不散的筵席,莫凡有他自己的路要走,鐘不言也不好說什么。
“也罷,這小子盡心盡力照顧我這么多年,我舍了這張老臉,也要替他求一樁機緣?!?p> 鐘不言心中想到,隨后自徑走到山腳下,在往常吃草的地方轉(zhuǎn)了轉(zhuǎn),尋了一處軟地,重重踩了幾腳,用牛蹄子印出個梅花印子。
做完這一切,他這才又慢悠悠吃起草來。
鐘不言悠閑的一天就這么輕松地度過了。
是夜,王財主家的牛棚忽的竄入一道紅火身影。
那身影速度極快,不過幾個眨眼功夫就覓到了鐘不言跟前,一開口就是一道嬌滴滴的女聲:
“牛獅虎,蛤子事?”
卻是一只紅毛狐貍開口說了人話。
鐘不言也不回答她的話,而是笑著打趣道:
“胡七娘,我就知道來的肯定是你,你們一大家子,就屬你對修煉最上心!你說你,人話都說不好,還一心一意的非要修成人樣?!?p> 胡七娘瞪了鐘不言一眼:
“貍再小倭,倭就不貍貍了。”
“好好好,我不笑話你了。”
鐘不言笑著搖了搖頭,隨后有些不好意思看向胡七娘:
“這次尋你們來就是想問你們討一株狐參果?!?p> 或許是由于太出乎胡七娘的意料,這回她說話倒清晰了:
“狐參果?牛師傅,你要這東西干嘛?它只對人和狐貍有用?!?p> “是這樣的,照看我的那個牧童,他為了救他娘,賣身換藥進了乾元宗,你也知道那些個宗門是個什么去處,慣是逢高踩低、吃人不吐骨頭的地。他是個好孩子,又是山溝溝出來的,愣不拉幾的,我怕他受人欺負,故此想向你們討一株狐參果替他改換改換資質(zhì)?!?p> 胡七娘面色有些凝重:
“牛師傅,狐參果我們種了這么多年就活了三枚,上次為救張生用去一枚,現(xiàn)在也就剩倆,這事我不好做決定?!?p> 鐘不言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但一想到莫凡那二愣子性格,他也只能沒臉沒皮的求道:
“你帶我去尋你家姥姥,我與她說?!?p> 胡七娘先是點了點頭,后又搖了搖頭:
“牛師傅你教我們讀書識字,又給我們解釋人間道理,論理,這一枚我們送你也是應(yīng)該,你見姥姥,她定是同意這事的,只是如今山里面來了個老和尚,非要渡化我家姥姥........”
話到一半,胡七娘面色古怪的看了一眼鐘不言:
“牛師傅,你雖說成了精,也入了修行,但你一向懶散,修到現(xiàn)在就跟一個普通水牛差不了多少,除了能開口說話,根本沒有什么特殊,你過去,怕是會受波及。”
鐘不言思忖了片刻,語氣堅定:
“既然那和尚是要渡化你家姥姥,而不是殺她,說明他還是有善心、講道理的,我從不殺生,跟一頭水牛也差不了多少,他不會對我怎么樣的。”
胡七娘見鐘不言語氣堅決,知道他不好再勸,因此也就隨了他意。
立刻胡七娘身上淡粉靈光對著鐘不言一刷,施了個輕身術(shù),帶著他飛奔起來,一邊跑還一邊抱怨道:
“牛師傅,你多聰明的一頭牛,我家那么多厲害功法你不選,非選這《萬德化妖經(jīng)》,這功法是妖族中有名的不劃算,對天賦和心性要求極端之高,修煉極端之難,還要花精力行功德,如此嚴苛條件卻偏偏進階緩慢,修不出什么神通,牛師傅你換個功法練吧?!?p> 鐘不言聽到這笑了笑:“凡事所求太多,最終不免一場空空,我求的不多,不過悠閑一生罷了,這《萬德化妖經(jīng)》合我眼緣,我也不想改修他法。”
隨后他見胡七娘面上困惑,也不繼續(xù)解釋,而是說了個不想關(guān)的事情:
“我與你說一個笑話?!?p> “深么?”
“從前有一人問放羊娃:
‘你放羊是為了什么呀?’
‘為了賣錢?!?p> ‘那有錢了之后呢?’
‘娶媳婦?!?p> ‘娶媳婦之后呢?’
‘生孩子?!?p> ‘孩子長大之后呢?’
‘接著放羊?!?p> 胡七娘撇了撇嘴:“倭不教得好小。”
“那說明我家七娘現(xiàn)在就過得很幸福,無憂無慮的?!?p> 鐘不言頓了頓,語氣是胡七娘聽不懂的深邃:
“牛獅虎呀,希望我們家七娘永遠也不會發(fā)現(xiàn)這個故事好笑的地方。”
一狐一牛就這么在田野山林間穿梭,好大一會兒功夫才趕到一處山洞,此刻洞口正坐著一個滿臉橫肉的兇和尚。
兇和尚頭頂放出一輪金色佛光,他一邊啃著一只油膩膩的雞腿,一邊就著佛光翻看著佛經(jīng),見到胡七領(lǐng)著鐘不言過來,倒也沒什么特殊的神色,只是淡淡嗯了一聲,就挪了挪身子,給一狐一牛讓出一個道。
還不等狐七娘領(lǐng)牛入洞,就聽到洞里面?zhèn)鱽硪宦晜牡奶淇蘼暎?p> “大師我真的看不懂那佛經(jīng),您就饒了小狐我吧,我就一孽根蠢胎,我不配大師您渡化,大師您行行好放過我吧,實在不行你殺了我也行,我真的不想再看書了!”
寧愿去死都不愿看書,果然這是我熟悉的胡姥姥。
“阿彌陀佛,施主何必自謙,您的智慧是我輪回九世所僅見,天不生施主,佛門如萬古長夜啊!”
“大師,您抬舉了,您到底是從哪兒看出我智慧來著?”
“您在彌勒廟里的那一句話!”
“大師,我不記得了,到底是哪一句,您說,我改還不成嗎?”
“當(dāng)時我在佛前打掃,您在主持面前說‘佛有四不答,唯有未來佛彌勒可圓,佛門也唯有開出未來佛彌勒,才能保證自身的存在’”
場上詭異的安靜下來,胡七娘一幅見鬼的表情看著鐘不言。
半晌,洞中傳來胡姥姥傷心欲絕的哭聲:
“我真傻,真的!我單想著奉承你們佛門幾句,好換得幾絲香火修煉,我不知道事情是出在這!”
“青牛師傅,你害苦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