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交情一

　　晚上十二點，崇益家門鈴就瘋狂響起，小林高度警惕起來，他從視頻上看到了那個熟悉的但是渾身充滿煩躁氣息的身影趕緊把大門打開，剛開啟一條容人穿過的縫隙，往子程就像一陣風(fēng)一樣擠了進來，他急匆匆的把車鑰匙扔給小林問了句“他呢？”小林指著樓上點點頭，小林心里是納悶的：王哥自己不是能開門嗎？這又演的哪出？

　　王子程長連身嘆氣走進主樓，兩只鞋一甩趿拉著拖鞋就進去了，沖著樓梯口大喊“崇益下來！”便徑自走向酒柜，拿過紅酒拔去橡木塞子給自己倒了半杯，一手酒瓶一手端著酒杯坐到沙發(fā)上，他腰背挺直，轉(zhuǎn)動酒杯聞著酒香，看似平靜，其實他正在自己的腦洞里上下翻飛！

　　正胡亂想間，崇益身著一身家居服，神情淡然慢悠悠踩著樓梯下來了，他看了一眼正在沙發(fā)上楞神的王子程，沒好氣的抱怨了一句：“重重才睡著，差點被你喊醒了，大半夜的你這么大動靜想嚇唬誰？你是醫(yī)生都不給自己看病的嗎？”崇益毒舌起來也是沒誰了！

　　他無視王子程射過來的似乎要穿透他靈魂的眼神，自己拿了個杯子坐下，往沙發(fā)靠背上一仰，在王子程的死亡凝視下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王子程接過崇益手上的杯子放茶幾上順手倒上了紅酒，他把崇益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然后一臉幽怨的說：“好啊，老崇，看不出來啊，你居然見色忘義啊，關(guān)鍵時候你就把我支使走了，我還擔(dān)心你應(yīng)付不了宮言，你不僅全身而退了，還很開心，這上哪說理去？”其實王子程是了解崇益的，醫(yī)院正在接診大量傷員，他這個大總管不坐鎮(zhèn)是不合適的，所以找到重重的第一時間他才會把子程趕回醫(yī)院！

　　崇益一把把王子程推回沙發(fā)上去，端起紅酒喝了一口，無比郁悶的說：“還見色忘義，我壓根就沒有和這個叫宮言的正常交流過，她正眼都沒有看過我！”好歹自己也是要型有型，氣質(zhì)也還不錯，顏值在線，那個女人根本不關(guān)心，或者說根本不在乎他什么樣子，他只是重重的爸爸！

　　崇益正了正身體，憂慮地看著王子程說：“老王，你說的沒錯啊，她根本不是用正常思維能接觸的人，她對孩子的態(tài)度和對大人的態(tài)度完全兩回事！”崇益腦子里閃過宮言對重重春風(fēng)化雨的笑顏黑油對他的公式化表情！

　　“哦，也對，都是你搞不定的病人，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想到被忽略，失落感滿滿的崇益狠狠了又喝了一口酒！

　　王子程倒是陷入了沉思“你是說，她對孩子·······”王子程頓時來了興致“重重的反應(yīng)怎么樣？”

　　說到這個，崇益更加郁悶了“重重很好，和她有說有笑，很粘著她和那個叫木子的女孩子，還······還和她們統(tǒng)一陣線對付我，我······”

　　講到這個崇益也沉默了，按重重一貫的表現(xiàn)，他不喜歡和陌生人呆在一起，也不愛去人多的地方呆著，更不愿意讓別人拉他手，那樣他會很焦慮，直接的表現(xiàn)就是大喊大叫，今天的重重可是主動去找的宮言，還和宮木子一起玩鬧，還去了無比熱鬧嘈雜的地方吃飯！

　　重重沒有絲毫的緊張，而且還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那么他之前是在排斥什么？或者說宮言母女有什么魔力，讓他忽略自己一貫的情緒表達，是宮言的笑容還是宮木子緊緊拉著他的手？

