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祥當兵這些年,退役已年歲二八,耽誤到至今沒個對象,在同村鄉(xiāng)親們眼里屬于大齡單身男。
聽著鄉(xiāng)親們七嘴八舌的,他爹娘心里很是著急,托著媒婆張羅著介紹對象。
工作閑暇之余,張家祥聽從家里的安排開始相親了。
如今找對象可不比從前,首先就是男女比例的失調(diào)的問題。
女孩子本就少,再加上外出務(wù)工,姑娘們開了眼,都想找個條件好些的對象,誰還看得上窮鄉(xiāng)僻壤的小伙子。
張家祥家里窮,僅有的積蓄都投入到蜜柚種植里去了。
加上他做輔警的工資不高,長相也就一般,身高倒算個優(yōu)點。
在婚戀市場,張家祥的家庭條件儼然很吃虧。
但他優(yōu)點也招女人喜歡,他的身上有一股軍人的血汗精神,雄性荷爾蒙氣息十足。
稱得上一個板板正正的漢子,又在邊關(guān)經(jīng)過累年的風雨打磨,性格剛毅,外形強悍,給人十足的安全感。
姑娘們得知他的家庭條件后,并無多大興趣。
但靠著媒婆三寸不爛之舌,勉強一見之后,便被他的形象氣質(zhì)征服,芳心暗許。
張家祥知道自家條件,他不是一個挑剔的人。
但農(nóng)村人選媳婦兒都有一個差不多的標準——能干、賢惠、持家、模樣端正,小時候的玩伴張紅就是標準的農(nóng)村媳婦兒。
這段時間約莫相了七八個姑娘,終于最近一個雙方都看對了眼,于是兩人便開始談朋友。
姑娘叫陳曉蘭,個子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長相在村里算的上水靈。
這也是張家祥中意她的原因之一,哪個男人不對漂亮姑娘動心嘞?
其中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爹娘相中了這姑娘,天天在家念叨,張家祥圖省事兒,便將就著在一起了。
張家祥工作大部分時間很忙,兩個人的約會一個禮拜一次,很固定。
鎮(zhèn)子就那么大,好吃的飯館也就兩家,張家祥帶著女朋友正下館子。好巧不巧撞上了老熟人,張芳和兩個同事一起走了進來。
張芳特意上前打了個照面,張家祥放下筷子介紹:“這是我妹子,張芳。”
“這是,曉蘭?!?p> 聽著張家祥模棱兩可的話,張芳心里明鏡兒似的,她笑著招呼:“曉蘭姐,你好?!?p> 陳曉蘭性子害羞,面對她的目光臉色有些緋紅,怯生生的回了句好。
張芳走之前不忘問張家祥,她去找了他幾次,都撲了個空,感情大祥哥約會太忙呢,她連個致謝的機會都沒有。
張芳當然知道是誰在背后默默的支持她的工作,那封聯(lián)名書是張家祥跑遍幾個村子,挨家挨戶請鄉(xiāng)民們寫好的。
“不用謝,職責所在?!睆埣蚁樾χ豢谘例X明晃晃的亮。
張家祥對此事緘口不提,他心知自己不過是個跑腿的。
張芳憑自己的能力得到了父老鄉(xiāng)親們的認可,他走訪的人家,基本都對這位女書記同志贊不絕口。
她不僅有方案有決策,做事果決,還親力親為,愿意跟人民群眾打成一片,貫徹從人民群眾中來,到人民群眾中去的政策方針,發(fā)揮著人民公仆的精神。
一個普通的女子,身量也瘦弱,卻有著如此堅韌的力量。
張芳離開后,陳曉蘭小聲詢問:“你妹子,多大?”
張家祥想了想:“大概也就二十四五吧?!?p> 陳曉蘭也這個年齡,兩人之間卻截然不同,她不禁感慨:“看起來挺能干的?!?p> 張家祥點頭,夾了一筷子菜給曉蘭:“精干,比我強?!?p> 陳曉蘭家不介意張家祥家境,雙方父母見過都很滿意。
唯一一個要求就是希望他能轉(zhuǎn)成正式編制,可編制哪有那么好進嘞?