　　重重的狀態(tài)王子程一直了然于胸，今天一反常態(tài)，他看穿了崇益的沉默，試探的問：“宮言的表現(xiàn)怎么樣，她會不會坐立不安，不自在？她有沒有按太陽穴，或者握拳？”

　　這是什么問題？坐立不安倒是不會，都在照顧重重和木子了，按太陽穴這個動作比較大沒見她做，握拳就不知道了！這有什么說法嗎？

　　“宮言有嚴(yán)重偏頭痛，稍微對環(huán)境感到不舒服或者想的東西多了一點，應(yīng)對事情多一點就會犯病，不僅水喝不進，一喝就吐，再嚴(yán)重的表現(xiàn)就是暈倒！”

　　聽到這個，崇益嚴(yán)肅起來，他把王子程離開后的情景一字不拉的告訴的他，也加上了自己的猜測和想法！王子程很認(rèn)真的聽著，有時點點頭，有時又疑惑的看向崇益，這個男人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激動了，這么聲情并茂的去描述一個場景，或者去評價一個事情和在乎一個人！

　　崇益的訴說讓王子程的腦袋一陣脹疼，他去盥洗室用冷水狠狠洗了把臉，又?jǐn)Q來了一把毛巾打開捂在崇益臉上，崇益伸手把毛巾按住，擦了擦臉就把毛巾推到額頭，好讓毛巾的涼氣給自己降降溫！

　　“老崇，你很多年沒有這么失態(tài)了！”王子程的語氣里有回憶也有驚訝！

　　是?。∩弦淮问鞘裁磿r候？

　　章市中學(xué)初一（3）班，周四下午第一節(jié)課上課鈴還沒打，數(shù)學(xué)老師兼班主任李老師已經(jīng)到了班級里，孩子們已經(jīng)在做上課準(zhǔn)備了，李老師環(huán)顧四周，一個位置還空著，那是崇益的，同桌王子程正焦急的看向教室門口。

　　終于，一個身影帶起一陣風(fēng)沖了進來，他精準(zhǔn)的把屁股放到凳子上，“鈴鈴鈴鈴·······”上課的電鈴聲就響了起來，他的桌面上已經(jīng)擺好了翻開的課本，筆記本和圓珠筆，不用說，那是王子程準(zhǔn)備的！李老師搖搖頭，這已經(jīng)是這周的第四次了，從周一開始每天下午第一節(jié)課崇益都掐點進教室，科任老師都來告狀了，而且據(jù)生管老師說，他和王子程兩個人經(jīng)常晚上還在翻垃圾桶撿廢紙！民政部門對他們班這些孩子是免學(xué)費的，每個月給他們充好飯卡，學(xué)校還會從民政部門撥過來的專項經(jīng)費里按月給他們發(fā)一定數(shù)額的生活費，用于購買生活用品及一些必要的花費，福利院選上來的這些孩子都是很努力也很上進，崇益算是里面最開朗的一個，不僅熱心還特別有老大哥的氣質(zhì)，他總是維護自己班上這些孩子，這些孩子有什么大事小情都會找他商量，臟活累活的時候他總是沖前面，整個初一年段都不敢小看這個異常團結(jié)的福利院專班，這讓當(dāng)班主任的李老師很省心！

　　李老師唯一頭疼的就是他的學(xué)習(xí)，各科一直穩(wěn)定的在下游徘徊，即使是把成績最好的王子程安排與他同桌，同一個宿舍，希望能帶動他把心思放到學(xué)習(xí)上，什么都做了，子程也非常用心的再幫助他，但就是沒見成績提半分，這下還把王子程帶著一起晃蕩，可不就讓各科老師著急了！李老師問了班上的孩子們，這崇益最近忙啥呢？大家口風(fēng)一致：不知道！

　　李老師看著同學(xué)們臉上的真誠，知道這些孩子就算是知道也不會和她說的，看來還是得在崇益身上找突破口！

　　放學(xué)后，李老師直接把崇益叫到了辦公室，看著這個褲子上都是泥漬還一副嬉皮笑臉的小刺頭，她是又好氣又好笑，從抽屜拿出一袋大白兔塞遞給崇益，然后慈愛的問：“崇老大，最近忙啥??？”

　　崇益看著懷里的大白兔吞了吞口水，立馬抱的緊緊的，然后給李老師展示了一個特別特別甜美的笑容“謝謝李老師！我最近就是忙功課啊，晚上背書太晚了，睡個午覺就趕著上課！”

　　“天天都這樣努力啊，那期中檢測進個20內(nèi)給我看看吧！”李老師不愧是高手啊，這一招就讓崇益像泄了氣的皮球，李老師讓他干啥他都義不容辭，在把提高成績排除的前提下！

　　他心虛的看著李老師，趴在辦公桌上一副可憐巴巴商量的語氣“李老師，您知道的，我的成績一向很穩(wěn)定啊，就算怎么努力也沒什么上升空間了，要不您去鞭策鞭策其他同學(xué)？”崇益一臉的憂愁！

　　李老師伸手就拍了拍崇益的小腦袋，語氣不容拒絕：“不許討價還價，就這么定了，快去打飯吧！”

　　李老師說完就低下頭改作業(yè)了，崇益一步三回頭委屈巴巴的看著李老師，希望她回心轉(zhuǎn)意，但是李老師知道這個小滑頭會這樣賣乖，就是不抬頭，崇益只好把奶糖塞進校服往宿舍跑去！

　　王子程已經(jīng)幫他把飯打回來了，紅燒茄子，肉絲炒黃瓜，還有滿滿一大盒米飯已經(jīng)擺在桌子上，明顯他那盒菜肉絲很多，不用說也知道是王子程給他加菜了！崇益接過王子程遞來的毛巾胡亂擦了把臉就拿起邊上晾好的涼白開咕嘟咕嘟喝下去，抹抹嘴巴，然后從懷里掏出那包大白兔扔給王子程就拿過筷子撥動米飯狼吞虎咽起來！

　　王子程把糖放好也不著急，坐在邊上耐心的等著崇益把那盒飯菜吃得光光的，才過去把飯盒拿過來放到一邊，又推過去一杯水，安靜地等著崇益開口！

　　“沒啥事，李老師沒發(fā)現(xiàn)，就是讓我期中考得進20內(nèi)，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王子程輕笑道:“你這只鴨子上不上得了架我還不知道嗎？”

　　崇益起身從褲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一把零錢連帶著硬幣放在桌上，王子程立馬就把那一塊兩塊五毛兩毛一毛的紙幣疊在一起，崇益湊過來小聲的問：“王春英是這個周末回去嗎？”王子程正在理錢，頭也不抬的“嗯”了一下！

　　“我們現(xiàn)在攢多少錢了？”，王子程把錢疊好，從床底下掏出一個盒子打開，那里面有一大疊的零碎鈔票，王子程仔細(xì)的把手上零錢放進去蓋好蓋子，然后才抬頭看著崇益說：“明天你不要去除草了，我們賺的加上別的同學(xué)省下來的有200塊了，你去銀行把零錢換成十塊十塊一張的，這樣奶奶想要買點什么也是方便的！”王子程在這些方面是很細(xì)心的！

　　王春英是他們班的班長，在那個重男輕女的年代，春英在橋洞被爺爺奶奶發(fā)現(xiàn)的時候已經(jīng)是奄奄一息，爺爺奶奶收養(yǎng)了這個可憐的孩子，春英的爺爺奶奶有一個兒子，但是出門打工一直沒有回來，有人說是犯罪被抓了，也有傳言說si了，兩位老人家就這么苦苦相依，盼著兒子回來，一盼就是20年！春英的到來算是給這對老人家的一點安慰，春英跟著爺爺奶奶生活，日子很苦，但是兩位老人家從不虧待她，別人結(jié)婚送的水果硬糖和花生，總是留給春英的，春英也會把幼兒園和小學(xué)獎勵的蛋糕，發(fā)的牛奶面包帶回家，借口自己喝牛奶拉肚子，硬是讓爺爺奶奶喝！這一家三口，日子過得清貧也快樂！