第一條路就是考編,張家祥從小不愛學習,憑他想考編估計等到下輩子也考不上的。
第二條路,輔警想要轉(zhuǎn)正基本是遙遙無期,除非立下二等功勛,不過能拿功勞不是半死就是半殘。
張家祥每天處理雞毛蒜皮、家長里短的瑣碎紛爭,這功勞可不好掙。
大祥爹娘對曉蘭這個準媳婦兒那是一萬個滿意,生怕錯過了。
于是攛掇著兒子,張芳不是在政府里當干部嗎?找她興許能說上幾句話嘞。
張家祥不愛這些七拐八繞的心眼,他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自己手頭上的工作還忙不過來呢。
他最近在跟一起電動車盜竊案,涉案金額不高,是鎮(zhèn)上一個小區(qū)的案件。
小區(qū)是這兩年新建的,這兩年房地產(chǎn)行情好,連這窮鄉(xiāng)僻壤的小鎮(zhèn)上都建起了一個十分闊氣的小區(qū)——臨溪上府。
張家祥跟著同事去臨溪上府的小區(qū)調(diào)監(jiān)控,手里出示了審批函。
小區(qū)門衛(wèi)打量兩人一眼,在電話里給領(lǐng)導(dǎo)打電話請示,接通了寒暄幾句后,門衛(wèi)拿著電話斜眼看人,語氣有些輕蔑:“有兩個保安來調(diào)監(jiān)控。”
確認沒問題后,門衛(wèi)指明監(jiān)控室,把兩人放了進去。
張家祥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輔警徽章,真神他媽保安。
坐在監(jiān)控室的管理員看到兩人,他先確定了一遍身份:“你們就是來調(diào)監(jiān)控的保安?”
張家祥聞言,也懶得和眼瘸的計較,他出示自己的工作審批函:“請配合警方取證?!?p> 把監(jiān)控拷貝好,張家祥和同事回所里的路上,兩人忍不住互嘲,輔警這個職業(yè)確實也就是個臨時工,工資不高,受人白眼是常有的事兒。
派出所不遠,候在樹下的張芳遠遠沖他招手,張家祥看到她手里還拎著兩個禮盒,一路小跑過去。
“什么事?”張家祥停下腳步,他補充:“我還得加會兒班?!?p> 張芳點頭,把手里的禮盒給他:“我不打擾你太久,這是嬸子送來的,我不能收?!?p> 大祥他娘一大早就去找張芳,兩人在張芳單位門口推搡許久,最后他娘把東西丟下就走了,張芳沒辦法,只能拿來還給張家祥。
張芳沒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面臨這種兩難的境地。此時她更能體會周懷明的良苦用心,也深切知道——權(quán)力是把雙刃劍。
“不好意思,這忙我恐怕幫不上?!睆埛急砬橛袔追掷⒕巍?p> 張家祥接過禮盒,一時也不知道說什么好,開口安慰道:“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回去說我娘,她真是老糊涂了?!?p> 張家祥送走張芳后,拎著手里的禮盒,他的心里空落落的,說不清什么滋味。
大祥他娘看到退回來的禮盒,尋思著自己花的錢,臉色當場就垮了下來:“裝什么清高?!?p> 為這事兒,母子兩人吵了幾嘴。說到底還是因為編制的事兒,曉蘭家那邊逼得緊,鬧得他家這段時間也不太順心。
“結(jié)不成就不結(jié)?!睆埣蚁檎f:“天底下又不是只這一個姑娘?!?p> “你跟人家朋友都耍了,現(xiàn)在說不成,讓人家姑娘以后怎么見人?”
“我爹喜歡,讓我爹娶?!?p> 大祥娘聽了這話氣的就抄起雞毛撣子招呼,站在門口的張芳看到這一幕,脫口而出打斷了兩人:“嬸子?!?p> 張芳拎著水果和補品進了屋子,禮數(shù)周到的表達自己的歉意,幾人坐下寒暄了一會兒,她起身告辭。
送走人,大祥娘笑瞇瞇的臉轉(zhuǎn)眼就垮了,嘴里念叨著:“一個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倒喜歡天天在外面出風頭?!?p> 張家祥也懶得跟他娘吵了,去院里推著自行車打算出門。
“你去干嘛?”大祥娘一把攔住。
“送送人家?!睆埣蚁榭缭谧孕熊嚿希骸白罱甓啵凡缓米??!?p> 大祥娘更攔著不松手了,平時和曉蘭約會也沒見過兒子這么積極,她眼珠子一轉(zhuǎn),遲疑的開口:“你別不是......看上人家了。”
“有啥用,人家看得上我嗎?”張家祥瀟灑的招了招手,騎車出門了。
春天的山野被淋得濕漉漉的,自行車輪胎碾過,松軟的土地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車轱轆印跡。
燈芯橋鄉(xiāng)還有傳統(tǒng)的種茶業(yè),山上許多山茶樹,結(jié)的種子可以榨成茶油,大都是鄉(xiāng)民榨了油自家炒菜用。
此時的四月天,一片潔白的山茶花叢里,張芳穿著一件單薄的外套,她踮著腳在樹下摘了幾朵捧在懷中。
張家祥想到上次在她房間的書桌上,簡單的玻璃花瓶里插著一捧鮮花,花是鄉(xiāng)野間十分常見的,卻很別致。
“喂?!睆埣蚁閾芰藫茆忚K:“回鎮(zhèn)上不,我順路捎你?!?p> 張芳拿著花小心走下來:“我得去一趟梧桐村,再回鎮(zhèn)上?!?p> “今天你不是休息,怎么還去視察?”
張芳點頭:“前幾天下雨,梧桐村山體輕微滑坡,今天有時間剛好去看看?!?p> “順路,我往那繞一趟?!?p> 張芳笑了:“這也順路。”
張家祥看著她的薄外套,微不可見的瞇眼,把身上的大衣脫了下來給她:“倒春寒,下次多穿點?!?p> 外套披在她的肩上,還尚有他的體溫,張芳側(cè)身坐在后座。
鄉(xiāng)間的路不好走,道上坑坑洼洼的,有些顛簸,她用力抓著后座,盡量保持身體平衡。
經(jīng)過顛簸厲害的路段,張芳會不經(jīng)意摩擦到他的背上,張家祥穿著一件線衫,背形挺闊堅實。
想到陳曉蘭,張芳不禁坐直了身子,微微離遠了些。
經(jīng)過梧桐小學的時候,兩人停下來推著自行車。
“這學校,倒是更荒了?!睆埣蚁楦锌?,學校周圍荒草叢生,房子也比從前更斑駁了。
小學的時候安排大掃除,孩子們要打掃班級衛(wèi)生,還要把院子里的雜草處理干凈。
小豆丁們假模假樣干活,老師一轉(zhuǎn)身拿著掃把就開始斗起來了。
憶起往昔,兩人把自行車放在旁邊,擼起袖子開始動手除草。
兩個成年人干活都很利索,沒一會兒就掃清了半片空地。
張芳抬頭,看著他手臂上拱起的血管,不禁微微意動。
她拍落了手上的泥土,走了過去,手指折成一把槍的形狀,抵在他的后腦勺上:“砰,你死了......”
張家祥面對她的挑釁,蹲下身一個橫掃腿反守為攻。
他微微勾起唇角,看著張芳要摔倒,一側(cè)身,單手撐了她一把,使巧勁兒輕輕一推。
“妹子,別忘了你大祥哥這幾年干什么?!?p> 張芳站穩(wěn)腳步后,兩人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這是小時候伙伴們常玩的槍戰(zhàn)游戲,如今站在熟悉的地方,倒是童心未泯。
把操場的野草拔干凈后,張芳站在簡陋的國旗桿下說:“大祥哥,這里以后會改變的?!?p> 國旗桿是一根簡陋的木桿,插在泥土里。
頂端的紅旗迎著微風飄揚,在湛藍的天空里,是一抹鮮艷的顏色。
“嗯?!睆埣蚁辄c頭,他看著眼前的姑娘,由衷地說:“我相信你。”
張芳除了主導(dǎo)蜜柚種植的工作以外,她還在整理有關(guān)學校改造的申請。
臨溪鎮(zhèn)一共有六個村子,只有兩所小學和一所中學。
但這個計劃實施起來并不容易,首先國家一直在整頓教育設(shè)施,但全國那么多地方需要建設(shè),臨溪鎮(zhèn)便顯得十分微不足道了。
其次臨溪鎮(zhèn)人才外流嚴重,村子里剩的學生并不多,如果不能帶動年輕人返鄉(xiāng)就業(yè),此舉是否必要?
張芳申請了半年,她知道審批的可能十分渺茫,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盡管一次又一次被駁回申請,但張芳始終不氣餒,她會把報告和策劃再寫的更詳細一些重新交上去。
這一天臨溪鎮(zhèn)天氣不大好,下著朦朧的細雨。
張芳撐著傘站在縣城的汽車站,大約等了半個小時。
一輛紅白色的大巴駛?cè)胲囌?,待車身停穩(wěn)后,兩個笑魘如花的女孩走了出來。
蔣樂樂松開周頌的胳膊,她冒著雨沖進張芳懷里,緊緊擁抱著。
蔣樂樂回國了,周頌特意帶她來燈芯橋玩一趟,彌補高考那年暑假的遺憾。
張芳的身側(cè)還站著陌生的一男一女,周頌愣愣的打量了一會兒,客氣的點了個頭。
張家祥打著傘來接她,咧嘴一笑:“小六?!?p> 周頌更蒙了,她眼神透著幾分疑惑,思考了片刻,后知后覺的開口:“大祥哥?”
這個措手不及的重逢,得到對方肯定的回應(yīng)。
周頌難耐高興的撲了上去。兩人擁抱了一陣兒,周頌碰到他堅實的胸口,不禁犯了花癡:“大祥哥,你好帥。”
“小六果然是外貌協(xié)會的?!睆埛荚谝慌源蛉ぃ骸靶r候可沒見你這么喜歡大祥哥?!?p> 站在張家祥旁邊,還有一個清清秀秀的姑娘,張家祥主動介紹:“這是曉蘭。”
兩人并肩站在一起,姿態(tài)有些親密。