　　春英三年級的時候，爺爺上山砍柴摔傷了，常年憂思過度營養(yǎng)不良加上傷痛拖了一個星期帶著牽掛撒手人寰，就剩她和奶奶相依為命，奶奶身體也越來越差了，村干部安排春英和奶奶住進了敬老院，一方面春英能安心的上學(xué)，放學(xué)還能照顧奶奶！

　　春英成績優(yōu)異被安排到了章市中學(xué)，她是不愿意來的，她放心不下奶奶，后來在老師和敬老院院長的勸說下，在他們一再的會好好照顧奶奶的保證下，她才告別奶奶來到章中！

　　上周末為了省下車費春英沒有和往常一樣回去陪奶奶，她接到養(yǎng)老院打來的電話，說奶奶住院了，春英急得團團轉(zhuǎn)，躲在被窩偷偷哭，同宿舍的女生把情況告訴了崇益！他就背著春英，找同學(xué)們商量開始籌錢，可是大家的零花錢都是有限的，但是還是你五毛我一塊的把平時省下來的錢塞給了崇益，但這些遠(yuǎn)遠(yuǎn)不夠啊！

　　他就帶著王子程撿廢紙塑料，自己每天上午一放學(xué)就帶著饅頭混在走讀生隊伍里出了校門，頂著太陽去工地幫忙拌砂漿，搬磚頭，兩個小時能有5塊錢哪，而王子程也偷偷幫別班同學(xué)寫作業(yè)掙個五毛一塊的！

　　周五傍晚，春英坐上了回家的班車，王子程幫她拎書包并到公交站臺陪她等車，臨上車前，崇益才氣喘吁吁的跑來，他塞給春英一個袋子，也不讓她打開，說是同學(xué)們的心意，囑咐她好好照顧奶奶！

　　坐上車春英打開袋子，那是一包奶粉和一罐麥乳精，她眼眶紅了，這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補品！她把同學(xué)們的心意默默的記在心里，默默的流著眼淚打開書包準(zhǔn)備把袋子放進去，書包里卻已經(jīng)滿滿當(dāng)當(dāng)了，一袋蘋果一袋餅干一包大白兔奶糖赫然在目，一個作業(yè)紙折的信封就放在上面，打開一看有一疊錢，還有一張紙條！王子程工整的字跡映入眼簾：“春英同學(xué)，這是全班同學(xué)的心意，代我們向奶奶問好！”春英聯(lián)想到這一個星期同學(xué)們不經(jīng)意的關(guān)心，還有灰頭土臉的崇益和王子程，眼淚止不住往下流，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情?。?p>　　“老崇，你哪來的錢買補品？你賺的錢不都湊了嗎？”王子程錘了崇益的肩膀，有些擔(dān)心的看著崇益！

　　崇益一邊躲閃一邊從路旁扯了根草莖漫不經(jīng)心地說“學(xué)校門口小賣部賒的！”

　　“你多大臉賒給你啊？”崇益能這么說，說明他已經(jīng)有解決的辦法了，但王子程還是忍不住揶揄了他！

　　“這不要臉，有力氣就行！我答應(yīng)幫他們卸半個月的貨，就能抵了！”崇益的語氣仿佛就是在談?wù)摻裉焯鸷芎靡粯诱＃?p>　　“一起吧！”王子程停下腳步，堅定的看著崇益。

　　“那就一起吧！”崇益知道王子程也是個固執(zhí)的主兒，也就不推辭！

　　兩個人勾肩搭背說說笑笑的往學(xué)校走去！

　　后面，他們也沒去給小賣部卸貨，得知真相的李老師去把錢付了，這些孩子超過年齡的早熟都來自他們那些苦難的經(jīng)歷，哪個孩子不是帶著傷帶著痛，他們卻保留著最美好的善良與愛心，并且播撒給每一個人，李老師感嘆這份純真，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